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定决心以后,陆严河就去找了胡思维一次。
“胡监制,这部情景喜剧,我愿意拍。”他跟胡思维说,“梓妍姐那边,我也会去跟她说的,不过,我想知道,关于这部剧的其他演员,你们定了吗?”
胡思维摇头,“暂时还没有,你有想法吗?”
“因为这是一部讲友情的戏,我想要尽量地找跟我合拍的演员来演。”陆严河认真地说,“因为,可能我说得不对啊,但是我看完整个项目的介绍,其实这个戏对于演技什么的要求并不是很高,对吧?只要能够在镜头前面生活一点、自然一点,重点是我们几个演员之间能不能够有那种感觉。”
胡思维点头,“你说得没错,不过,严河,我们这部剧的预算不多,知名演员只能够请得起你一个。”
“我明白。”陆严河点头,“我只是不希望回头你们找到的演员,跟我太不合拍,只能勉强。”
陆严河的话并没有说透。其实他是在预防京台找一堆关系户或者演技完全不达标的自己人过来,塞到这个剧里,让他一个人托。预算不够,只能请陆严河一个一线演员,这没关系,只要每个角色好好选演员,选到的演员是合适的,哪怕是个从来没有演过戏的新人也可以,就怕哪都不满意,可非要塞进来。到时候这部戏砸了,砸的也是陆严河的名声。
明摆着这部戏是要陆严河来扛收视率的。
胡思维在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哪听不懂陆严河的言外之意。
他说:“你放心,既然你愿意演,我们肯定会尊重你的意见。”
“嗯。”陆严河点头,“剧本什么时候能写出来呢?”
胡思维笑着说:“还在写呢,别急。”
陆严河咧开嘴一笑,说:“我想学习一下情景喜剧的剧本怎么写。”
胡思维有些惊讶和意外:“严河,你是想要学习做编剧吗?”
“嗯。”陆严河点头,这件事他没瞒着胡思维,如果后面他的想法能够推动,那还需要胡思维来帮忙,“我其实有一个想法,但需要先学习。”
毕竟,在他穿越过来之前,有一部古装情景喜剧,那可是长盛不衰,成为了一代人的记忆。
这也是陆严河想要接下胡思维这部情景喜剧的原因。
学习,然后,他的金手指就可以继续动起来了。
饰演连蔡这个角色,找到方法和切入点以后,陆严河基本上就没有再遇到过难题。
在饰演连蔡这个角色的时候,陆严河几乎都不用专门静下心来进入状态,可以完全靠着一些举止和神态的摹拟,就直接开演。
连备也不是一个对演员的演技抠得很细的导演。
这跟罗宇钟手把手地教导和陈玲玲眼尖又挑剔的风格不同,连备对于演员演技的要求,基本上都是合格就行。
事实上,《十七层》这样一个题材的戏,对演员演技的要求也不高。
几乎没有复杂性,都是一种情境和状态表演。
在这部戏里,每一场感情戏的爆发其实就是人性在极致环境下的爆发,因为处于一种高压状态,演员只需要完全沉浸在情境之中,怎么演都是对的,不用去做更复杂和更深入的处理——像陆严河在《黄金时代》里跟江玉倩两个人确认心意的那场戏,那一条走在夜幕下的路,两个人每一根发丝都浸润着人物的细节,眼神的含苞待放和欲说还休,脚步的迟疑和变化的节奏,语气之间的轻微起伏。这一切在《十七层》中都是没有的。
但这不意味着大家的演技在《十七层》中就没有差别了,好的演技没有用武之地了。
陈碧舸的演技就让陆严河叹为观止。
每一条状态表演,陈碧舸都能给得更有质感。
比如一场尖叫之后的落泪,陈碧舸在尖叫时的歇斯底里与落泪时的脆弱易碎,拥有一种摄人心魂的表演张力,那一刻,陆严河自己在场上都被陈碧舸给吸引,忘记了自己在表演,其他演员也没有好到哪去。
也就江军老师果然演技好,经验丰富,在这个时候给出了应有的反应,他的眼睛里竟然出现了一种微弱的怜悯和包容,如一个长辈对小辈的体恤,理解陈碧舸这一刻的崩溃。
这场戏一拍完,连备就笑着打趣他们:“陈碧舸一发威,除了江军老师,你们所有人都傻眼了,只有陈碧舸和江军的镜头能用,你们其他人的镜头都得重新补拍。”
李跃峰的脸马上红了。
沈玥摇头,感慨:“导演,这真的不能怪我们,碧舸姐刚才那场戏演得太可怕了,我完全被吸引过去了,那一瞬间我出了戏,再进去就没办法了。”
陈碧舸正在用纸巾擦自己的眼眶。
她从助理手里拿过水壶,喝了一口水,问:“我那条要重新拍吗?”
