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么一个单调到让人乏味的后花园,顷洛竟从中看出了常人无法感受到的精彩。
她这一坐,便是一天。
小叔叔隐身在暗处,时时监督,以防止顷洛这丫头又想到了借酒消愁。
安静的后花园,没有鸟语,只有那说不清的花香。
顷洛时不时地长叹几口长气;时不时地对着红花,面露愁容;时不时地伸出双手,十指微勾,成爪,放到头顶之上,将那浓密乌黑柔顺的头发抓成鸡窝。
眼见少女无声落泪,小叔叔只觉窒息般地疼痛。
百般纠结之下,他从暗处走到明处,站立在少女身后,一手轻轻拍在少女右侧肩膀之上,轻唤:“洛儿……”
少女不理睬他,强制收回眼泪,掩袖拂面,借着遮掩的空隙,偷偷将眼泪擦去。末了,似是准备完善,这才麻木僵硬地回头看着小叔叔。
“小叔叔,你不是说累了,怎么还不睡?”
小叔叔差点脱口而出:“还不是因为担心你这小祖宗。”
结果出口的却是另一句话,“我睡不着,出来走走,正好看到你,就停下来看看。”
这理由完美,无懈可击。
顷洛轻笑,识破小叔叔的伪装,“小叔叔,你不用担心我会借酒消愁。让我在这里坐一会儿,你别担心,明天我就会好的……”
小叔叔心虚,轻咳一声。
见少女终于有了担当,敢于正视挫折和不好心情之时,他所感觉到的不是欣慰,不是开心,而是失落,夹杂着丝丝难受。
“洛儿啊……”小叔叔想要开导少女,出口的却是:“既然如此,我们何不来喝上一杯,今日,我们不醉不休?”
一日即将过去……
当小叔叔将顷洛安置好之后,狠狠甩了自己一个耳刮子。
“真是没用的东西,竟然主动提喝酒的事情,真是没用。”
打完之后,他又笑了起来。
是谁说女儿当自强的?
虽说戒酒消愁不能从根源解决问题,可至少让她忘记了今日的烦恼,能够让她好好休息。
只有休息好了,明天才会精神抖擞,再度变成那个乐天乐地乐世界的洛儿啊。
喝吧,不就是酒吗?
醉吧,不就是要忍受洛儿耍酒疯么?
睡吧,期待明天更好的你。
有了第一二三次之后,小叔叔已经适应了顷洛在喝酒之后,所表现出来的种种莫名其妙的举动。之后十几天,每当二人觉得累了,回到王宫,势必会喝上一坛。
说来也怪,后面几天,异族之王也会来蹭上几杯酒,美其名曰:陪酒!
身为男人的小叔叔,可是将异王那毫不遮掩的心思看在眼中。他几次三番借着喝酒,欲将后者灌醉,寻找着机会让后者在顷洛面前丢人。
可事实上……
醉的人永远不是他就是顷洛,异王好像千杯,不,千万杯不醉。
醉后的小叔叔根本没有力气和精力去照顾顷洛,只得浑浑噩噩地睡过去。异王倒是一个比较有良心的人,很负责任地将两人扛在肩上,一左一右。
用力地,毫不怜惜地将小叔叔放到床上之后,继而转向去安排给顷洛的房间。
为了给后者留下一个好印象,他给她安排的房间是整个王宫之中,奢华度和舒适度仅次于他房间的。缓缓地将少女的身体放平,继而再慢慢地整理好少女凌乱的头发,最后缓缓地替少女盖好被子,他搬来椅子,静静守候在少女身边。
神奇,实在是太神奇了。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人动了真情,之前对玄苍所说的那番话,更多的意义在于说教。
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对于这个突然闯进他生活的少女是什么想法。
他好像总是记挂着这个少女,只要少女一有风吹草动,他便会坐立不安。
之前因为考虑到玄苍,害怕后者会对这少女上了心,所以他隐藏了自己的小心思。是以,在得知对方不喜欢少女之后,他整颗心都雀跃了起来。
他知道这是他的机会,一个绝好的机会。
少女好像很在乎玄苍,可这并不代表两人能够迎来完美的结局。
感情是双方的,少了任何一方的付出,都会使感情的杠杆失去平衡,所以少女的期待注定会落空。
只不过……
看着少女醉过去的容颜,他心微微失落。最过去的少女,少了清醒时的肆意和洒脱,更添一丝忧愁。
“难道你就真的在乎玄苍那么一个不懂情的人吗?”
