第820章知人

两仪殿外殿,李靖已经等候多时。

李破自然没忘了自己的老丈人兼老师,直到此时才单独召见,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有些下不定决心给李靖安排职位而已,所以见了不如不见。

他也寻人打听了李靖回到长安之后的遭遇,倒也逃不脱当初的那些印象,有所专长,但惯会坏事。

李靖这些年托庇于平阳公主公主李秀宁门下,到了最后也没被人捉了去,这个人情不小,李破是非常感激的。

毕竟老丈人若被押上城头一刀斩了,场面会非常难看,那李破入城之后,也必定要对陇西李氏动手,人头纷纷落地之下,关西人还能像现在般老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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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等了有些时候了,他是陪着妻子陈氏入宫见女儿,半路上被截了过来。

那天喝酒得了韦节告诫,李靖这些天没怎么出门,也确实无人来他这里搬弄是非,毕竟还惦记着他倒霉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如今也都缩起了脑袋,还敢上门来添堵的就剩下他那个哥哥了。

这账不算完,李靖是咬着牙将跪在门前的哥哥请进了门,然后一起饮了一次酒,过后把李靖恶心的几天没吃下去东西。

兄弟之间仇怨已深,无法化解。

这些年李靖回到长安,屡遭兄长暗算,不说当日京城盛传他说李渊如何如何的事情,即便他隐身在平阳公主府,也差点被人揪出来。

这种赶尽杀绝的做法,可不是侄儿的人头能够平息的了的。

且不说这些糟心事,只说这几天他过的还成,唯一有些担心的是,他稀里糊涂的收了个弟子,几天以来,每天到他府上探问请教,殷勤之意一览无余。

他们夫妇都很喜欢这个会说话的年轻人,再加上这人身具战功,前途不可限量,所以李靖还是很满意这个弟子的。

有些顾虑之处在于,此人难免有趋炎附势之嫌,而且徐世绩于汉王亲军中任职定然是他女婿的亲信这么不声不响的成了他李靖的弟子,怕是会惹人不高兴?

以李靖的情商也只能想到这里了他不晓得的是一只脚堪堪又踩进了坑里面,会不会像以往般栽了头破血流区别只在于他有了个好女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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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在两仪殿中待的很老实,没有半点的不耐更无任何不满这么长的时间下来,心理建设早已完成。

不管他以前的旧事,如今有了君臣的名分,那其他的身份就都要放在一边先论君臣父子,然后再言其他,这是当世最基本的道德规范。

而在等人的时候,李靖也在一直琢磨着汉王召他前来,是为了什么?

从李破入京以来他也只是跟着女儿见了汉王一面,从前那个边塞小卒早已不见了踪影如今他所见到的是一位精力旺盛,雄心勃勃的有为君主。

当时人太多也没顾得上怎么说话,只是看的出来夫妻两人还算恩爱和睦这么多年不在身边他真不晓得是两人在人前做戏,还是真的和和美美。

想到这些,李靖稍有忐忑,一乎想着一会该怎么跟汉王说话,一会又想若汉王问起他想做什么的时候,该如何回答,是直言不讳呢,还是委婉一些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一旦有所求,这人啊就淡定不下来,像孙思邈那样无所求,才能随遇而安。

李破到的时候,李靖已迎在殿外,见到李破的时候远远便行了君臣之礼,估计是怕李破先给他行礼,所以来了个先发制人,很合乎兵法要诀。

李破心中很是爽快,当日他初到马邑的时候,可谓九死一生,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那会李郡丞建了两个流民营地,想把马邑的流民做一下清理。

之后还给李郡丞卖命了很长一段时间,拜师的经历也谈不上多愉快,倒是两人书信往来的时候还有些默契。

那会李靖对他的不满意几乎不加掩饰,就差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个贱家子配不上我家女儿。

当时李破不会去计较,因为事实就是如此,他能娶到李碧,确实是占了老大便宜,他这人向来能认得清现实。

可时过境迁,现在占了上风头,是不是将当年的账本拿出来算一算,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为了家庭和睦,李破觉着自己应该忍一忍……

李破脸上一下露出“和善”的笑容,脚下紧走了几步上前一把扶住老丈人的胳膊,“你我既乃翁婿,又为师徒,就不用拘礼了,走,里面说话,来人呀,去准备些酒菜来……”

和上次相见时一比,他这热情爆发的让李靖都有些受不了了,不过他转念一想也就释然,那日是大庭广众之下,这次算是私下相见,到底不一样嘛。

于是乎,李靖坦然了许多,心里则觉着是不是一些事就能开诚布公的谈上一谈呢?

