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床释放出的光芒,在漆黑的房间内,实在算不上光明。可饶是如此,顷洛也将暗瞳的面容看的清楚。
他是她的暗瞳啊,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更甚者以后,都是她最信任的伙伴,最亲的亲人啊。
她会忘记很多事情,却唯独不会忘记他的脸。
暗瞳的手是暖的,脸却是苍白的,嘴角是红色的,呼吸是浅薄的。这么久不见,即便他如今显得这般脆弱和不堪,她还是觉得他很美。
是美,不是帅,属于女人的美。在顷洛看来,暗瞳不是异性,而是她最好的亲人。
轻轻的,缓缓的,她靠在石床边上,呼吸着他呼吸着的空气。闭眼,感受着他正在感受着的冷寂。
“暗瞳,我很想你。”
引魂木内,玄苍捂着心脏的位置,弯下腰来。
心很痛,呼吸很艰难。他很想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幻觉。
可是,不是幻觉,而是真实。
即便他知道顷洛对暗瞳,只有友情,只有亲情,但是他还是不可遏制住地难受起来。
他开始害怕,担心,害怕那所谓的亲情友情足以击垮他和她之间的爱情。
他要不要趁着现在就表明立场,宣誓主权?
他是疯了才会这么做,现在的顷洛是悲伤的,在风雨荆棘过后,再见暗瞳,谁能有这自信将她拉离暗瞳的身边?
没有,即便是自信的他,也没有这样的自信。
所以,还是闭嘴吧。
独自承受内心的不甘和身体的痛苦吧,该来的总会来,该面对的终要面对。作为她的男人,他要做的只有信任和等待。
“咦?”久不出声的穿山金睛兽发出了惊呼声,”主人,这个男人好眼熟啊……”
它面做思考状,在手链空间中跳了起来,“我记起来了,我第一次见到主人陷入幻境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个男人。主人,主人,主夫知道吗?知道他的存在吗?“
“闭嘴!”
穿山金睛兽闭上了嘴,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刷一下存在感,竟遭到了主人的白眼,他很郁闷。
与此同时,无痕见到了来自圣宫的人。
“是你!”没有比见到面前的人更惊讶的事情了。无痕一时尴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僵立在原地,看着面前的冷面男人。
“你是谁?”黑衣男人蹙眉,对于无痕的反应很不喜。
“你问我是谁?”无痕看着面前的熟悉人。
事件转折过快,一时之间,倒是不知该说什么。
“你是谁与我何干?”冷脸男人自寻了一椅,坐了下来,“我来这里带来了宫主的任务。”
柳烟走近无痕身边,低声说了什么。
无痕惊愕,意外,麻木,转而一喜。
他笑着坐了下来,看着面前的黑袍男子,“呵呵,果然如此。”
“什么?”黑袍男子一时生了兴趣,很是好奇何故短短时间内,无痕情绪变化如此之大?他看了看柳烟,再看回无痕,“不知阁主是不是早就认识我。”
“认识啊!”
“哦?”
“你是圣宫的少宫主,我是暗杀阁的阁主。你们经常来找我委托任务,我能不早就认识你么?”
“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
“那就当作我想多了吧!”黑袍男人轻抿一口茶水,掩饰住内心的异样,“这次来,圣宫有任务拜托你。”
“是吗?”无痕笑了笑,眼内闪过一道精光,“什么任务?”
“杀了这个人!”黑袍男子递过一卷画卷,转身便离开,“酬劳是一万灵石。”
在龙腾大陆,流通货币有金币和银币。但是作为修炼人来说,最值钱的而是灵石。
灵石即可当作灵力供给的源泉,帮助修炼者更上一层楼,也可当作流通货币使用,算是一石两用。
只不过由于灵石的稀缺,只有少数高手以及有权势的人才有,大部分人吃喝拉撒所用的皆是金币或者银币。
龙腾大陆,没有国与国之分,身为强者为尊的典范,只有势力之分。
当今局势,势力一分为四,分别占据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鬼城,又曾称青葱玉渊,占据北方,自立为王。
巫神殿占据东方,以殿主为尊。
圣宫占据西方,由宫主统帅万众。九星殿属于新势力,以殿主为尊,占据南方,属于圣宫的附属势力。
另外还有大大小小的数百势力,可都是依附于四大势力之下,不值一提。
而眼前的这个黑袍男人正是九星殿的殿主,也是圣宫的少宫主。
除了顷洛之外,无人知晓他正是玄苍的魂体,又名玄苍。
只不过……
“少宫主,请留步!”无痕很好奇,没有了记忆之后的玄苍究竟记得多少,又忘记了多少?
