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幼薇机械地向前行走,不知不觉中竟已走到了谢若曦家门口。
她身后的影子逐渐拉长,形成一个与她等身的形象,那影子攀附上她的背部,欲将她埋在阴影里的脸替代。
狰狞的黑色线条,与恐怖的魔兽无异。
“咔嚓”,开门的声音让那黑影在一眨眼的功夫消失,林幼薇久梦乍回,抬起头来。
她就好像做了一场噩梦,浑身都像置身于冰窖,她的意识逐渐消散,在还没完全被吞噬时惊醒过来。
“林幼薇,你咋不按门铃?”要不是房子隔音不好,谢若曦都能听到林幼薇的脚步声,她岂不是要一直站在这。
“我走神了。”林幼薇漫不经心地回答。
这个理由实在太不足以让人信服,谢若曦怀疑林幼薇遭遇了什么事,这么落寞,不是林岁出了什么意外,就是林海又来找事了。
林幼薇简直不敢面对谢若曦关心的表情,嗫嚅着说:“对不起,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做过的事有多么恶毒,现在在这里给你道歉的只有我。我真是,太没用了。”
听到林幼薇的话,谢若曦沉默了一瞬,想起了某些本该埋葬在记忆里的事。忽地,她又笑了,道:“林幼薇,没必要道歉,连妈妈都不在乎的事情,你能够记到现在,我已经很感激了。你可是在当时唯一对我伸出援手的人啊。”
谢若曦说着,竟也哽咽起来:“妈妈把哥哥姐姐送到寄宿学校,放假都不回来,怕我耽搁了他们的学习。那段时间,没有人在乎我怎么样,妈妈对我视而不见,哥哥姐姐不在身边,他们怎么对我,我都无力还手。我想着,还剩下一个月,不如就这么过去算了。直到你冲进厕所,带我逃跑,一向注重校规校纪的你竟然翘了两节课。”
一道太阳光突然照在她的脸上。
门被打开了,林幼薇冲了进来,拉起谢若曦就跑。她突然回头问谢若曦:“你想去哪?”
“去哪都行,我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了!”谢若曦几乎要吼出来,但怕发出太大声音,这句话就被压抑在喉咙里,倒有了几分愤怒之意。
“你还记得吗?我们一直跑,跑过几条陌生的街道,我一肚子委屈还没发泄出来,你倒是先哭了。我问你哭啥,你啥也不说,一个劲的哭,我也跟着你哭。我们在那个石凳上一直坐到太阳落山,然后各回各家。”
她们跑得气喘吁吁,谢若曦甚至已经感受不到累了,她犹如刚从牢笼中被解救出来,通过这种方式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那个石凳面前没有任何遮挡,能够清晰地看见天空。
一抹红晕染了无边的天,落日的余晖温柔地映照两位少女的脸上。
那是最美的黄昏。
“我想说,林幼薇,你的出现让我有了他们对抗的意义,让我知道有人在我身后支持我,我不是孤独的,所以我最后打回去了啊。”
林幼薇在谢若曦说第一句话时就哭得泣不成声,抽泣着道:“可是你没打赢啊!”
“原来你在意这个啊,反正我硬气了一回,他们就不敢轻易欺负我了!”谢若曦略带自豪地说。眼见林幼薇还是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谢若曦安慰她道:“好了,别哭了。你看我这周都抱了你几次了,怪不好意思的。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听谢若曦这么一说,林幼薇慢慢停止了哭泣,从抽纸盒里抽出几张纸擦干脸上的泪痕。她没想到,在谢若曦心里,她竟是这样一个角色,可是,她怎么能承担得起这份感情。
那样做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良心过得去,谢若曦却把它完全当作一份纯粹的友谊。
林幼薇啊,你真恶劣。
房间里,洛夜偷听到了她们的对话,他对这些人复杂的情感不屑一顾,却因为洛瑾澜的意识,眼角划过一滴泪。
他迅速擦干那滴泪,向洛瑾澜问道:“你哭什么?你不会被她们的姐妹情感动了吧?”