进了殿中,李破先去换了便服,回来的时候与李靖不分宾主,一同相对而坐,略微示意,酒菜便流水般送了上来。

李破这会已完全掌握主动,先说了说当年马邑如何如何,又说起这些年和李碧艰苦奋斗,从没有忘了老丈人的教导云云。

接着呢,就又开始关心起了李靖回到京城之后的生活。

李靖在之前已经想了很多遍,跟汉王在一起时能说什么,又该说什么,期间又会是怎样一个气氛等等。

可他万万没想到,气氛会是这么的融洽,汉王竟还是和当年一样“平易近人”,这让李靖倍感欣慰,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而李破还频频举杯邀饮,喝到酣处,翁婿两个一起唏嘘于马邑时的“好时光”,一起愤慨于杨二,李渊真不是东西,一起感叹人生无常,命运弄人……

李破讨好于人的功夫并没有因为身居高位而有所退化,只要他打定主意,估计老天爷来了也能被他灌个酩酊大醉。

李靖也还是那样一如既往,只要对了脾气,他都敢把自己的女儿卖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翁婿两个好像都找到了感觉,声音渐高,偶尔还要哈哈大笑上几声。

如果让李碧见到这个场景,一定会劝李靖少喝些,别被自家夫君给算计了。

“老师之才,吾尽知之,今闲居已久,还有心功业乎?”喝了不少,李破带着些醉意的问道。

李靖已经彻底放开了,这会在女婿的殷勤慰问之下,只觉得这辈子最英明的决定就是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汉王。

“吾自负才略,却蹉跎至今,本欲安度余生,再无他想矣……”李靖矫情了一下,“只是天下纷乱,诸侯割据,民不聊生,某虽不才,却不愿独善其身……若大王不弃,愿秉微薄之力,效犬马之劳。”

看他这毫不迟疑的模样,李破立马明白,这估计是准备好了的说辞了,大意上再明白不过,只四个字,我想当官。

再看李靖眨巴着一双醉眼,殷勤恳切的模样,李破心下道了一声,又是个官迷,只是李靖和何稠还不一样。

何稠不是当官就高兴,他不能当小官,必须是高官才可,七八十岁的人了,依旧对高官厚禄孜孜以求,没有了这些,好像就要了他的老命。

而李靖不太一样,他从没有身居高位过,马邑郡丞是他当过的最高官职,他自己都说了,自负才略,也就是说他对自己的才学非常自信,可却一直觉得没有施展的机会。

简单来说,这是一个不得志的人对官位的执著追求,他求的并非是官位带给他得荣耀和权力之类的东西,而是想要证明自己的才能和价值。

两个人都想当官,可本质不一样,相同之处在于,他们对自己的才干都很自信。

李破笑道:“老师万勿如此,之前不曾打扰老师清净,就是不知您志向若何……本想着等大事略定,再让三娘归家与您当面聊聊。

但正巧老师今日入宫,学生也有些空闲……就是刚才那话,咱们是一家人,不用见外,更无需砌词乔饰,学生只想知道,老师是想做官,还是想做事呢?”

李靖听了,都不用再灌什么黄汤,血就又热了几分。

“自然是做事,俺并非趋炎附势之徒,更非尸位素餐之辈,在马邑时,你……大王也见了,勤勤恳恳从无懈怠,若非李渊,杨二之流,突厥安敢南下牧马?”

李破嘴角抽了抽,你还真敢吹牛,突厥人南不南下和您在不在马邑真没多大关系。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道:“说的不错……若非老师去迎皇帝于雁门,突厥人胆子也不会那么大。”

李靖倒还没真的喝醉,不安的扭动了一下身子,讪笑道:“这……说的有些过了……其实不用大王为难,就算能重回马邑,某亦知足矣。”

李破微微侧目,你这是想害我呢吧,让你重新去马邑,你倒是知足了,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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