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召淮还是警惕:“那还是想让我试毒?”“哎呦,这话可不能胡乱说啊。”赵伯吓了一跳,忙给楚召淮添了勺药膳,让他赶紧喝了闭嘴吧。上回“试毒”两个字一出来,但凡逼王妃试毒的人不是王爷本人,定有人会血溅当场。楚召淮乖乖喝汤,脑袋还是没停。无缘无故送这般贵重的东西,既然不是要利用他,那就是……看他医术高超尽心尽力,想要奉承咯?楚召淮逐渐放下心来。他很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奉承。喝完药膳后,楚召淮漱了口沐浴完,也不矫情,强忍着高兴让赵伯把西洋钟搬去了暖阁卧房的小暖阁里。既给了,那便是他的了。自鸣钟隔着小矮柜的门传来滴滴答答的细微动静,悦耳也不吵人。等到了亥时,果不其然里面传来清脆的当当两声。楚召淮得了新奇东西,翻来覆去睡不着,耐着性子听自鸣钟运作的声响,直接坐起来,披头散发在榻上沉思半晌,还是下榻拿钥匙打开小矮柜的门。柜中大部分都是不值钱的破旧小物件,只有西洋钟华丽奢靡,格格不入。楚召淮蹲在那来回摇摆。这么漂亮精致的贵东西,放在小矮柜里落灰似乎可惜了。楚召淮对领地好像有种独特的“洁癖”。常年寄人篱下,他总是下意识觉得哪里都不属于自己,在别人的底盘就该夹着尾巴做人,这些年只将自己的所有物塞在小矮柜中,从不敢大大咧咧摆在别人的地盘。即使在白家住了十几年,他那间小小屋子的柜子上也从未摆放过东西。住进去什么样,搬出来便是什么样。楚召淮在矮柜边蹲得腿都麻了,仍是没战胜心中的“洁癖”,扶着腰又回去了。楚召淮年纪还小,磕磕绊绊靠自己将“喜怒不形于色”学了一知半解,还总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得到喜爱东西的愉悦一遍遍冲刷心间,楚召淮在床上滚来滚去,动静比自鸣钟声音还要大。终于,隔壁寝房不知何时回来的姬恂开口:“王妃是打算靠着一夜摊煎饼一千张来富可敌国吗?”刚翻了个身的楚召淮:“……”楚召淮讷讷道:“吵到王爷了?”“没有。”姬恂说,“本王无缘无故自己醒了。”楚召淮撇撇嘴,习惯地在心里腹诽姬恂难伺候,但转念一想这人刚送自己一座贵得吓死人的西洋钟,只好在心里先饶了他一回。“我马上就睡。”姬恂自从断药便难安眠,闭着眼躺在冰冷榻上,那滴滴答答的西洋钟声吵得他心情不虞,有心想让人直接扔出去。一闭眼,又浮现楚召淮可怜巴巴蹲在路边盯着那座钟瞧个不停的样子。……算了。姬恂听着暖阁的动静逐渐停息,终于酝酿出些睡意。正准备入睡,隔壁轻轻传来声钥匙开锁的声音。姬恂睁开眼。夜深人静,一丝动静也会被放大无数倍灌入耳中。楚召淮大概怕再惊醒他,轻手轻脚地赤足下榻,勾着钥匙小心翼翼将那几乎要生锈的破锁打开。“咔哒”。开锁声有点大,楚召淮吓了一跳,不知道冲谁“嘘”了声,屏住呼吸仔细听了听,没听到姬恂阴阳怪气的嘲讽攻击,这才轻轻松了口气。姬恂听到他战战兢兢地将一样东西从小矮柜中捧出来,那烦人的西洋钟转动的声音更大了。随后,楚召淮赤着脚在暖阁走了几步,似乎挪到靠墙为他备好却从未放置过任何东西的桌案前。没来由的,姬恂呼吸顿了顿。终于,“嗒”地一声。楚召淮将西洋钟轻轻放在桌案上。姬恂垂在一侧的手倏地蜷了一下。当当——自鸣钟又响了两声,楚召淮吓得一蹦。细看下,竟是子时了。楚召淮还要早起熬药,赶紧踮着脚尖跑回床上,这回终于能睡了。姬恂听着自鸣钟更加清晰却好像不怎么恼人的转动声,突然没来由地无声笑了笑。