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低头,正好和小女孩抬头同步,视线不相交,后者根本没有看清他的长相。不过,这并不影响她那颗慈母心泛滥。
远看不知道,近看才看清,虽说少年穿这一身不合身的衣服,整个人显得小气巴巴,但胜在干净整洁。再者,少年本身也给她一种干净清透的印象。
总结一句:她觉得自己若不救下这少年,会良心不安的。
伸手,拉过对方略微僵硬的兽,搭在床边上。夏如风做出小大人脸,严肃不已,一本正经地开始把脉。
在凤舞大陆乃至于世外域,最后再到神域,因为一切超乎常理,以及人人那修炼的强大体制,她的医术基本没派上什么用场。
如今来到这平凡的类似古代的低等世界,倒显得尤其重要。
一番查探下来,果然,这少年患上了肺痨。
用现在的话来说,也就是肺结核。
这病,正好是她用来躲避皇帝和那些阴险妃子的招数,想不到这少年倒是真得上了。放在这科学技术并不发达的古代,无人能治。
不过既然遇到她,治好,不过是一小段时间而已。
“你的肺痨,我能治,你给我几天时间,我要先配药。等我……”她抬起双眸,正巧对上少年吃惊的脸庞,“你……你……”
尼玛,这厮不是小苍苍是谁?
这五官,这样貌,乃至于这面无表情的脸,皆和小苍苍一样。
“你认识我?”少年皱眉。
想他自一出生,有记忆以来,便生活在冷宫,所认识的人少之又少。
如今,突然跳出个三岁小娃娃露出一副好像和他很熟的样子,倒是让他怀疑:难道这三岁小娃是别人收买的,特意来和他套近乎,以便找机会杀了自己?
少年还小,只有六岁,还没有学会如何很好地隐藏自己的心思。
夏如风一看,猜测到对方心思,脸黑如碳。
“我不认识你!”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仔细斟酌一番,觉得还是这个说辞比较好。
“我刚才只是想起娘跟我说过你的事情,才会这般惊讶的。”
“真的?”少年显然不信。
“好了,我知道我是个不较早熟的孩子,也比一般的孩子厉害很多,更是能够做很多大人做不到的事情。但是我唯一能够确定告诉你的就是我不是被收买的。”
说完,她双手叉腰,一副高高在上,露出视金钱如粪土一般的神色,“我是有底线,有尊严,有原则的人。”
“哈哈!”
被小孩故作大人模样的搞笑样子逗笑,少年再也绷不住脸,直接笑出声。
很快,似是意识到失礼之处,少年立马收了笑容,轻咳一声。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夏如风默默补充了一句,”对,你不是故意的,你是忍不住而已。”
这样的玄苍,她很少见到。
没有秘密,没有担忧,更没有长期习惯了的面瘫脸。夏如风深深觉得,这一生的任务要多加一个:逗小苍苍多笑笑。
要知道,回归本体之后的他大部分都是端着的,一点都不可爱。
想到此,她突然凑到少年面前,眨巴着大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没了防备之心,少年老实回答,“我叫落尘。”他隐藏住自己的小心思,“以后你就叫我落尘哥哥吧。”
小女孩摇了摇头,“好的,落尘。”
少年:……
说好的哥哥后缀呢?
这夜,夏如风陪着落尘一段时间,后者好似对陌生人排斥的紧。时间一长,便浑身不自在,坐立不安。
夏如风自是看出对方的窘迫,说了句晚安。小身板微弯,又肥又短小腿一蹬,整个人飞上高大围墙,那画面当真是可爱的紧,少年不觉再度失笑。
小女孩离开了。
空旷寂寞的环境,让少年生出一丝害怕,他赶忙躲进破被服里面,将自己裹成一圈又一圈,这才觉得些许安全。
自小到大,他都是一个人这么过来的。未得肺痨之前,倒是又几个好心宫人偷偷接济他,不过在得知他得了肺痨之后,便再也不来了。
他不怪他们,毕竟在生命面前,什么都是虚妄。
外界人都叫他小皇子,实则,他不是皇帝的儿子。
他没有姓,只有名。小时候,他不懂,只想着活着就好。只要这样,就有可能离开这里,创造属于自己的世界。
后来,他疑惑了!
