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南门外。
钟书就杵那儿站着,仔细地看着来往进出的人群。
再往里面走便是雒阳内城,但其实也没有钟书想的那般守卫森严,至少人员流动看起来就挺大的。
没站多大一会儿,就瞅着一个唇上、下巴上没毛的,疑似太监者,于是便上前叫住——“这位公…”等会儿,这时好像还不兴公公这个说法呢。
“咦?”宦者脚步停住,回头看向钟书——一身的士人打扮,不禁就有些疑惑。
一般来说,士人和宦官是互相不待见的,彼此见了都没啥好脸色,不过像他这种小宦官,不太敢轻易得罪士人。
于是宦者便开口问道:“君唤我有何事耶?”
宦者转过头来,钟书瞅清楚,此人脸上已生皱纹,但嘴巴周围是一点儿毛也无,八九不离十就是个宦官,除非此人和刘皇叔是一样的体质啦。
不过那概率太小了。钟书穿越至今,也算是见过成千上万人了,还真没见过哪位超过二十岁嘴上没毛的。
钟书凑近,压低了声音道:“我欲见张常侍,可得见否?”
宦者一听‘张常侍’,脸上表情变得古怪起来——那可是张常侍,连当今天子都说‘张常侍是我父’,真要是那么容易见着,估摸要见张常侍的人都能从他家大门口排到雒阳郭城呐!
事实还真有这种情况,时有车数百千乘停于张让宅前,不得见,又有扶风人孟佗,倾尽家财终得见张让,求得凉州刺史位。
那可是得花大钱的,你一个士人,可能不大缺钱,但是那些钱未必能见张常侍一面那!
宦者看钟书的眼神,逐渐变成了‘太年轻、太缺乏经验’,便笑了一声道:“君何以见张公耶?”
意思就是,你有啥能让张常侍见你的呢?
钟书也没含糊,从袖中掏出一锭明晃晃的马蹄金,塞到了宦者手中:“我颇有家资,可得见否?你若能使我见得,更有十金相赠。”
宦者收了金锭,不由得眉开眼笑。一金值万钱,虽然不多,但却是意外之财,不用向上孝敬,再有十金,抵得上他一年的俸禄啦。于是他就说啦——“某可以引君去张公宅,能否见得某说得便不作数了。”
钟书点了点头,说也行,总之你先领我去张常侍的府邸前罢。
宦者收了钱也没含糊,当即和带着他走入了内城。
一路上闲聊攀谈,得知此宦者名曰许昆,在宫中担任小黄门,今日恰好休沐外出采买,就碰上了钟书。
在内城的里闾中七拐八绕,最终二人停在了一处占地极广的宅院前,门上题曰‘张宅’。
而在其门口不远处,停驻的舆车就足有几十乘。
许昆啧了一声,遥指道:“此皆欲见张公者。”正印证他之前说的,我只管带你来,却不能保证你能见着。是能见着、还是和这些人一样,在门口等着那就得看你的本事了。
那群等着却不得见张让的人,见着了钟书,忍不住也在一旁看热闹——主要就是想看他们之前经受过的待遇,求见不得,反被呵斥出去。
钟书听罢也只是笑了一声,便朝着大门口走去,然后就被门口的奴仆拦下了。
领头那位就很不客气问了一句——“汝何人也?”
宰相门前七品官,张让虽非宰相,权势却一点儿也不比宰相要小,甚至犹有过之,连带着看门的奴仆都骄横的不得了。
钟书也没生气,就说:“我受费亭侯曹嵩引荐,来见汝家主人张常侍。”
“费亭侯?曹大司农?”
领头那位奴仆自顾念叨了一句,脸上也没了刚才骄横表情了:“有何凭证耶?”
钟书就从怀里掏出一卷绢帛,稍微展开了些,将‘费亭侯印’四个印字露给那人看了一眼。
那人凑近了一瞧——倒也是个认识字的。
“确是费亭侯印章,不过……”那人顿了一下又说道,“我家主人素与费亭侯无甚交情,何故来此耶?”
钟书哂笑一声:“此非汝能知也,可速去报与府中主事者。”
那奴仆看了钟书一眼,然后和身后其他奴仆交代了一声,便开了小门一溜烟地跑了进去。
张宅居室。
休沐在家的张让读罢了远在颍川的亲族来信,不由怒上心来,将写满了字的牍片掷于地上:“好汝个阴修!前番辱我族人,今又出狂言辱我等宦者耳。汝若如此,我便教你知道,祸从口出!”
骂完了一通,张让又找了块空白牍板,边酝酿感情边想,直到感情到位,两眼泛酸几乎要流下泪来,才提起笔起头写道——
臣让伏罪白:
今天下板荡,盖因陛下信用臣等宦者,乃至于社稷不安,阴阳不调。
……(懒得编了)
伏惟至尊念臣忠悃,全臣亲族。
臣让顿首顿首,死罪死罪。
张让一气呵成地写完,这种自罪表他已经写过很多次了,可以说是熟的不能再熟啦。
哼,待到下次见着陛下,定要哭诉一番,将那阴修治罪下狱,狠狠地拷打。
“叩叩叩……”
房门被敲响,张让将牍板吹干,放入怀中,慢悠悠做完一切后沉声问道:“何事耶?”
“府外,有一人自云是费亭侯推荐,前来求见主人。”
“费亭侯…曹嵩……曹嵩……曹嵩……这厮…”
张让念叨了一声,又念叨了第二声、第三声,脑中不禁回想起当时不好的记忆:“他有何颜面遣人见我?就说不见!”
昔日,曹嵩的好大儿曹操,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便意图刺杀张让,事败而逃,这事儿张让可还记仇着呢,若非念在故费亭侯的面子,曹嵩这官也难坐得稳当。
“唯唯……”门外奴仆应了一声,就要退下。
“等等!”
张让忽然又唤了一声。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就在这个月,前太尉崔烈被责免官,现在太尉之位可还空着呢。
虽然太尉这个官没啥实权,但是有名儿啊。
而曹嵩这老儿,在大司农这个肥差上可是待了不短的时间,莫非是差人来问我,求这太尉之位?
想及此处,张让心中微喜。
“让他进来见我罢。”
“唯唯。”
奴仆唯唯而退,出门邀请钟书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