似是听到刺激性的词语,本影继续昏睡的少女忽然张嘴:“在乎!”
异皱眉,内心酸涩的很,很不是滋味。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得到少女的另眼相待?现在他唯一可以确定地是“自己在乎着她,在乎这个只见过几面,根本没处上多久时间的少女。
她是明星,高挂在天空之上,指引他走向更美好的未来。
他想:是不是只要抓住这个少女,以后在异族枯燥的生活中,他是不是能够感受到一丝难得的快乐。
他又想:也许是吧!
异族没有黑夜,但是只要是生命,总有疲惫的时候。疲惫了,好好睡上一觉,便可以弥补被掏空的身体以及疲惫麻木的神经。
异亦是!
看着少女光洁白皙的额头,他春心萌动,低头,准备亲吻,却猛地感受到些微风声。
“是谁?”他怒喝,盯着窗台之前的黑袍男人,下一秒笑了笑,“你不是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没碰到约定的人,只得先回来。”玄苍面无表情地补充道:“我会在继续这里多待上一段时间。”
九天之上,神域之中,和尚的心情很不好。看着半天前,玄苍离开的方向,咬牙切齿。
“混蛋,重色轻友的家伙,明明约好了一起去找天道之眼,竟然刚见到我,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这么走了!”
排除异就是天道之眼之后,玄苍决定换个目标,重新寻找。而拥有瞳术诀的和尚,便成为了他当之不二的伙伴之选。
和尚满腔兴奋地离开佛界,本以为即将迎接的是肆意快活,却不是刺激的激荡人生,却不想事件发动的主人竟然爽约。
实在是太气人了。
一时失了目标,和尚决定返程回佛界。毕竟这个世界之上,并没有多少值得他留恋的事情。
如果硬要说上一件事的话,想必当属那个热情似火的火红女郎红娘。
如是这般想着,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和尚,你在这里啊……我找你找的好苦啊!”嘴上虽是这般说着,表情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苦,那笑容简直比神域之上开放的最耀眼夺目的花儿还要耀眼。
和尚一听,也不回头,一脚迈开,“嗖”的一声,逃离开来。
心中默念:不能和这少女说话,绝对不能。若是给对方带来误解,以为自己喜欢她,那就大事不妙了。
他觉得佛界挺好。
虽说多了一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但那是自小生长得地方,他自不会厌弃。
除了在佛界之中安然度过一辈子,他从未有过他想。
至于娶妻生子什么的,那还是算了吧!毕竟他一个和尚,要这些干什么?
见和尚再度跑开,连和自己说上一句话都不愿意,红娘内心泛起点点酸涩,心脏好似被扭捏般地疼痛不止。
“和尚,难道你就这么讨厌我吗?”红娘眼神灰暗,低下头。
小时候,初见和尚,她便看上了正在河边放生的和尚。
生长在一个乌烟瘴气的家族之内,小小年纪的她开始绝望,对所谓的家只觉厌恶。
于她来说,残忍暴虐的父亲和冷漠的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刽子手,残忍地生下她,然后又继续残忍地谋害她。
她不明白,既是亲人,何以这般对她?
父母稍有不顺心,便会惩罚她。在她看来,她不过是家族的累赘。
小小年纪的她,从未被任何一个长辈抱过,在家族之中,过着连下人都不如的悲惨生活。
后来,她忍受不了这样的日子,将父亲母亲打晕之后,连夜出逃,阴差阳错之下,来到了佛界。
这里到处充斥着靡靡之音,处处笼罩着圣洁之光。她以为这就是她理想中的家园,深深爱上这里的她,果断留了下来。
她是一个孩子,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想要生存,谈和容易?
她有人生准则,有底线,绝不会做烧杀抢掠的事情。意外之下,她偶然进入一处寺庙之外的院子里,看到满池子里的河水……之内的各种颜色的小鱼。
口水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手忙脚错地抓到一条,正准备出火烤了吃,却听到幼时和尚的怒喝声。
“你在干什么?”