皇帝好似刻意在吊着他的命,不让他死。每当他肺痨犯了,便会有几个带着数十面巾的人进来,护住他的性命。
少年何等聪明,自是猜测到自己可能是对方手中的一颗棋子,一颗非常有用的棋子。
大夏国皇帝在想什么?准备利用他做什么?
他从被窝里慢慢探出头,看上去,整个人恢复了些微精神,双眼释放出精光,看着天空中渐渐西落的月牙。回眸,一不小心瞟到那个被小女孩踩出一排两个脚印的高墙,心中一暖。
她还会再来吗?
她真的不怕被他传染肺痨吗?
她是否真的会救他出水火?给他新的光明?带给他新的未来。
转念又想,他自嘲地笑了笑。这小女娃不过刚刚三岁,刚分清男女,记性都不全,他怎么会会将希望寄托在这个小女娃身上呢?
他一定是被困久了,只要遇到个人,他都要抓住。如今,他竟是连个三岁娃娃都不放过了吗?
这般想着,他有点看不起自己了。
认命吧!接受吧!不管承认与否,这个世界不会有人爱他,在乎他,更不会有人为他冒险。
另一边,顷洛双脚刚刚落地,立刻被一纤细的影子覆盖住。
她抬起头,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做无辜状态,可怜兮兮地喊道:“娘,你终于回来了,担心死你宝贝女儿我了。”
女人不答,周身流淌着即将爆发的愤怒气息。
“娘?”意识到不对劲,夏如风赶紧改口,“娘,我只是担心你,所以才出来,但……我只去了隔壁,并没有跑远……”
夏如风正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才能灭了上官念的怒火,突被抱了个满怀。
“娘!”感受到女人浓浓关怀和担忧,夏如风生出愧疚之情。
“对不起,是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乱跑了。”是不可能的。
“如风,你这次真的吓死我了。”女人终究控制不住担忧,哭了出来。
天知道,在她见到奶娘被点了睡穴,以及不见女儿踪迹的时候,她的心开始慌乱了。她想了无数种可能,甚至想到这是皇帝和柔贵妃的戏码,就为了彻底铲除她和如风。
不做过多思索,她赶出门,正好看到小女孩翻墙的场景。
担忧之后,她更是惊愕,拉过少女,质问道:“你这么小,怎么就会翻墙了?”
夏如风:……
“我看娘你都是这么翻的啊,但是我还是没有娘厉害。”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摊开手掌,露出纵横交错的血色擦痕,递到女人眼前。
“娘,不知道为什么,看你翻墙那么容易,我怎么就觉得那么难受呢……你看,我的皮都破了。”
该死的小孩体制,皮肉嫩的很,稍稍擦一下,就破了。不过正好用来勾起上官念的护子之心了。
果真,上官念一看到那擦破了皮,还在流血不止的小手时,心揪的厉害。
“我的小如风啊,以后由娘给你挡风挡雨,你不用这么累的,只要吃好喝好睡好,当娘的乖宝宝,那就好了。娘的要求和希望不多,只要你一生幸福,顺遂,便足矣。”
夏如风的心很暖,用力地紧紧保住女人的脖子。
“娘,可是如风不想成为一个累赘。如风想要成为像娘一样的女子,小时候,你替我遮风挡雨,等我长大了,就轮到如风替娘遮风挡雨。”
她忽而加重了语气,“娘,说来你不信,在我还是一岁多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仙人,他给我开了灵智,使我的智力和体力都远远高于其他人。所以如风很聪明的,只要是如风想要学习的,就绝对会学好,而且比别人学的快。”
女人听闻,仔细一想,果真如此。
在别的小孩子开始走路的时候,自家女儿已经开始跑了。
在别的小孩子只知道吃糖,耍赖,提各种无理要求的时候,自家女儿已经知道看书识字讲道理了。
在别的小孩子还在等着父母去哄,坐等吃喝的时候,自家女儿已经懂得什么才是最重要,甚至主动担心起她的安危来。
要知道,她不过是个三岁的孩子啊……一般的三岁孩子,能做到这些吗?
