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还像昨天一样热闹,一群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江淮也不知道他们围在那里干什么。
王宗坐在屋里,就着灯光看着什么东西,时不时抬起头看向院门。
江淮走进屋子“王宗,事情可能要糟。”
王宗从书里抬起头“怎么个意思?”
“武藤生被革职了,现在软禁在自已家里。”屋子里只有王宗和李先生。江淮也没必要隐瞒什么。
“革职了还不好?”李先生不明所以。
王宗一抬手,止住李先生的话“什么原因革职了?”
“不知道,但是现在杀了菊地,武藤生也讨不着好。”
王宗将手里的书扣在桌子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为什么不想让武藤生倒台?”王宗突然抬起头问江淮。
江淮一愣,“我现在是武藤生的亲信,我和他也算是经历过生死的,他要是倒了我在军政部里也不会被委以重任,那我潜伏进来还有什么意义?”
“不止这些吧。”王宗看着江淮的眼睛。
江淮也觉出了今天的王宗有哪里不对劲,“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出来,我们不用绕弯子。”
“我今天听他们说,你是武藤生的女婿?”
“是。所以我是武藤生的亲信。”
“那你是不是组织的亲信?!”王宗一拍桌子,震得桌子嗡嗡的响。guhu.org 完美小说网
“我说了,别跟我绕弯子,把话直接说完。”江淮脸色也阴沉了下去。
“组织里有人说你几次三番对武藤生和军政部网开一面,明明可以造成北平日军骚乱的事情都被你快速解决,而且你提供回来的情报没有几个是能动摇北平日军部署的,基本都是小打小闹。”
“那又怎么样?他武藤生又不是傻子,天天能接触到情报的也就那几个人,这些情报还都是我偷偷看来的。怎么,难道我还非要把日军所有的兵力部署都给你偷出来不成?”江淮不知道今天这王宗抽的什么疯。
“你什么意思,怀疑我的忠诚?”江淮皱着眉头。
院子里围坐的特工们听见屋里争吵,也都凑过来听热闹。
“不是,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几次三番对武藤生网开一面。”王宗看着江淮的眼睛,“我希望你今天能够说清楚,方便以后我们更多的行动。”
江淮眼睛扫过外面听热闹的人,和屋子里听得津津有味的李先生,“好,你想知道,我今天就兜底告诉你。”江淮知道是这群人撺掇的王宗,不然这些几乎被遗忘的事情王宗不可能这么快知道。
“首先,武藤生算是北平日军里少有的有良心的军官,他在军政部里将近两年,北平的现状你们也看到了,再者,武藤生倒台了北平军政部就破败了?怎么可能,不过就是倒了个孙猴子来了个六耳猕猴罢了。换汤不换药,伤不到北平日军的元气。我留着武藤生的目的,就是保持着军政部的现状,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从内部彻底毁了军政部。”江淮草草的说完了自已的计划。
“你少来,说的好听,那武藤生的女儿长得那么漂亮,保不准就是爬了你江淮的床把你策反了呢。”孙金出口成脏。
小老板看着孙金止不住的笑,“我不知道别人啊,但要是我,有那么漂亮的女鬼子爬我的床策反我,我肯定就从了。”
几个人围在一起哈哈的笑。
江淮的脸色变得铁青,纵使立场不同,就算是在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的敌人。江淮也从不会说出这种腌臜下贱的话。
王宗的脸色却有些微妙。
“说的好听,这样吧,三天之内,你杀一个日本军官,尉官或者佐官都可以,就当向组织证明你的忠诚了。”李先生对江淮说。
“现在军政部上下正在洗牌你让我进去杀人?”江淮终于觉出了不对的地方,这群人简直在给自已挖坑。
他了解王宗的为人,自然知道王宗决计不会做出这种事情,那么想让自已跳下坑的人,就只能是这群北平组织的人了。
“杀一个人而已,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小黑子不止一次说你枪法准,你拿一把步枪都能杀个人。为什么不去做呢?”孙金阴阳怪气的问江淮。
王宗看着江淮,表情变得更加微妙,江淮却不知道王宗这副表情的意义是什么。
“我从来没有背叛过组织,何谈证明忠诚,我今天来是来商量事情的,不是来跟你们玩这种内斗的。”
“江淮,杀吧。”王宗突然淡然的对江淮说了四个字。
“什么?”江淮没有听懂。
“江淮,杀吧。武藤家不也有军官么?”王宗向江淮挑了挑眉头。
