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临道。
楚王宫。
一袭浅蓝色蟒袍的楚王姬玄命端坐于一间幽静雅致的书房之中,桌面上摆放着诸多奏章,皆是来自于东临道下辖十一州的各种事务。
裂土为王可并不只是说说而已,也不只是寻求一个名号,倘若不实际去统辖一道之地,那所谓的裂土封疆就不过是一句虚言,地方仍然由各大宗门亦或朝廷统辖。
既然收拢一道之内,十一州的统辖之权,那自然也要建设相应的道府以及布置种种衙司,大量的事务每日都上交到他这里,最近一段时间可谓是忙到无以复加。
“殿下,要紧情报。”
就在楚王批阅各种奏章之际,有一袭黑袍的下属出现在前方,单膝下跪低声开口。
楚王并未抬头,继续批阅手中奏章,同时开口道:
“说罢。”
黑袍下属迅速将关于陈牧归来的事情叙述一遍。
听到陈牧毫不遮掩,横行外海,浩浩荡荡,而至回返大宣寒北,他的动作终于是停止下来,过了片刻后,将手底的奏章放下,轻叹一声,道:
“天意如此,人力难违。”
“为求长生而倒行逆施,终究是违逆天时,以致有此颠覆之劫,神器更易之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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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陈牧的情报早就不知道被各方势力反复整理了多少遍,哪怕陈牧崛起于寒北偏僻之地,但也是将陈牧从诞生到如今的种种事情几乎都探查了个清清楚楚。
与其他诸王不同,楚王生来得‘玄命’之名,其生母希望他能坐拥天命,而他也始终相信天数,认为世间一切皆有因果循环,而今也正印证他所想。
正是姬永照为求长生,致天下混乱,从而有了陈牧诞生于寒北,崛起于微末,龙腾于九天。
倘若大宣仍为安定盛世,统御八荒,那即使陈牧惊世之姿,依然能够崛起,但其崛起之路必然是依存于朝廷而生,一步步为官为吏,最后进驻中枢。
那种情况下陈牧也会与皇室姬家产生诸多因果,这种以武道为心之所向的人物,往往也不会在意权势,再承蒙朝廷培养提拔之恩惠,不会去逆乱姬家之天下。
可姬永照坐拥帝位,不思统御万民,而谋求一己私利,以致天下大乱,今而九分,哪怕如今的陈牧仍还是孤家寡人,身边势力仅止一个七玄宗,但只要陈牧有意平定乱世,重定山河,那凭其个人武力举世无敌,自然能迅速的收拢势力,最后与姬家一争天下权柄。
这一切的起因都是他的父皇姬永照。
不以江山社稷为重,冥冥之中便自有天意,降下劫数,而今坐拥天下的千年王朝,是否还会归属于姬家,已不再是全由姬家说了算,还要看陈牧的意图。
事已至此,相比起其他八王,他反倒看的淡然一些,他与晋王斗了数十年,加上这段时间统辖东临道十一州,诸多事务亲力亲为,如今也早已有些累了,对那九五之位,他也没有那么的执着,总归是天意人难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此刻。
念头这般一转,姬玄命忽有所感,只觉得心思澄澈通透,仿佛有一点灵光划过。
他困顿于洗髓之境也有多年,因争权夺位,心意之上也有一丝瑕疵,致使他始终觉得无法越过生死之关,登临换血。
而到此时此刻,韩王姬玄非继承帝位,天下九分,加上陈牧归来,风雨飘摇,一时的疲惫让他心绪变得坦然,没了强求的念头,反倒是心境悄然通透。
就是这短短的一瞬间。
姬玄命已经明白,他已能跨过生死之关,踏入淬体武道的换血之境了。
“呵呵。”
姬玄命短暂怔然之后,忽而一阵失笑。
倘若是早在之前,他心境通透,再无瑕疵,一步踏入换血之境的话,那么立刻就会在八王之中脱颖而出,哪怕晋王也无法与他争夺,帝位毫无疑问就是属于他的。