连备给她比了个拇指,说:“你休息吧,牛,这个镜头太牛了,等播出以后,会封神的。”
“碧舸姐已经是神了。”陆严河笑着说,“我昨天还看到了一个关于碧舸姐演技封神的镜头合集,没想到今天就在现场看到了。”
陈碧舸:“都是大家说着好玩的,哪有什么神啊,我昨天晚上还因为今天这场戏紧张得睡不着觉。”
“天呐,不会吧?”沈玥吃惊地瞪大眼睛,“碧舸姐,你都还会因为演戏的事情睡不着觉吗?”
“当然了。”陈碧舸说,“对一个演员来说,没有任何一个角色是重复的,所以,每一次都是没有参照的挑战,在真正站在镜头前表演之前,你都拿不准,该怎么演。”
“这就是我跟影后的差距吗?我是每一场戏都想好了要怎么演,才敢站在镜头前面。”沈玥说。
陈碧舸笑着看了她一眼,说:“每个人都有自己习惯的方式。”
对一个想要认真演戏的演员来说,如果他需要考虑的事情只是拍戏,那会是最幸福的。
然而,就像任何一个行业里那些想要安安生生做好自己手头上的事情的人,也不知道这个世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像总有一些人或者事情看不惯你老老实实地做自己的事,非要给你找点麻烦,给你添堵。
陆严河原本以为之前让他跟京台进行更多合作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没想到,蒋兰竟然也为了这件事亲自来找他了。
只不过蒋兰要比胡思维的手段高明多了,或者说,胡思维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让陆严河答应——他真的只是做了一个传声筒而已。
蒋兰却不一样。
“严河,京台难道不值得你长期合作吗?”她一开口就直接扔王炸了,“京台是地方电视台里最顶级的电视台之一,每年多少影视剧和节目啊,你又在玉明上学,未来也会在玉明工作,如果你不跟京台亲近,难道还要跟其他地方的台亲近吗?”
这一开口,陆严河很多话就无从说起了。
“当然不是。”
“我就说嘛,你怎么会不愿意跟京台长期合作。”蒋兰笑眯眯地说。
真可怕。
陆严河心中默默地感慨了一句,然后说:“当然。”
蒋兰问:“那为什么你不愿意签下那份长期的合作协议呢?”
“蒋台长,因为我知道签下那份协议……对我来讲是吃亏的。”陆严河决定打直球,既然蒋兰用这种方式来说服她,那他也用这种方式来拒绝她好了。
“吃亏?”蒋兰微微抬起眉毛,眼神变了,显然,这不是她预料之中的回答。
她来找陆严河之前,应该预设了很多种陆严河的回答方式,但应该没有这一种。
“为什么你觉得会吃亏?”
“一年前这个时候,我才刚进《黄金时代》的剧组,那个时候,我根本不可能去演一部《十七层》这样级别的电视剧的主角,但是现在,我已经拿了金鼎奖,每个月都有很多主角戏来邀请我。”陆严河采取了坦诚以告的方式,并且,毫不避讳对利益的看重——尽管他对这件事的拒绝,并非因为利益,“我的片酬在涨,我的身价也在涨,所以,我给自己定了一个原则,今天的我,不签明天的合同,因为明天的我可以拿到更好的合同条款。”
蒋兰这一刻莫名觉得棘手。
陆严河一个十九岁的年轻人,怎么会这么实际地从利益出发?
这完全超出了蒋兰的预设。
蒋兰笑了笑,说:“我以为,比起眼前的利益,一个长期而稳定的合作关系对你事业有着更长远的帮助。京台能够给你提供的资源和舞台,远远不是眼前一点蝇头小利能比的。”
陆严河点头,“是的,蒋台长,您说得很对。”
“一份长期合作的协议,我们才会愿意把更多的机会给到你。”蒋兰说。
“嗯。”陆严河点头。但是他的表情显然并没有真的被说服。
蒋兰:“你应该知道,每一年京台都有作品进入三大奖。”
“当然。”陆严河点头,“京台每年都能推出很多优秀的电视剧嘛。”
蒋兰:“那你不希望自己提名最佳男主角吗?”