“不能够吧。”江淮也看懂了王宗的意思,两个人开始打起了哑谜。
“怎么不能够,三个呢。”
“可是我受了伤啊。”
“那,各位有谁愿意陪江淮去一趟武藤生的家里?”王宗转身面对着众人。
“这......”李先生犯了难,昨天王宗将江淮送走之后就对自已爱搭不理,甚至连个好眼色都没有,他自然而然的觉得是江淮在搞鬼,包括自已手下这些人也是,王宗连饭都不想和他们一起吃,一到吃饭的时间就自已跑出去,直到所有人都吃完了他才施施然回来。
再加上昨天江淮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了孙金和小老板的脸,两个人便撺掇李先生将江淮之前的事情提早告诉王宗,让他知道江淮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反而有重大背叛嫌疑,同时也让王宗知道他李先生才是那个在北平掌控全局的人。
“让他们知道谁才是北平组织的真正领导。”真正打动李先生的是这句话,他在北平摸爬滚打好几年,到头来一场动乱什么都没了,他今年已经四十二了,还只是一个小组的副组长,要不是北平剿匪的时候组长牺牲了,现在这个北平临时领导恐怕都轮不到他。而且以他的年龄和功绩,再过两年就要被遣返回安全地区,当一个庸庸碌碌的小官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过着每天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那个人不想风光无限的告老还乡?李先生这么想着,接受了两人的提议。
“谁去啊?你们放心让一个伤员独自去刺杀日本军官吗?他可是我们的同志啊。”王宗扯着脖子喊。
没有人应声,在他们心里,江淮一直都是灰色的,不黑不白,一边是局长亲派来北平的间谍,一边又是武藤生未来的女婿。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自然就不会有人愿意和他一起出去执行任务。
“既然没有,那我也不放心一个伤员独自去刺杀日本军官,此事就此作废吧。以后谁也不要再提了。”王宗说完,拿起桌子上的书就往外走。
“等一下。”李先生叫住了王宗。
“还有什么问题吗?临时组长?”王宗特意加重了‘临时组长’四个字。
李先生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但还是忍住了“组长,这个江淮虽说救过我的命,但难保不是日军的苦肉计。我像局长致电的时候问过这个人,局长说的很模糊,但我猜测意思就是组织里根本没有这一号人。”
“你的意思就是说,我在上海认识的这个人,是日本安插在你们北平组织里的间谍?”王宗说的弯弯绕绕,李先生根本就没有听明白。
“诶我说你杀小黑子的时候可没见你手软啊,怎么现在让你杀个日本军官就这么难呢?杀小黑子就是迫不得已,杀个日本军官就百般推诿,我看你就是日本间谍吧。”孙金见李先生不敌王宗,便转身去攻击江淮。
“你少放屁我跟你说。”王宗指着孙金,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江淮拦下。
“算了,不就杀人么,这有什么不会的,我去就是了,不过我有个条件。”江淮眼神里充满了浓浓的戏谑。
看向周围的众人。
“说吧。”王宗难得见江淮如此好说话,之前在上海的时候,江淮和孙尘没少因为任务的事情吵架。
“我要他陪我去。”江淮手指向屋里的李先生。
“我是组长,我怎么能陪你去?”李先生下意识往后缩。
“你是个屁的组长,你就一临时的。”王宗还不知道他的心思。
“我也不用你干什么,在外面望风就可以了。”江淮抛出勾引李先生的肉骨头。
“真的?”李先生将信将疑。
“骗你干嘛,真的,你就端着枪在外面看着就等着就行,不到万不得已用不上你的。”江淮在肉骨头上刷了点酱汁。
“好,那我就跟你去,希望你能证明你的忠诚。”李先生受不了江淮刷上了酱汁的肉骨头,欢天喜地的冲了上来。
江淮勾了勾嘴角。李先生只看到了江淮的肉骨头,却没看见江淮身后握着的,钉满钉子的狼牙棒。
江淮和李先生趴在武藤家院子外的树上,江淮叼着树枝,摸了摸胸前的伤口。
伤口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唯一和之前不同的就是江淮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到最佳的状态。但是刺杀这种事情,不被发现的话也不用耗费多少体力。
江淮看了看身边的李先生,之前在街上救他的时候怎么没发现这个人是个争权好利的人呢?