那只被他狠狠欺负过哭着躲回窝里的猫,好像又一次小心翼翼探出头来了。……一点都不记疼。***翌日一早,赵伯侯在暖阁门口半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估摸着时辰差不多,开始喊王妃起床。“王妃,辰时了,该起了。”里面没动静。赵伯只好扣了扣门:“王妃?”好半天,楚召淮咕咕哝哝的声音传来:“今天不吃了,我啃菜馒头……加肉要两文吗?太贵了。”赵伯:“……”赵伯正要再敲,姬恂从隔壁走出来,随手系好衣襟带,眉头轻蹙:“为何唤他辰时起床,叫他睡。”赵伯讷讷道:“这是王妃昨日吩咐的,说要起来为王爷煎药。”姬恂动作一停。赵伯犹豫:“王爷,那还叫吗?”姬恂晨起暴躁,如今却好像心情突然变好了,淡淡道:“不是王妃吩咐的吗,叫便是了。”赵伯只好继续温和地叫。楚召淮昨夜子时才睡,根本爬不起来,一直在那嘟囔着敷衍他。暖阁已布好了早膳,姬恂坐下慢条斯理倒了杯冷酒喝,见赵伯都要词穷了,低笑了声,终于大发慈悲帮他。王爷慢悠悠地道:“西洋钟被江洋大盗偷走了。”下一瞬,卧房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楚召淮连外袍都没穿,赤着脚铺头散发地从里屋冲出来,眼睛都没睁开就迷迷瞪瞪地嚷嚷:“谁?谁偷一千两?报官了吗?!”姬恂转头看过去。楚召淮一副没睡醒的模样,乌黑墨发披散几乎及到膝盖,亵衣凌乱隐约瞧见漂亮的锁骨,更能瞧出那孱弱的身量纤瘦。他揉着眼睛声音嘟嘟囔囔,还在惦记着钱。姬恂的目光好像被雪白的脖颈晃了下,移开目光喝了口酒,若无其事道:“看错了,还在那,没被盗走。”楚召淮迷迷瞪瞪地甩甩头,睁开眼朝桌案上看去。自鸣钟还在原地,一颗宝石都没丢。楚召淮这才松了口气。赵伯赶紧催促他:“王妃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了,快回去暖暖脚再起床。”“哦。”楚召淮后知后觉到寒冷,听话地回去穿衣穿鞋了。赵伯侯在一边,视线偷偷看向姬恂。姬恂随手将一旁温着的粥盛了一碗放在对面,头也不抬道:“想说什么?”赵伯清了清嗓子:“只是觉得王爷比之前变了许多。”他说不出来那种感觉,明明姬恂对王妃说话仍毒舌刻薄,可却没了之前那种吓人的冰冷。……甚至连人家会受什么影响都一清二楚。姬恂瞥他,装作没听出来赵伯“王爷终于做人事”的言外之意。楚召淮洗漱换衣,擦着手从卧房出来。碗碟中已盛好粥,他也没客气,敛袍坐好拿着勺子乖乖地吃。“今日我出门一趟。”姬恂喝了口酒,道,“药你熬好放着,晌午我回来喝。”楚召淮点头:“好的。”姬恂慢悠悠转动手中的玉杯,语调随意到了极点:“本王的病暂时死不了,你早上能起就起来熬药,起不来就算了,不必勉强。”楚召淮将粥咽下,难得坚定道:“那可不行。”姬恂唇角轻勾:“为何不行?不想睡懒觉了?”“想是想的。”楚召淮赧然笑了一下,小声说,“可王爷送了我这么贵重的……唔,叫什么来着,反正就是西洋的钟。无功不受禄,我收了礼便是要出力的。”姬恂:“……”姬恂凉凉道:“本王若没送呢?”楚召淮不吭声了。姬恂将酒杯“砰”地放在桌案上,起身便走。楚召淮看着他的背影,犹豫地问赵伯:“王爷生气了吗?”他也没说不给治啊,前几天不都天没亮就起来熬药嘛。“没事没事。”赵伯很难见姬恂这副情绪外露的神情,心中忍笑都要忍疯了,笑眯眯地给楚召淮夹了个小笼包,“王妃哪有错呢,王爷八成因为断药脾气不好,不是生王妃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