“何事?”男人面露不耐,貌似有急事处理。
“和圣宫交涉这么多年,我很好奇,少宫主你的姓名而已。”无痕饱含深意的笑容,让黑袍男子更是不快。想到之后有可能不得不和暗杀阁频繁接触,却也只得解答。
“无尘!”
呵,圣宫宫主倒是好手段,直接连人的名字都改了,真是有意思。
“那……无尘少宫主,慢走不送。”无痕的笑容终是耗尽了黑袍男人的耐心。
“我们走!”黑袍男人冷哼一声,带着四名黑衣男人迅速离开,没有丝毫留恋。
会客厅恢复了安静,无痕转动着手中的茶盏,看了看第七层的方向,笑了。他铺开画卷,但见一青涩稚嫩的少年模样跃然纸上。
“初日?”
他震惊了,实在难以想象初日何时照惹上了圣宫?据他所知,初日是顷洛从东陵皇宫中带出来的,从小被当作杀手培养,根本没见过其他人。
初日究竟是谁?又有什么秘密?圣宫为何会派少宫主亲自来委托任务?
疑问太多,一切看起来都透着神秘,无痕不敢隐瞒,赶忙抬起步子,准备告知顷洛此事,却是走到一半,停了下来。
罢了罢了,此事急不得。还是斟酌一番,调查一番之后,再和她说也不迟。
无尘离开暗杀阁之后,并没有回圣宫,而是转向去了九星殿。
与毫无感情的圣公相比,无尘更爱九星殿。亲手建立,亲手使其强大,这里才是他的家。
风雨雷电四护卫看了看一脸冷色的主子,暗暗叹息。
主子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他们所熟悉的主子,现在的他们只是主子的护卫,不该说的别说,不该做的别做,守好本份才是重中之重。
卫雨回头看了看人声鼎沸的暗杀阁,心中酸涩不止。
主子怎么连无痕阁主都忘记了呢?这是不是意味着主子连顷洛姑娘也给忘记了呢?
想来是吧,否则的话,主子怎会不去招顷洛姑娘?
卫风看了一眼卫雨,阻止她继续胡思乱想。卫雨低头,心中升腾起不忍,宫主实在太残忍了,连主子唯一的爱都剥夺了,当真是残忍至极。
无尘是疑惑的,他很清楚,今日是他第一次见暗杀阁阁主,可为何会升腾起一股熟悉的感觉?
还有那画卷上的少男,他明明从未见过,又为何会生出一股不忍?
奇怪,实在是奇怪!
他想找出原因,却是无从找起。
回头看了一眼四护卫,摇了摇头,心想着:算了,连我自己都想不出来的头绪,他们怎么会知道?
殊不知,他的自以为是让他错过了真实。
虽说九星殿是四个势力中最薄弱的,却无人敢小觑。
位处最南方,却没有阳光。这里,终日布满乌云,护城河外,随处漂浮着枯骨百骸,让人见之,不免夜夜噩梦。
每当无尘来一次,他都会觉得恶心一次。可想到九星殿是新兴势力,只有残暴强势才能震慑住人,他便忍了下来。
再加上,他如此做法,也能让圣宫宫主少些忌惮。
他想,终有一天,待九星殿实力强大,他就吞了圣宫。
无人不渴望强大,无人不向往实力的巅峰。他是人,有私欲,有志向。
这么多年来,没有记忆的他人生一片空白,生不起一丝生活的希望。只有不断地走向强者巅峰,才能激活他偶尔跳动一次的心脏。
坐在高高黑晶石椅子上,他俯视着台下低垂着头的下属们,心头浮上一丝烦躁。
烦,好烦,他想杀人,他想见血。
数十人中,一名妖娆女子偷偷抬起头,视线对上宝座上的王者,心下大喜。
殿主,他看到我了,他看到我了。
妖娆女子非常自信,相信只要殿主看到她的脸,认识到她的美,那么就一定会得到后者的倾心相待。她笑了,妖娆的身姿配上绝美的笑容,让人一见倾城,再见倾心。
只不过……
这个殿主不是一般人,他对于美没有多大的概念。即便俊美如斯的他,有着捕获天下所有女子心的脸,也不放在心上。
本就烦躁无比,再看到妖娆女子的笑容,更觉烦躁。
他大怒,“来人,将她拖出去,罢免她九星殿之内的职位,终身为奴。”
“殿主,我错了,我错了……”妖娆女子重重磕着头,大声求饶。
她付出一切,千般算计,万般筹谋,好不容易得到现在的地位,好不容易站在殿主的面前,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她不能回到过去。