江淮告诉李先生藏好就可以了,自已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备,确认无误便从树上溜了下去。
李先生看着江淮鬼魅一般的身影在武藤家的墙垣上翻上翻下,消失在黑漆一片的树丛中,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江淮一路摸到武藤家房子前,拔出匕首叼在嘴里咬住,攀着凹凸不平的墙面缓缓的爬上了二楼。
看院子的狗歪着头看着‘粘在墙上’的江淮,摇了摇尾巴。
江淮向它比了比手指,示意狗不要叫。那狗竟然真的退回了犬舍里,趴在地上吐舌头。
江淮借着夜色向玻璃里面看去。武藤生坐在床上,抱着肩膀看着门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淮无心打扰武藤生,武藤生要是知道江淮半夜摸来他家里杀人,估计会一脚把江淮从二楼窗户踢下去。
江淮找了个没人的房间,用叼在嘴里的刀轻轻地撬开了窗户,整个人如同一只大猫一般钻了进去。
江淮轻轻地将门拉开一条缝隙。向外看去。
三个军官围坐在客厅的茶几前,喝着茶看着书,生活有些小惬意。
走廊上没有人,江淮咬着匕首,拉开了刻着梵花的小折叠刀。
江淮摸到楼梯中间,捏着小刀的刀锋,对着一个军官甩了出去!
梵花的刀带起一片致命的银光,发出划破空气的尖锐风声!
一名军官突然捂住自已的脖子,从沙发上歪下来,倒在地上抽搐。
另外两名军官见自已的同伴遇袭,便都想腰间摸去,他们虽然没有持枪,但腰间鼓鼓囊囊的,明显藏有凶器。
江淮早在扔出小刀的之后就向这边冲了过来,剩下的两个军官,其中一人还没等掏出凶器,就被江淮用手中的匕首在他喉间一抹,割断了他的气管和颈动脉,躺在地上不停地抽气。
另外一人离江淮最远,江淮冲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已经扯出了腰间的凶器!一根银光闪闪的铁链,铁链的一头还系着半个拳头大小的铁球。
他甩动铁链,尽头的铁球向江淮扫了过去。
江淮低头闪过,顺手抓过茶几上的茶杯向军官扔了过去。
军官伸手拨开杯子,茶杯在墙面上摔了个粉碎,溅起大片水渍,还有几片茶叶黏在了墙上。
江淮趁着军官拨开茶杯无暇抵挡的时候,手中的匕首带着银龙般的寒光刺进了军官的心脏。
江淮出手就是绝杀,刺进军官心脏的匕首带着江淮的余力将军官抵到了墙上。军官的后背拖着一片血迹,缓缓的萎顿在地上。
江淮刚刚放松一点,便听见了身后呼啸的风声!
尖锐的风声证明向江淮挥来的是一柄十足锋利的兵器。
江淮亡魂皆冒,下意识的弯下腰,在地上一滚,顺手抓起来军官掉在地上的铁链。
一柄武士刀停在半空,刀锋所指正是江淮刚刚站着的地方。
江淮还是一身冷汗,活动了一下脖子,刚才要是反应再慢一点,他江淮的大好头颅可就不在脖子上了。
“我想你不会告诉我你的名字。”武士刀的主人眼神深沉如水,但江淮却感觉随时会有一条蛟龙从他的眼睛里扑出来。
武士刀的主人并没有穿着军装,而是一套古旧的武士服,和躺在地上的三个军官格格不入。
“你是武藤家的护院?”江淮压着嗓子,他没听说过日军里有这种脱离时代的人物,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人,是热衷武士道的武藤生的护院。
“不,我是东北军请来看守武藤将军的。”武士并没想隐瞒自已的身份。
“东北军为什么会找你这种脱离时代的老古董来看守武藤将军?”江淮突然有些好奇,同时也明白了武藤生为什么甘愿被软禁在家,仅凭刚才那三个歪瓜裂枣,别说身材高大魁梧的武藤生和精通刺杀的江淮,就是清宫那三脚猫功夫的女人来,只怕都能轻易放倒。武藤生怎么会听这三个人摆布。但这个武士一出来,江淮便找到了问题的源头,武藤生肯定十分忌惮这个武士,才会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
“这就不劳阁下操心了,如果阁下一定要问个清楚,就先问过我手里的刀吧。”武士不打算再和江淮说什么,摆出了日本刀术中正经的‘正眼’架势。