少女惊慌失措,手中的鱼儿挣扎起来,掉落在地。
和尚放了小鱼,这才睁眼看向被饿到面黄肌瘦的少女,嫌弃的撇撇嘴,从怀中拿出一粒神级辟谷丹:“吃吧。吃了这个,你就不会觉得饿,身体也不会难受了。”
少女自出生开始,便没有见过什么高级丹药,更别说档次还是在神级的。
吞了丹药,身体这才有了力气。
之后的日子里,她寸步不离地跟着小和尚身后,活似刚被孵化的小鸡跟着老母鸡一般。
“你跟着我干什么?”小和尚不喜,正准备恶言恶语赶走身后不懂看人眼色的小女孩,却见小女孩双眼之中早已噙满泪水。
那张原本干枯发白到掉皮的双唇已经恢复成最初的水润红润,微微开启:“我没有家,你能不能收留我?”
如此悲伤面孔,如此担惊受怕的心。
小和尚心善,想要点头,可想到全是汉子的寺庙,赶忙摇了摇头。
“不行,我们这里是寺庙,都是男人。你女孩子家家的,住在这里,不适合。”
说完,逃也似地跑开。
小女孩怯怯糯糯,低着头,不说话,心中却是明白:这小和尚是真的关心自己的。这个世界上,从未有人在乎过她过得好不好,又适不适合生活在哪里。
自此之后,小女孩每天都会站在那河水边,等待着小和尚来看小鱼。
起初之时,小和尚会隔三岔五地来。后来,随着二人熟悉下来,他每天都会来。
起初之时,小和尚好像内敛的很,很不擅长和小女孩说话,交流。后来,两人关系变好,达到无所不谈的地步。
有一天,正被逗得哈哈大笑的小女孩突然收了声,一本正经地看着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小手紧紧拉着对方的小手。
“你还俗,好不好?然后我们成亲,在一起。”
语不惊人死不休。
小和尚跑了,无踪无影,小女孩这才竟觉自己所说的话,吓到了对方。
自此之后,小和尚出现的次数少了很多,好像是在刻意回避她。而她也开始了一路追寻小和尚的虽单调,却也精彩的生活。
她追,他逃。
她一直追,他一直逃。
如今,又是这般,少女突觉有点累,想到放弃。可是……
和尚,你真的这么讨厌我,不愿意接近我吗?
片刻之后,少女收拾好悲伤的情绪,调整好心态,满血复活,再度恢复成最初的那个热情万丈,风光无限,肆意人生的骄狂少女。
“和尚,不管你去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从小到大,你是我唯一的追求。没了你,我是孤单的,失去了生活下去的动力。所以,和尚,你有本事一直逃,逃到你走不动为止。即便我不能动了,我也会爬到你的身边。”
又是“嗖”的一声,火红少女快速跟上,继续自己的追寻之路。
玄苍走了,和尚也走了,二人之间的约定自是作废。
这可苦了正在苦思冥想如何接近顷洛的异,他不善地看着面色正经,好似真被爽了约似的玄苍,大为不悦,“不许住我这里,我这不欢迎你。”
这句话并没有什么作用,玄苍依旧住了下来,且挑了顷洛隔壁的房间。如此,小叔叔在左,玄苍在右,开启了一段啼笑皆非的故事。
小叔叔率先起床,突见自左侧出来一个玄苍,二话不说,十指弯曲,上九阴白骨爪,狠狠袭上面无表情的玄苍。
“你个混蛋,竟然躲到现在。你既然一直都在这王宫之内,为何不主动出现?害的我们寻找了这么久,你这个该死的混蛋,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小叔叔很生气,连带着所打出的招数,招招狠辣,直取对方性命。
玄苍却好似根本不在意,内心却惊讶于对方的速度。
看了一眼顷洛所住的房间那扇紧闭的门,眉头轻皱了一下,放下手,撤去防护。
“啪”,小叔叔一时不察,一拳重重打在玄苍的脸上,后者受到冲力,直直撞向紧闭的门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