不能,绝对不能。
女子眼泪鼻涕流满全脸,哪里再见妖娆,分明是一个极丑的。
无尘皱眉,不喜。
果然,所有的女人都一样,只要受到惊吓,一哭,就变丑了。什么美丽,什么妖娆,什么美女,都是假的。
“拉下去。”男人消失在殿堂之上,女人终是被拖了出去。
暗黑的寝室之内,男人斜靠在床榻之上,从怀中拿出一个手镯。这是一个五彩手镯,他记不清这是谁的,也不知道有什么作用。
每每在他烦躁之时,只要拿出来摸一摸,看一看,他的心就会奇异地平静下来。
他问过风雨雷电四侍卫这个手镯的来源,四人皆是摇头,表示不知道。
他们哪里知道这就是无尘从顷洛那里偷出来的手镯,只以为是自家主子自己的。
五彩手镯很美,做工很精细,精细到上面的每一处打磨都很清晰。它很美,在这满室漆黑的光线下,释放出五颜六色。
无尘眯了眯眼,总觉的自己忘记了什么,错过了什么,丢掉了什么。
头脑有点痛,他收起五彩手镯,摁了摁太阳穴。“今天我这是怎么了?”
罢了罢了,他还是好好休息吧!
自从在圣宫内休息一段时间后,他总是时不时的头痛,寻过医问过药,皆是无果,便听之任之,置之不理了。
也许只是单纯地想睡一觉吧……他猜。
毕竟和圣宫宫主那个自称是他母亲的人斗智斗勇时是件费脑子的事情,那女人自称是他的母亲,可他直觉不是。
从那个女人身上,他没有感受到一丝母爱。从那个女人对他的态度上,他更像是她的仇人,而非儿子。
试问天底下,有几个母亲在看到儿子受伤还能无动于衷的?
试问古往今来,有几个母亲从见到儿子之后,话不过三句的?
试问感情之上,又有几个母亲在收到自家儿子亲手做的礼物而面无表情,甚至是嫌恶的?
也许他的确有一个母亲,但是却不是那个女人。
多久了,自数月前醒来之后,他有多久没有再好好睡一觉了?好像没有。
每日每夜,他都在琢磨着一件事:为何他记不起曾经的每一件事情?
那个女人说,他的脑子被敌人重伤了,莫急。只要时间一到,他就会恢复记忆力。
呵呵,还真是一个会算计的女人!如果不是看清这个女人的真面目,自私自利毫无爱心,他还真有可能被骗过去了。
他的过去,他的不安,他的悲伤,究竟是为了什么?
头好痛,头好痛!
他捂住了头,闭上眼,渐渐地,失去了意识,再接着便陷入了昏睡之中。
寝殿外,风雨雷电一动不动地守在门两侧。
卫雨心急如焚,“你们刚才有没有觉得主子很不对劲?”
卫雷卫电点头。
“我们去找顷洛姑娘,怎么样?”说罢,卫雨就准备离开,确实被卫风喝止住。
“你忘了宫主说过的话了吗?”卫风面无表情,说出的话,却是带着强烈的愤怒。
卫雨点点头,眼红。
她自是记得宫主的话……不,那是宫主的威胁。
宫主重伤了四人,施舍般的语气透着不屑,“谅你们是我儿最信任的护卫,暂且饶了你们性命!切记,如果我儿记起了所有,那么便是他死亡的时候。”
“该怎么做,孰轻孰重,你们作为属下,应该清楚。”
对此,卫雨和卫电真想跳出来,吐那女人一脸口水。屁的“我儿”,哪有你这样厚脸皮的女人。
他们不敢反抗宫主,害怕主子的性命说没就没了。所以即便知晓主子的疑惑和不解,他们依旧选择了沉默。
沉默是金,在他们看来,沉默却是屈辱。
他们心存侥幸,暗搓搓地想着:也许哪一日,主子自己便记起了一切了呢。
同时,他们又理智地清醒地知道:这种可能性太低。
他们迷茫了,疑惑了,却也只能在这迷惘的泥泞中,挣扎不止。
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是头,什么时候才是终结。卫雨是四人中唯一的女性,心思较之男人,更加细腻。
她总觉的顷洛就是主子的解药,是改善现状的关键。
然而,想到宫主的威胁,她又打消了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