陆严河:“谁不想呢,可是,协议里也没有写能够帮我提名最佳男主角啊。”
他一脸纯真无辜的笑容,看着蒋兰,笑着眨了眨眼睛。
“这种东西,怎么能写进合同,都是心照不宣的。”蒋兰心想,真是个小孩子。
陆严河沉吟片刻,说:“那长期合作,也可以心照不宣嘛。”
蒋兰:“嗯?”
“我才刚上完大一,可能对很多事情的理解还不能充分到位,不过,如果一份协议,单从条款上来看,仅仅对其中一方有利,这应该不正常吧?”陆严河说,“我在学校也选修了一门法学的基础常识课,讲的是法律与生活的关系,它给了我很多的启发。”
他翘起嘴角,“在振华读书,经常会有很多老师以及已经毕业的学长学姐鼓励我,教导我,如果我理解得不到位,请蒋台长见谅。”
蒋兰面无表情地盯着陆严河看了几秒,灿烂地笑了起来。
“果然还是要多读书,你看,你说的话让我都很有收获。”
陆严河:“让您见笑了,平时也不敢在大人们面前班门弄斧,不过,梓妍姐跟我说她跟您是好朋友,我在您面前可以轻松自在点,所以就想到什么说什么了。”
他笑着把蒋兰给送走了。
陆严河把蒋兰一送走,就马上给陈梓妍打电话,将刚才的情况给陈梓妍说了一遍。
陈梓妍罕见地在陆严河面前爆了一句粗口。
“她脑子有毛病吧她!”
陆严河没有接话。
陈梓妍说:“你干得很好,严河,就这么说,说得没错。”
陆严河疑惑地问:“梓妍姐,她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执拗?你拒绝过她了,她找胡思维来跟我说,我也拒绝了胡思维,她自己还来找一次,这是为什么?”
陈梓妍:“蒋兰就这种风格,从很久之前就是这样,要做到的事情,说什么都要做到,不管碰多少钉子,决不肯放弃,所以,有的时候这是一个优点,有的时候也是一个很大的缺点,她用这种风格来对待艺人,很容易把人给搞烦,甚至给人得罪了。”
“她非要让我们签这些长期合作的协议,是为了什么呢?京台又不是她家的。”
“算她的业绩嘛,本身《十七层》就是她主导的项目,这部剧就是冲着大爆剧去的,一旦爆了,里面每一个主要演员的身价都会跟着水涨船高,现在就把你们每个人都签下一些长期合作的内容,到时候她一拿出来,那不就是一项金光闪闪的大业绩。”
陆严河惊讶不已。
原来还是在打这个算盘吗?
他觉得匪夷所思。
陈梓妍:“反正,京台内部整个风气都不太对,全靠着过去攒下的老本在混着,蒋兰是那里面少数几个实干派了,但有的地方也被那个环境影响,染上了傲慢的作派。”
但大概是因为陆严河这一次已经拒绝得十分干脆了,都不是说“我不接受,我不同意”这种拒绝,而是从根本上就否定了这是一场“画大饼”式的不公平欺骗,蒋兰再也没有来找过陆严河。
时间转眼就来到了八月份,《十七层》的拍摄也进程过大半了。
大概是因为每天都花了大量的精力在拍摄上,连备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差了下去。
两个黑眼圈大得不知道每天晚上几点才睡。
当然,他在现场的精气神还是很足的,两只眼睛永远在发光。
沈玥跟胡思维说:“胡监制,咱们导演是不是要补一下?本身就瘦,现在更瘦了,比我们这些做演员的还瘦,也太令人发指了。”
陆严河听到沈玥的话,乐不可支。
陈碧舸让她的营养师给连备开始做营养餐,接手了连备的一日三餐。
连备还不肯,嫌麻烦。
陈碧舸说:“我可不想戏没拍完,导演就直接先进了医院,那我们前面的努力都给白费了。”
连备:“……”
陈碧舸不由分说地开始给连备进补。
然后,这个时候,彭之行来了。
之前陆严河就在拿了金鼎奖以后,答应了要给彭之行再做一次专访。
不过,因为上一次去年才做过,陆严河跟彭之行一沟通,也觉得新鲜的东西不多,于是陆严河跟《十七层》的大家一沟通,决定把这次专访变成对《十七层》的探班。
“之行哥!”陆严河高兴地去迎接他。
彭之行还带了一车探班的水果和饮料给全剧组的人。
“哇,你这也太大手笔了吧!”陆严河笑着说,“亏本做专访啊。”
彭之行:“那是,第一次来给你探班,怎么也得撑起你的面子来。”
陆严河:“面子足足的了。”
他带着彭之行去跟大家打招呼,认识。
都是提前打过了招呼的。
彭之行作为新生代主持人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年轻轻轻就坐拥自己的专访节目,还频繁出没于各档节目、晚会,其实跟好些人都认识,比如李跃峰和沈玥,那都是见过好多次的。
这两个人也上过彭之行的《之行》节目。
反倒是陈碧舸,彭之行之前从来没有机会跟她近距离地接触过。所以,现在有机会可以见到陈碧舸,彭之行人都激动了。
“你是碧舸姐的粉丝?”