可偏偏在那时一门心思谋求争夺,心思不够澄澈,以至困于生死关前,难以逾越,现在忽而看淡,对那個位置没了谋夺的心思后,意志上的破绽却悄然消失了。
当真是天意弄人。
此刻姬玄命心念一起,天地皆宽。
“吩咐下去,我要闭关,东临各州政事暂由节度使调度。”
姬玄命轻轻叩响桌面。
一名身披黑袍的从属出现,闻言低头应声,迅速退下。
紧接着姬玄命再叩桌面,又一位黑袍从属出现,他将手中一枚符节取出,轻轻抛去,道:“将我符节交予永宁,在我闭关之时,东临道府麾下各军,暂时由她节制,另除东临十一州各项军政之事外,其余诸道以及中州那边的事情一概不理。”
末了。
他又补上一句,道:“若是陈牧来了东临,让她替我好好招待。”
黑袍人领命,迅速退下。
看着恢复幽静的书房,姬玄命微微摇头,略微有些感慨,燕虹与他虽不是一母同生,但燕虹之母,与
他母妃乃是姐妹,因而燕虹自幼与他亲近,如同出兄妹,他与姬玄非决裂,远赴东临道,裂土统御之际,燕虹也是随同他一并来到东临。
燕虹在外海曾与陈牧相识,具体事情他也全部知晓了,虽然称不上有多大的交情,但总归是有所结交,若是陈牧之后有来东临,让燕虹去招待也正合适。
说来略有些可惜。
他见燕虹叙述外海之事时,对陈牧甚是敬佩,若是燕虹能力再强一些,与陈牧的交情再深一些,倒未必不能试着撮合一下两人,自己这个妹妹自幼心向武道,陈牧这样武艺冠绝当世的人物,也正是燕虹向往之人。
……
对于陈牧归来大宣的消息,诸王反应各不相同,但也是令天下九分之后,稍微安定了半年的世间,再一次波澜起伏,暗潮汹涌。
也就是在各方皆有所动作之时,一位身着布衣,步伐平缓,眼眸中流露出少许沧桑和泰然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了七玄宗的山门之外。
“谁?!”
看守山门的七玄宗护法于承面色微变,眸光凝重的出声相询。
他的语气中并无喝问之意,而是十分郑重,因为眼前的中年男人虽在他的感知中,几乎分辨不出什么气息,但对方几乎是凭空出现于山道之前,事先他毫无察觉,说明其人的境界之高,远非他所能及,最少也是一位洗髓宗师,甚至有可能是一尊换血存在!
面对这样的人物,纵然是不知来历,他内心中也是敬重三分,询问的同时也已经悄悄的向七玄宗的山门内部传讯。
中年男人一袭布衣,看上去就像是一位寻常农夫,身上也并未露出什么威严,此时面对于承的询问,只是很自然的说道:“劳烦通禀一声,就说袁长伯来访。”
袁长伯?
于承先是微微一怔,旋即想到了什么,立刻反应过来,整个人顿时身形一震,瞳孔陡然一缩,眼眸中露出一抹震惊之色。
袁长伯这个名号对平常人来说也许十分陌生,但他乃是七玄宗护法,对于寒北的诸多事情还是了解的十分清楚,也包括‘长伯’这个名号,袁为姓,长伯乃是字,但如今的寒北已没什么人会对眼前之人唤出这个称呼,而均是以王号代称——镇北王!
镇北王袁鸿,
字长伯!
早年其人尚未承袭王位,仅为世子之时,旁人以字尊称,而在承袭王位之后,便无人再以字称之,而他于承也是在了解袁鸿的诸多情报时,知晓这一点。
眼前衣着朴素,如同布衣百姓的中年男人,竟然便是如今统御寒北十一州,将整个寒北所有郡府皆纳入归治,九分天下的镇北王,袁鸿!
尽管心中震惊,更有些难以置信。
但于承清楚,不可能刚好有同名同姓之人,武道境界还如此高深莫测,更不可能有人胆敢冒充袁鸿之名行事,这位堂堂的镇北王,今日正是布衣来访!
“拜见王爷。”
于承不敢无礼,立刻向着袁鸿恭敬一礼,道:“在下立刻前去通禀。”
不提镇北王这一身份,单单是袁鸿的武艺,乃寒北仅有的两位天人高手,便不是他胆敢无礼的,甚至让于承头疼的是,若是放在过去,他必然第一时间将袁鸿请进山门,可现在七玄宗封山,严禁任何人出入,袁鸿又是布衣来访,请进去则违背七玄宗法令,甚至有可能惊动乾坤锁龙阵。
让袁鸿在山门前等候也不是,令堂堂镇北王,天人高手在山门前等候,这是何等的失礼,放眼天下,哪一宗门能有这么大的脸面?