不能!
所以,也许自家女儿这次当真没有说话。
在这个世界中,存在着修仙一说。只不过,大部分都是普通人,也只是听说,并不曾见过。世间传闻,若是哪家孩子被仙人看中,未来定是不可限量的。
思及至此,女人内心激动起来。
难不成自家女儿被什么仙人看中了,所以才会这么的与众不同。
看到上官念一副欣喜若狂的表情,夏如风暗暗吐了一口气,看来今天这一茬算是平安度过了。
这里的人,对着仙人那些玄幻人物近乎痴迷地崇拜和信任。看来以后,她若是再遇到不好解释的事情,就拉仙人来顶锅吧!
奶娘醒来的时候,落枕了。夏如风嘻嘻哈哈,上前,讨好,给后者按摩了一会儿,这才轻声问道:“奶娘啊,你怎么了?”
“好像落枕了,真是奇怪,我从来不落枕啊。”
很好,看来奶娘并不知道自己点了她睡穴的事情。接下来的几日里,夏如风都会央求自家娘给她偷,咳咳,拿一些珍贵药材回来。
“你要药材干什么?”上官念疑惑。
“仙人爷爷昨晚上教了我治疗肺痨的办法,让我治好隔壁的小哥哥,积德。”
一阵风刮过,哪里还见上官念的影子。
夏如风拍了拍手,心满意足地看着天上的明月。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这身板太小,行动不便,她更想亲自出去拿自己需要的东西。
自从进入冷宫之后,上官念每晚都很忙,似是在筹划着什么。
夏如风敏锐地察觉到:上官念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丞相府无权无势不受待见的大小姐,相反,她拥有独属于自己的力量。
而她是这力量的领头人,先行者。
娘亲出马,手到擒来,夏如风安心地去睡了。
次日一早,便看到一堆药草平平整整地平摊在地上,都是她所需要的。
抬头看了一眼四周,不见奶娘和上官念的踪迹,夏如风以为这二人定是有什么事情去忙,不作他想,便开始制作丹药。
另一处房间内,上官念躺在床上,敞开后背,露出一条长而红且难看的巨大伤口。奶娘见状,赶紧捂住嘴巴。“念儿你……”
“嘘,小声点,别让如风听到,我不想让她担心。”
奶娘接过药膏,坐在床上,轻轻地,慢慢地擦拭在女人后背上。“你明明知道那些草药不好找,只有国库有,你还要冒着性命……”
“如风被仙人看中,是她的福气,我想帮上一帮,不想她还没开始,就失败了。”
奶娘看在眼中,疼在心里,“我们都只是听说仙人,从未见过,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呢?难道你不怀疑如风她……”
“有的……”语音绵长,极尽怀念期待之情,“如风实在不像个孩子,我相信她!”
从一出生,在见到如风第一眼,她就知道这个孩子是自己的,一直都是,生生世世都是。说不清道不明,这是源自母女之间最真诚的感应。
几日后,夏如风成功做好了丹药,趁着夜黑风高之时,爬过墙头,去到了隔壁。
有了仙人爷爷这个解背锅大侠,她能光明正大地各种爬墙,甚至还能跟着上官念学武。自己也能自创一些,当然这所谓的自创都是前世她所学会的。
少年依旧坐在那张破旧床上,看着桌边刚被送过来的两个发了黄的馒头。一天两个馒头,这便是他一天的饭量。
瘦弱的他一天比一天瘦,如今只剩骨头架子。
饥饿如附骨之虫,蚕食着他的骨血,他却无法挣扎,一手颤抖着,抓起其中一个包子,刚放到鼻子前,便闻到一股馊味。无视,张口,大口开吃起来。
“哐当”一声,破败的门被一双小手推开,紧接而来的是女孩明快轻盈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