“绝对的粉丝。”彭之行说,“她的每一部电影我都看过。”
“哇哦,这么厉害。”
彭之行转头看了一圈,问:“不会今天她不在吧?”
“在,她……应该是去休息室了,等会儿就会来。”陆严河解释,“你不会这么积极地过来,是为了追星吧?”
“工作追星两不误。”彭之行嘴角一扬,笑着说。
彭之行是陆严河所认识的年轻人里,相对比较沉稳和成熟的了。
可今天彭之行所展现出来的这一面,就像一个热血上头的高中生。
陆严河说:“你这么喜欢碧舸姐,那不如跟她约一个专访,请她专门上一次你的节目好了。”
彭之行说:“我也想啊,不过她一般除了宣传期,很少上节目。”
陆严河说:“等《十七层》播出的时候,她就要上节目宣传了。”
“你们这部戏不是打算先在京台独播吗?不上网。”彭之行叹了口气,“我估计我们节目的制作人是不会同意做她的专访的。”
陆严河反应了过来,这倒也是。
《之行》在北极光视频独播,大部分的节目都是为了给在北极光视频上线的影视剧和综艺节目做配套专访宣传的。
彭之行虽然是节目的主持人,但显然也不能完全由他来决定上节目的人选。
陈碧舸如果平时愿意上节目,北极光视频肯定百分之百欢迎,但如果陈碧舸是在作品宣传期,带着一个不在北极光视频播的电视剧上《之行》,基本上不可能。
正说着,陈碧舸就过来了。
彭之行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那种感觉,真的就跟突然打开了一盏灯似的,毫不夸张。
画面真的有点搞笑。
彭之行跟陈碧舸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一个主持人,竟然声音还有些发颤,是真的很兴奋、很紧张了。
陆严河哭笑不得。
陈碧舸的性格注定了她不会去敷衍彭之行,随随便便的应付过去。
“我看过你跟小陆录的那个节目。”陈碧舸马上就说,“幸好那个节目有你,要不然我看他们就会像一群乱飞的苍蝇,找不到头。”
彭之行脸颊微红,说:“您过奖了。”
陆严河跟陈碧舸说:“碧舸姐,他是你的大粉丝,你所有作品都看过的那种铁粉,今天见到你,终于如愿了。”
陈碧舸有些惊喜地看着彭之行,“真的吗?”
“真的。”彭之行立马点头。
陈碧舸马上说:“那小陆你帮我们拍一张合影。”
一番认识和寒暄过后,彭之行就开始带着他自己的团队,准备进行采访了。
这一次的专访是《十七层》探班专访。
进入到工作模式以后,彭之行还是很专业的。
他几乎一整天的时间都在片场跟大家聊天,搜集素材,了解信息,然后,一个个地单独采访。
直到晚上,所有人都收工以后,大家才坐在一起,分前后高低两排,做一次正式的专访。
包括连备在内。
“导演应该很累吧?”等摄影机开机、正式录制以后,彭之行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个。
连备笑着摆摆手。
彭之行说:“我今天在剧组转悠了很久,我发现,虽然大家都很忙碌,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但真正一点休息的工夫都没有的,就只有导演,好像有操不完的心,每个部门的工作都要盯。”
“那没有办法,导演就是做这个的,只要开机了,导演就没有休息的时间了。”连备苦笑了一声,说。
彭之行问:“能不能请你分别用一个词来形容一下你的演员们?”
连备欣然点头,自然,每个人都给的是很好的词。他对陆严河的形容是好学。
彭之行继续说:“之前我跟严河聊天,听他提起过,你对这种大逃杀式的题材情有独钟,是有什么作品让你爱上了这一类题材吗?”
