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没看过大兴安岭大火的纪录片,一个火一个水,你要真惹了它俩,借你两腿都跑不脱。
还有更惨的。火往鬼子身上蹿的时候可不找地方,除了往衣领里钻,放子弹和手榴弹的兜也想进去瞧个新鲜,结果惺惺相惜,一引燃后马上发生爆炸,眼看着人就飞上了天,那场面简直跟电影院里的灾难片差不了多少。
是役日军又折100多人,而补充后备队无伤亡纪录。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空手套白狼?
诸葛亮他老人家要是在这里,其得意之作“火烧博望”恐怕也不过如此吧,何况那极可能只是出自小说家的杜撰。
这人真是越打越顺手,越打越神奇,连三国孔明都快赶不上了。有句老话叫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李延禄比巧妇还巧妇,划根火柴,放个底料,就给大家端上来一只大火锅,味道还不错。兄弟真是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松乙沟“意外”遭到火攻后,上田虽说还没到把脑袋完全撞残的地步,但起码已经头破血流。连着被对手伏击两次,死伤一半不止,而这一切仅仅是在往宁安的路上发生的事,到现在救的老巢在哪里都还不知道呢,你说他怎么能不欲哭无泪。
不过都这个样子了,哭你也得继续干下去啊,东京和关东军司令部可都不相信眼泪,只相信捷报。
没法子,上田不得不发扬有进无退、有去无回的精神,继续摸着石头过河。
不从镜泊湖走了,什么阎王鼻子、松乙沟什么的,我连碰也不想再碰了。
嗨嗨,兄弟,告诉你,阎王鼻子其实是很安全的啊,你从那里走,保险没事的。
忽悠谁呢,嫌我还不够惨是不是?拒不上当。
正所谓条条大道通罗马,还真让上田又找到一条道:东京城。
这东北的地名真的蛮有意思,一看到这个,我就忍不住想起了五鼠闹东京那个典故。
上田自然也心有余悸,害怕在这条道上又碰到什么蛇啊、虫啊什么的,所以两条小腿跑得飞快,一阵风就冲了过去。
过去了以后摸一摸胸口,小心肝还扑通扑通地在乱跳哩。
没事的,上田君,至于把你吓成这样吗,我可以给你打包票,从此处到宁安,一点事都不会有。
真的?
真的。
这句话其实我是想这样表达的:从东京城到宁安,是不会有事的,从宁安出去,是肯定有事的。
对小鬼子,我们能把实话讲全了吗?
果然,直到通过宁安,一点事都没发生。当然,上田也没进宁安城,更没去找那个救总部。人家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了,宁安城边上过了一下,这就算是已经“讨伐”过了,接下来他要赶紧跑路。
往哪儿跑?哈尔滨啊。那里多安全啊,回去后说不定还得找个心理医生给看看呢,因为已经有创伤了。
可是我已经说过了,从宁安出去,是肯定有事的。
上田啊,你就认栽吧,因为你真的跳不出李延禄的手掌心。
李延禄连他会从哪条道上走都已经提前估算好了。
日军坐车坐惯了,能坐车他绝不肯撒丫子跑。倒也不全是怕吃苦,试问一个归心似箭的人,如果有现成的动车组或城市高铁,他还会去乘普通列车吗?
宁安往北的海林有直达哈尔滨的列车。
李延禄考虑下手的地方就在宁安至海林的路途中间。
这里有个地方叫关家小铺,距宁安30里,距海林20里,为必经之处。
到这里,我认为李兄肯定对一样东西已经上了瘾,想戒都戒不掉了,那就是伏击。你别看一个小小的伏击,能玩的花样太多了,怎么舍得随便放弃。
但接下来,李延禄碰到了一个很大的难题:新的伏击地点既难以做到西墙缝那样天造地设,你可以打得到别人,别人打不着你,也不可能像松乙沟那么让人爽,想要多少枯叶就有多少枯叶,毕竟这不是拍电影,可以让你随便取景选场地。
取巧比较难了,得花点本钱。不过李延禄手上的本钱并不多,补充团和后备队全是新兵,真的跟训练有素的日本兵枪对枪、刀对刀,等于白给;而救主力部队(包括老3营)此时已转移至林口,一时也来不及赶过来设伏。
也就是说,厨房里已经没什么料了,但菜还得一盘盘上,怎么办?