不过。
就在于承只能硬着头皮行礼,打算还是遵守宗门法令,先去汇报之时,一个略有些苍老的声音响起:“王爷亲至,有失远迎,是老朽失礼了。”
于承霍然转头看去,就见七玄宗山门前的山路上,一道身影不知何时出现,穿着一身长袍,面容苍老,却正是七玄宗的太上长老,尹恒!
此刻。
尹恒对于镇北王的到来也是略感惊诧,但仔细一想却也并不算太过意外。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外,宗门事务皆交给秦梦君掌管,两日前听说了陈牧从外海归来的消息之后,当即便动身返回宗门,恰在此时赶到,看到了袁鸿布衣来访的一幕。
“多年不见,尹太上之风范,还是一如当初。”
袁鸿看向尹恒,略有些缅怀的说道。
尹恒比他年纪更大许多,成名也在他之前,当年尹恒迈入宗师之境,他尚是初出茅庐一少年,之后尹恒迈入换血之境,他方才初入洗髓之境,仍是尹恒晚辈。
之后在诸多江湖事中,也曾与尹恒遭遇过多次,不过彼此之间倒没有太多争锋,也不曾结下仇怨,这也是在陈牧崛起之前,七玄宗与镇北府一直相安无事的原因之一。
而在袁鸿踏入换血境,承袭镇北王位后,就与尹恒再不曾见过了。
尹恒闻言,感叹道:“当年行走江湖之时,老朽便观王爷天赋非凡,其后果然青云直上,洗髓换血畅通无阻,直抵天人层次,老朽惭愧
,资质愚钝,于武道之上多年困顿,这天人一关,恐是毕生难以逾越了。”
袁鸿闻言,摇头失笑,道:“论及武道资质,我在这天下也排不上什么名号,而今诸多子嗣中也无成器之人,倒是尹太上,收了个好弟子,更培养出一位盖世英杰。”
尹恒听罢便即笑笑,眼眸中也是闪过一丝欣然。
到了他如今的程度,除了武道境界之外,在意的也就只有宗门传承了,如今秦梦君不负他所望,修成换血之境,延续了换血传承,更有陈牧惊才艳艳,崛起于微末,龙腾于九天,而今恐怕已是天下最接近无敌的存在,思之的确是内心欣慰。
“后人自有后人之造化,非我等所能决定。”
尹恒笑了笑后,拱手相邀道:“王爷请。”
说罢。
便轻轻抬脚,触及乾坤锁龙阵的地脉,继而邀请袁鸿入宗。
袁鸿也是神色泰然,就这么踏步向前,与尹恒一并登上七玄宗的山路,几步落下之后,就消失在了七玄宗的山径之上。
原处只留下护法于承以及几位执事,额头隐约还有冷汗冒出,在彼此对视一眼后,方才各自松了口气,虽说如今的七玄宗不同于往日,陈牧归来,踏入换血,名震天下,但冠绝世间之人毕竟是陈牧,不是他们这些宗门护法执事。
面对一位天人高手当面,再是见识过诸多场面,也难免心绪紧张难安。
……
也就是在尹恒领着袁鸿进山之时。
七玄宗的宗门禁地,以及灵玄峰上紫竹林间,正在调教陈玥武艺的陈牧,同时抬起了头,将目光投向七玄宗的山径之外,眼眸中皆闪过一丝异色。
“袁鸿?”
秦梦君有些意外。
她曾感受过袁鸿的气息,而今袁鸿随着尹恒进山,执掌宗门大阵的她,透过乾坤锁龙阵,自是第一时间感知到,并分辨了出来。
“天人高手,是谁?应当不是那柄天刀,那莫非是……”
陈牧虽不曾见过袁鸿,也不曾感知过袁鸿的气息,对袁鸿完全陌生,但此时的他怀中抱着陈瑶,也是眸光微闪,隐约间也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倘若来人真是那位镇北王,那这次登门拜访毫无疑问,只能是冲着他而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