连备点头,讲述了一段他小时候的电影、电视剧、漫画、的旅程。
“导演是不是已经把这种题材的所有艺术作品都看了一遍了?”彭之行惊讶地问。
连备说:“不说全部,百分之八十都看过吧。”
彭之行露出惊讶之色。
陈碧舸摇头感慨,说:“等这部剧播出,你就会发现,导演在这部剧里致敬了很多经典作品,喜欢这一类题材的,一定不要错过这部剧,我们自己私下对这部剧的定义是,这是一部让喜欢大逃生这个题材的观众的狂欢。”
连备连忙摇摇手,说:“也没有那么夸张,不过,我确实把我这么多年来对于这个题材的想法,都放在这部戏中了。”
彭之行看向陈碧舸,问:“碧舸姐平时喜欢看这个题材的影视剧吗?”
“看,看得很多,我喜欢惊悚类的。”陈碧舸说。
“惊悚类?哇哦,我想应该很多人都没有想到吧,女神爱看惊悚的影视剧。”彭之行笑着说。
陈碧舸:“私下我又不是一个女神。”
她眼波流转,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魅力。
彭之行一脸笑,傻乎乎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说都行。”
陆严河作为彭之行的朋友,都有点看不下去彭之行这个样子了。
他当然没有因此而丢掉他的专业水平,始终在带着这个专访的节奏,控场能力一流,不过,他这根本掩饰不住自己对陈碧舸的喜欢,也太狗了。
专访结束以后,陈碧舸又张罗着大家一块儿去吃晚饭,聚餐。
“正好彭之行来了,一块儿玩一玩,小陆,你今天晚上吃完晚饭可不能走,不准备半途跑路啊,今天晚上我们一个都不能少!”陈碧舸说。
陆严河哭笑不得地点头。
彭之行兴奋地问:“碧舸姐这么热情吗?还专门为了我张罗大家一块儿去吃饭!”
陆严河默默地说:“你误会了。”
“啊?不是吗?”
“碧舸姐隔三差五就要张罗一次,她就是个爱热闹的人,你来了正好给她一个由头。”陆严河说。
彭之行不仅没有失望,反而更高兴了。
“碧舸姐喜欢热闹?太好了,那我要打进她的朋友圈,我要参加她组织的每一个局!”
陆严河:“……”
真狗。
不过,陆严河确实挺喜欢参加陈碧舸组织的局的。
因为她组织的局,真的就是纯玩、纯开心,没有任何功利的东西。
而且,陈碧舸是一个很喜欢呼朋引伴的人,虽然是在剧组,可因为这个地方是个拍摄基地,周围有很多剧组都在拍戏,她常常会叫自己认识的朋友一块儿过来玩。
陆严河就在她组织的局上认识了不少人。
除了陆严河,几乎每个人都会一场不落地参加。对他们来说,能够通过这个局认识很多人,进而接触到一些机会,是平时想接触都接触不到的。毕竟,能够进入陈碧舸朋友圈的人,基本上都不是无名之辈。就像他们《十七层》这部剧的演员,也没有什么无名之辈,除了江军、言知盟和林婵名气小一点,其他人放在外面,都是能演主角的存在。
彭之行这天晚上快乐得不得了,一杯接一杯地喝,都不知道喝了多少。
陆严河都忍不住录了一段,发到《年轻的日子》的群聊里:今天我们的之行哥像疯了一样,乐疯了。
吃完饭以后,陈碧舸就拉着大家去跳舞,接着喝酒。
陆严河默默地找了个角落待着。
陈碧舸眼尖,一看他偷懒,马上就抓住了他。
“你又想躲!”
陆严河一脸头疼:“碧舸姐,我不会跳舞。”
陈碧舸说:“不会可不是理由,你怎么能不融入到这种氛围中呢?以后你要演一个会跳舞的角色呢?你都没有真正地感受不同的生活!”