“用不着向你解释。”洛瑾澜对洛夜的语气一直不太好,特别是谢若曦成为魔法少女之后,洛夜倒不在乎。
“你什么时候休息好?我可不想面对那个女人。”想到洛紫怡,洛夜会不由自主地打个寒颤。
“快了。”
“你能别难过了吗?你情绪的起伏带动着我的灵魂也会很疼的啊!”
“那你慢慢疼吧。”
“洛瑾澜!”洛夜无能狂怒,“你给我等着。”
“我等着呢。”洛瑾澜有气无力地说,“所以你能把嘴闭上让我好好休息了吗?”
“呵,最近打了那么多魔兽,早就超出了你需要的范围,干嘛还要为了这些事拖垮了身子?”
“因为魔兽会吃人,不得不打。”
“那我可真就搞不明白了。”洛夜用他一直以来漫不经心的语气滔滔不绝,“你和你妹妹都是蠢货吧。明明她不需要用魔法做任何事,为什么还要成为魔法少女,去打那么危险的魔兽呢?”
“……”
“因为所谓的正义吗?可是我不懂啊,正义能给人带来什么呢?你全心全意地做好事,到头来,只要你一件事没做好就都来背刺你,这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所以,我说你们完完全全就是个傻瓜没问题吧。”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洛瑾澜恼怒地反驳道。
血族是一个冷血的种族,如果说克鲁斯星的人类只是失去思考的能力,他们就是连感情都没有了。
特别是在贵族的世界里,只有利益,只要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他们甚至视生命为草芥,只要是让他们不顺心的仆人,说杀就杀。
洛瑾澜曾经见过,三公主因为一个仆人说错了一句话就将她杀害,这也对他造成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毫不夸张,如果这些被压迫的人民幡然醒悟,团结起来,那些权贵肯定得完蛋。
洛夜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早就被同化了,自然理解不了为什么有人在困苦的生活中仍能保留一丝善意。
他没见过淳朴的村民们和友好的街坊邻里,没有人在他极度窘迫的困境里伸出援手,他不明白善良的意义。
他没资格诋毁这些美好品质。
洛夜真的不懂洛瑾澜为什么又发这么大脾气。
抒情过后,大家又是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一阵突兀的电话铃声响起。
“小薇。”
“姐姐!”听到了这很久很久没有听过的声音,林幼薇欣喜若狂,不由得惊呼出声,“姐姐,你醒了!”
“嗯,小薇,我已经出院了,我不在的时间,你过得还好吗?”林岁的语气中还是有一种大病初愈的虚弱。
“我很好,姐姐,奶奶的房子……已经卖掉了。我现在住在谢若曦家里。”林岁现在肯定需要人照顾,可是林海已经夺走了她们的家,无家可归的她该怎么办?
听到房子卖掉了,林岁以为是为了给她治病,心里不免有些难受,道:“对不起小薇,是因为我的病吗?我昏迷的时间里,家里到底成了什么样子?”
“不是,是林海!他给你交了所有住院的费用,但是……但是他其实是想利用我……”到最后她竟然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有好多想和姐姐说,想说自己考上了好大学,没有辜负姐姐的期望,想说她找到一份可以自食其力的工作了,也想说这些天来所有的情绪。
像她做过的事不敢和谢若曦坦诚一样,姐姐为她放弃的太多了,她也不想让林岁为她做更多。她的人生本该为自己而活。
若不是林海那么狠心让妈妈绝望,若不是他那么无情抛弃她们,她和姐姐本不应该承受那么多。
这么多年,姐姐一直在告诉她,总有一天,她们都不必再劳累了,林海不会嚣张太久,她始终坚信正义必将战胜邪恶。
林岁说过,总要有人站出来,如果没有,那就她来。
林岁特别勇敢,她说过,就绝对会做。
尤斯格尔娜,谢若曦,林海,短短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林幼薇精神已经承受不住,濒临崩溃了。
如果有某种奇迹,可以让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尤斯格尔娜,来自魔法星球的她可以做到吗?
“我知道了,卖掉房子也是他吧。我会和他谈的,你安心生活。”
“姐姐……”恐怕是为了阻止林幼薇说一些阻拦的话,林岁果断地挂了电话。
林岁长舒一口气,走向林海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