江淮颠了颠手里的铁链,暗骂自已大意,这种轻飘飘的铁链怎么对的过武士手里千锤百炼的武士刀。
江淮一咬牙,使劲将细细的铁链扯成两端,缠在了自已手上。
自已兵器不占优势,身体更是伤重恢复中,恐怕今天在这武士手里讨不到什么好处了。
武士倒也颇有武德,一直等江淮缠好双手,才举着刀慢慢逼近。
江淮活动着肩膀,此时的他只希望自已胸口的伤不要在打斗中挣开,那自已可就神仙也救不了了。
两人的距离渐渐接近,马上就要进入武士刀能够挥斩的范围。
两人同时脚下用力,武士刀自上而下带起大片弧光,向着江淮砍了下来。
江淮侧身同时挥拳上挑,目标是武士的下颌。这个时候江淮只希望速战速决,时间拖得越长对他越不利,无论是兵刃还是身体。
两个人在小小的范围内挥起大片小片的银光,兵刃相撞的火花照亮了彼此狰狞的脸。
“叮!”一声金属相撞的脆响之后,江淮捂着自已的肩膀连连后退,而武士则更加狼狈,他几乎攥不住自已手里的刀,捂着胸口一直退到墙上才堪堪站住。
江淮几乎同归于尽的打法伤到了武士。
江淮自知兵刃不如对方,在最开始的避免兵器碰撞之后,江淮打发了性子,改为优先解决对手的兵器,他一拳接着一拳的打在武士刀的刀身上,武士手里的刀发出嗡嗡的震颤声,江淮正好借机贴近武士,在最后一拳砸在刀身上,将武士的刀砸偏之后,江淮贴到武士身边,一记八极拳里的铁山靠,将武士撞了出去。但自已也并没有讨得多少好处,被锋利的武士刀割开的肩膀正火辣辣的痛。
江淮扔下了手里断裂的细铁链。短短十几次的兵刃撞击,他手里的铁链已经支离破碎,这就是兵刃上的差距。
武士抬起自已的刀,借着着昏暗的灯光看向刀刃。刀刃依然光滑,并没有因为和劣质武器的碰撞而缺刃。
“好刀。”江淮难得在战斗中出言赞美对手。但是这个武士的刀确实是一把难得的好刀,就连江淮这种对冷兵器不甚了解的外行人也能一眼看出来。
“传家的刀。自然是好的。”武士看完了刀刃,又摆出了进攻的姿势。
“放弃吧,你已经没有兵器了,我会给你一个痛快的过程。”
“算了吧,我还没活够呢。”江淮脱下了自已的外衣,露出了里面贴身绑着的东西。
武士的瞳孔一阵收缩。江淮胸前绑着的,是一把古铜色的短刀,这把刀江淮一直贴身保管,从未丢失过。
江淮将外衣搭到一边的肩膀上,遮住了手中的刀。这也是江淮压箱底的东西,真正的杀手刀。
传自中世纪让欧洲骑兵望风而逃的阿萨辛刺客刀,也是江淮曾经下了很大功夫研读的为数不多的冷兵器招数。
“卑鄙之人!”武士一声雷霆般的大吼,向江淮冲了过来。
比武中藏匿兵器的人,在武士眼里都是不入流的卑鄙之人。
江淮低俯身体,以比武士更快的速度弹射出去。
武藤生在屋里听见楼下叮叮当当的响,像是兵刃撞击的声音,刚要出来看个究竟,就听见这几日坐镇自已家里的武士一声‘卑鄙之人’的大吼,赶紧加快脚步出来查看。
江淮和武士的战斗还没有结束,尽管江淮将刀藏在衣服里,让武士看不清自已的出招动作和劈砍痕迹,但是武士竟然凭借着自已的直觉,屡屡格挡住江淮致命的短刀。
“怎么回事!”武藤生拉开门大喊,楼下搏杀的两人浑然不觉。
武藤生见有人在自已家里杀人,冲回房间抓起床头摆放着的长刀,就要出来助阵。
“武藤将军不要过来!”武士见武藤生拔出刀往楼下跑,赶忙出言阻止。却忽略了最致命的,江淮的杀手刀。
江淮看准武士出声提醒武藤生的空隙,伸手将外衣从肩膀上一把拉下,向武士的头扔了过去。
武士立马回过神来,汇到砍向江淮扔过来的衣服。
障眼法?那我就将你和你的衣服一起斩成两段!武士长刀带起凄冷的寒光,武藤生一瞬间只感觉自已看见了武士带起一片银河。
银河之中却有一道古铜色的陨星从中刺出!
江淮并不如武士所料,跟在衣服后面扑上来而是将自已的刀脱手掷出!
武士一刀斩空,江淮的短刀刺进了他的肩膀,仿佛刺进了一截枯木!
武士看着冲过来的江淮,想再一次抬起刀来把江淮的大好头颅看下,却发现自已已经失去了握刀的手的知觉。江淮的刀牢牢地卡在他关节的缝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