陈碧舸一番话说得陆严河不知从何反驳起,无奈,被陈碧舸钦点,跟着其他人一块儿跳了起来。
现场的气氛好得不得了,有乐队,有专业舞者。
陆严河都吃惊不已。陈碧舸是专门找了个办派对的大厅,弄来了专业的团队和设备,拉着一群人在跳。她还像一个主持人那样,时不时地带着所有人进入节奏,陆严河都被陈碧舸拉着唱了一首歌。
这种喧嚣的、狂热的、非常电影式的场景,是陆严河平时生活中几乎没有出现过的。
渐渐的,陆严河自己也被这种氛围给感染了,心仿佛注入了一些兴奋的因子,开始跳动。
到后面,他完全融入了这个氛围,一会儿跟着正在唱歌的人一起合唱,一会儿跟大家扭动身体,舞动双手,与大家贴面聊天,说话。
“在这种氛围里,人的防备心和拘束感都降到了最低点。”
第二天早晨,陆严河跟陈思琦通电话,他把手机放在防水台上,拿起牙刷牙膏,看着镜子里一头鸡毛的自己,叹了口气,说:“现在再让我像昨天晚上一样发疯,我觉得我做不到。”
陈思琦乐笑了,说:“我想象不到你跳舞的样子。”
陆严河说:“下次要介绍你跟碧舸姐认识,我觉得你们两个人会非常合得来。”
“是吗?”
“嗯。”陆严河点头。
某种意义上,陈思琦和陈碧舸都是活得非常自我而热烈的人。
陆严河对这样的人总是有些羡慕。
这种羡慕他隐隐藏在心里,也不会跟别人说。
因为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陈思琦说:“对了,跟你说个好消息。”
“嗯?”
“《跳起来》的夏日特刊,实体书和电子书加起来,上市一个月,销量突破二十万册了!”
“哇哦。”陆严河闻言,眼睛一亮,“这么厉害!”
“是的,因为内容增多了将近两倍,我们的定价也提高了一倍,本来还以为销量可能会下滑,没想到增长了这么多。”
“是因为全明星作者阵容的关系吗?”陆严河问。
“根据我们做的分析,是这样没错。”陈思琦说,“很多读者都认为这一期的作者和内容很丰富,有很多是他们愿意读的,再加上我们在宣传的时候,宣布了好几个大作家的新连载,也吸引了他们的读者购买。”
陆严河:“厉害啊,陈主编,《跳起来》在你的手里越做越好了。”
陈思琦笑着说:“别忘了,你也是主编。”
“我现在顶多算个挂名主编。”
“少来,每一期的稿子都是由你终审的。”陈思琦说,“马上《跳起来》就要成立一周年了,你说,我们要不要举办一个庆祝活动?”
“嗯?”
陈思琦说:“不过我又担心才刚刚一周年就举办庆祝活动,有点太高调了,现在已经有不少声音说我们很高调了。”
陆严河说:“举办庆祝活动,应该要花不少钱吧?”
“看怎么办,如果要办得五光十色、色彩缤纷,那小几十万肯定是要的。”
“这一年《跳起来》虽然赚了不少钱,但也没有富裕到不在乎这几十万的地步,有这个闲钱,还不如拿去给编辑团队和作者们发福利呢。”陆严河说,“我更倾向于拿来给大家发奖金,或者干脆组织一次旅行好了,邀请编辑和长期合作的作者们一块儿去旅行。”
陈思琦:“你这个主意也不错,那就用旅行来代替庆祝活动好了。”
陆严河说:“嗯,比起搞一个赚吆喝的庆祝活动,不如让大家得到一点实惠。”
“嗯,那你觉得去哪儿?”
“你先看预算吧。”陆严河说。
陈思琦:“第一次出行,要不就在国内找个地方,让大家度个假好了。”
“也可以。”
“行,我去做一下功课,你参加吗?”
“我……我看时间吧,不一定能够全程参加。”
“嗯,如果不能全程参加的话,至少也要过来露个面,咱们这次度假虽然是给大家休息的,其实还是因为一周年才策划的,你是咱们的主编,可不能完全不露脸。”
“知道了。”陆严河笑着说。
陆严河下楼去餐厅吃早饭,意外碰到了一个人在吃面的封七月老师。
“七月老师,你一个人呢。”陆严河端着自己的煎蛋和牛奶走过去,“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封七月点了点头,“你坐。”
他一脸神情困顿、萎靡不振的样子,仿佛灵魂从他的身体里飞了出去,正在神游天外。
“七月老师,你这是……”陆严河看着他这个样子,有些惊异,迟疑地看着他。
“昨天一晚上没睡觉,我吃完就上去补觉去了。”封七月说。
说话都气若游丝一般。
陆严河惊讶不已。
“是在写剧本吗?”
“嗯。”封七月点头,“答应了别人一个剧本要在九月给人家,正在赶工,唉。”
他说着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是进行得不太顺利吗?”陆严河疑惑地问。
封七月这一声重重的的叹息,听起来可不像是随便发出来的。
封七月摇头,说:“写不出来,头疼。”
陆严河惊讶地看着他。
封七月是出了名的高产,又会写,这样一个编剧,竟然会“写不出来,头疼”?