好说,借米下锅。
李延禄找了一个朋友帮忙,这个人叫张治邦。
张治邦是东北军第21旅下面一个团的团长。21旅驻扎于绥芬河,照理说宁安一带应该是他们防守的地界,但旅长赵芷香和其他两个团长都在观望,不愿意跟日本人交火,只有张治邦一个人抗日最积极,而且他也素以治军严谨、部队作战能力强著称。
李延禄连环战打出了正规军都难以达到的战绩和高度,深为张治邦所敬佩,所以前者一开口,他一口答应调拨一个营过来助阵。
要说这个张治邦真够朋友,也深明大义,别人都要留存实力,他却一下子就拿出了强力援兵:这个营共有3个连,其中8连尤称精兵,连长张宪霆更被张治邦称为“赵子龙”,是心腹爱将。
援兵一到就开始选伏击地形。
关家小铺两山夹一“沟”,这个“沟”就是公路,从打伏击来看,还算理想。在其前方不远处,有个叫狼窝圈的洼地(听这名字着实生猛),正在半山腰,放一个连进去正好,作为伏击主力的8连就埋伏在这里。公路的左右两边分别是东山和西山,可安排另外的两个连:9连和补充连。
万事俱备,只等急着要赶回家去的上田来报到了。
过来帮忙的东北军官兵一个个摩拳擦掌,想想前面的兄弟把鬼子打得哭爹喊娘,咱们这些正规军人要再不打漂亮一点,以后真得戴墨镜出门了,怕人在大街上认出来啊。
但是预想和现实之间总是有很多差距的。
在一次次挫折面前,极少有人会无动于衷,用一个术语来讲,就是至少得“反思”一下。上田中佐也是如此。
第一次没探路,很惨;第二次亲自探路,更惨;这一次他学精明了,懂得了投资才有产出的道理,所以咬咬牙,掏了点钱在当地找了一个人(只要舍得花银子,汉奸不愁没有),让他化装成走亲戚的模样,到关家小铺一带进行侦察。
由于正规部队从绥芬河远道而来,一看就风尘仆仆,所以阵地布防的情况很快就被这家伙发现了。
对于伏击部队来说,这是一个足以致命的变化。
凌晨,当李延禄看到正面公路上驶来数十辆日军大卡车时,他也同时接到报告,东、西山出现数股日军,已经对伏击阵地形成了三面包围。
显然,上田支队已完全掌握伏兵的作战部署,伏击战转眼之间就变成了阵地战。
设伏的东北军有300人,日军也有300人,数量上差不多,但日军有备而来,在战斗素质和火力配备上也要强于前者,这样一来,李延禄这边就被动了。
东山、西山危在旦夕,正面日军也已冲到狼窝圈面前,如果8连稍有畏惧或后退,伏兵无疑将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
好个张宪霆,不愧子龙之名,带领所部誓死不退。在身负三处重创、血染征袍,且手枪子弹已打光的情况下,他捡起战死者的长枪,与鬼子兵展开肉搏。
坚持带来了希望。就在官兵陷入苦战之时,原驻林口的救主力此时正好赶到,这才把不利的战局扭转过来。
眼见不妙,上田赶紧脚底抹油,率部沿公路向海林方向溜走了。
李延禄的设想落空了,本来他是要在关家小铺这里把上田支队给包圆的。虽然这一仗日军也被打死打伤百人之多,但伏军付出了更高的代价,共有107人阵亡。
这些部队可都是“借”来的,“借”之前也没跟人家张治邦说这仗会打得如此惨烈,只说是伏击。伏击嘛,总是自己占便宜,对方吃亏。
更让李延禄懊恼和惋惜的是,被张治邦称为“赵子龙”的爱将张宪霆也在这107人之中——这位张兄,我老是把他的名字想象成《岳飞传》中张宪和岳霆的结合体,端的是员猛将。
虽然都是为国牺牲,张治邦本人也不会说什么,但这人情可欠大了。
不行,非得找人补一补不可。
找补的这位,当然还是老冤家上田。
上田不是已经跑到海林坐火车去了吗?
别说坐火车,就是乘飞机也得把你给扒拉下来,谁让你惹我的呢。
跟在上田屁股后面追到海林当然不可能,不过李延禄自有办法。
你不是要从铁路上过吗,我找铁道游击队!
那地方也有铁道游击队?
有啊,比老北风的辽南义勇军还正宗呢,人家都清一色地当过铁路工人,而且也属我党武装,真正称得上是微山湖那一支的东北师兄。
铁道游击队接到命令后,连夜赶至一个叫高岭子的地方。
你还别说,搞火车这个活,还非得找这些人干不可。他们基本上都是当地人,路形熟,抄个近路跑火车前面去那是手到擒来,而且由于侍候过火车,对列车的行车特点和时刻表也了如指掌。
高岭子这地方,听听名字你就知道了,自然是山高林又密,火车在这里只能走盘山路。在其西侧,坡度更大,尤其拐弯的地方,就算发现下面的铁轨有什么不妥,火车也很难减速。
要给铁轨“动手术”,其实没特别复杂的,就是找一个拐弯处,把道钉全都拔掉,使铁轨错开,然后火车就会顺着错开的铁轨瞎开,一开就开到外面去了。
这就是专家啊,搞破坏都这么有水平。
一切办妥。上田支队来了。
不来不行,因为他们可是今晚大片“列车惊魂”的领衔主演之一,不允许随便耍大牌不来的。
现在的上田也耍不了大牌了,总共剩200来人,还一个个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头耷脑,直打瞌睡,又能牛到什么地方去。
下面的情节跟所有车祸毫无二致:拐弯、出轨、翻身,然后鬼哭狼嚎。
当然,既然是大片,这些就都还不能算完。
另一个领衔主演铁道游击队开火了。
这通打,黑灯瞎火,密林深处,车祸现场,突然袭击,估计就算是捡了条命也得做半辈子噩梦了。
最后逃出去的已不足百人。
至此,镜泊湖连环战谢幕。14天,一口气不歇地打了4仗,基本全歼上田支队,而中方参战者不是新兵,就是游击队员,能取得如此佳绩,足以称奇。
李延禄一战成名,享誉东满,后来成为东北抗联的一员得力悍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