陆严河一时都不知道作何反应。
“不会吧?”陆严河说,“七月老师,你是不是没有休息好,压力大,所以才写不出来?”
封七月:“老习惯了,只要一赶工,就脑子乱,写不出来。”
陆严河没想到还真是这样,他只是随口一提而已。
封七月摆摆手,“没事,老问题了,总会熬过去的。”
他吃完面,筷子一放,“你慢慢吃,我先上去睡觉了。”
陆严河点头。
他看着封七月的背影,明明一个正值壮年的人,竟然有些佝偻的感觉了。
陆严河陷入沉思。
到了片场,他犹豫了一下,去找陈碧舸。
“碧舸姐。”
陈碧舸正在她休息室做妆发。
因为随着他们剧情的推进,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有了伤,每一次拍摄之前,都要做这种特效化妆。
“你一大早就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她问。
陆严河笑了笑,问:“碧舸姐,你的营养师这些天是都在为导演准备营养餐吗?”
陈碧舸点头,说:“我看导演他再不好好补一补,身体都要垮了,这些艺术创作者都是一个样,一旦投入进去了,什么都可以忘记。”
陆严河说:“我可以跟你的营养师约一下吗?”
“嗯?你自己需要?”陈碧舸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年纪轻轻的,又不用短时间内增肥或者减肥,就需要营养师帮你设计餐食了?”
陆严河摇头,说:“不是,不是我自己需要,是我刚才在酒店餐厅碰到封七月老师,他最近压力挺大的,昨天一晚上都没有睡觉,在赶剧本,他好像是压力一大就写不出来,写不出来又无法入睡,陷入恶性循环。我想问问你营养师,看有没有能够纾解压力的菜单。”
陈碧舸:“那你不应该找营养师,你应该去找个催眠师,把他催眠,让他好好睡上一觉。”
陆严河笑了笑。
“封七月那是老毛病了,你还管他。”陈碧舸说,“他这个人就是喜欢逼自己,你别去干预他,要不然他还跟你生气,他就喜欢把自己逼到绝境去写剧本。”
“啊?”
“你以为他为什么那么高产?都是这么逼出来的。”陈碧舸说,“你没有听说过他的故事吗?他之前有一部剧,临开机前,男主角去世,女主角出车祸进医院,制片方都懵了,想要临时找演员,结果也找不到,最后你知道他干了件什么事吗?他直接在一个星期之内,把剧本的男二号和女二号改成了主角,整个剧本大调整,但又没有多出一个人物,多要一个景。”陈碧舸说,“据说他那一个星期,除了睡觉,其他时间就把自己关在酒店里改剧本。”
陆严河惊讶地瞪大眼睛。
“这么牛。”
陈碧舸:“给你一个忠告,对于你在每一部戏碰到的这些创作者,你不要轻易去干涉他们的创作方式,哪怕他们的创作方式在你看来很不健康,甚至很伤害他们自己,要不然,你自以为对他们好的举动,可能会毁了他们的创作状态,那你就成了罪人了。”
陆严河难以置信地点了点头。
陈碧舸说的这番话,仿佛打开了陆严河新世界的大门——他都不禁开始疑惑,原来这个世界是这样的吗?-
花了好一会儿,陆严河才明白过来,陈碧舸跟他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封七月,就是享受这样一种把自己逼到绝境的过程,才能写出剧本来吗?
陆严河不知道自己理解得对或者不对,可他想破脑袋,也只能想到这一点了。
然后,在拍摄现场,导演连备瘦得跟个骷髅一样了,没有倒下,反倒是江军老师突然倒下了。
全场所有人吓了一跳,都懵了。
紧急送医院。
江军这突然一晕倒,让所有人都感到诧异不已。
“江老师这是怎么了?”沈玥担心地问。
没有人能够给他回答。
江军是没有带助理来剧组的,就他自己一个人。
他被送到医院,由胡思维陪着。
连备他们则得继续留在现场,拍摄今天的戏份。
只不过,江军突然离开,意味着后面拍摄的镜头都需要做调整了。
“江老师的个人镜头先不拍了。”连备说,“让七月老师赶紧来一下。”
封七月赶到现场,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以后,一句废话都没有多说,直接拿着笔记本就开始敲字了。
他仅仅用了二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就把这场戏的台词做了调整,江军老师的台词和戏份,全挪给了其他演员。
陆严河第一次见识到封七月的厉害了。
连备跟封七月拥抱了一下,说:“得亏有你在。”
封七月:“我跟组不就是怕有这样的突发状况嘛,你们拍,我继续去找个地方眯会儿,有事再叫我。”
他说完,挥挥手,转身就找个人,带他去找个没人的地方睡觉去了。
幸好这里是摄影棚,休息室多得很。
大家临时调整拍摄,各自熟悉新剧本。
收工以后,陆严河想着是不是要去医院看一下江军。
他也没有助理在这边陪着,估计就是剧组安排了一个人陪护。
于是,他跟胡思维打听了一下江军所在的医院,问他江军老师是什么情况。
胡思维没有回复他。
陆严河只好先回酒店,又给江军发了一条消息:江老师,你怎么样?醒了吗?
江军也没有回复。
这种没有人回复他的沉默,让陆严河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到了第二天,陆严河拿到通告单,发现通告单上仍然没有江军。
这一点也被其他人注意到了。
“江老师还没有回来吗?”陆严河跟沈玥一碰面,沈玥就问。
“好像还没有,我发消息,也没有人回我。”陆严河说。
沈玥一只手握紧成拳头,放在胸前,嘴也抿了起来。
“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等他们化好特效妆,前往拍摄现场,却看到陈碧舸正站在连备跟前,两个人的神色都有些严峻。
陆严河心里面马上咯噔了一下。
他走过去,问:“导演,江老师他……有消息了吗?”
连备看着他们,轻叹了口气,说:“好像在他身体里面发现了疑似肿瘤的阴影,还在排查确认。”
沈玥没忍住,惊叫了一声,错愕无助。
陆严河一时脑子空白,都不知道作何反应。
连备说:“我们昨天晚上已经联系了他老婆,他老婆今天上午的飞机,这会儿应该在飞机上。”
“希望最终确认是个假消息吧。”陈碧舸叹了口气,一只手插着腰,一只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显然也被这个消息给冲击到了,神色有些难以置信和不安。
因为这样一个消息,一天下来,拍摄现场都少了平时的说笑。
每个人的心情都有些低沉。
陆严河在中午吃饭之后,跟陈梓妍打了个电话,跟她说了这个消息。
陈梓妍跟江军早就认识,而且,当初还专门拜托江军在剧组照顾他,陆严河觉得,陈梓妍应该会想要尽早知道这个消息。
陈梓妍听说之后,也沉默了好一会儿,那边仿佛陷入了没有信号的区域,一点声音都没有了,过了好几秒,陈梓妍才说,她会尽快过来一趟。
陆严河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要说他跟江军有多熟,其实也没有,但是这段时间朝夕相处,江军真的就像一个长辈那样关照着陆严河。
对陆严河来说,如果不是江军,也许他也没有那么快地找到饰演自己这个人物的方法。
江军是真的记着陈梓妍的嘱托,在认真地关照他。
然后,第三天,当所有人还没有从这个消息带来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江军突然出现在了片场。
每个人都懵了,惊讶地看着他。
他反而是笑得最灿烂的那一个,说:“行了,你们也别这么看着我了,这不是还没有确诊嘛,在医院里待着也没有意义,先拍戏,戏还没有拍完呢。”
陆严河看着江军脸上那灿烂的、仿佛没有阴霾的笑容,心底蓦地往下沉,有什么东西压在上面似的,沉甸甸的,压得他难受。
沈玥眼眶瞬间红了,冲上去抱住了江军。
“江老师,你一定没事的!”
“唉哟,怎么还眼红了,一点小事。”江军说,“你们真是够了,又不是真的生离死别了。”
“呸呸呸!”陈碧舸瞪了江军一眼,“瞎说什么呢!明明是我们的长辈,说话还这么不顾忌,医生难道没有让你好好休息吗?你还跑过来拍戏!”
江军说:“我一个人待在医院也没意思,还不如来拍戏呢,又不是动弹不得了,难道我就这么一直耽搁着啊。”
他斩钉截铁地说:“好了,我说了能拍就能拍,趁着结果还没有出来,赶紧把能拍的拍了。”
他的眼神里有一股坚定的意味,落在陆严河的心底。
这一刻,陆严河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那种仿佛所有东西都拧起来的酸涩和无法言喻的复杂。
他在过去拍戏的时候都经历了生死、离别的剧情,当时演得时候痛彻心扉,以为自己入了戏,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面对生死离别真实的担忧和恐惧是什么样子。
那种感觉,不经历过,演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