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泽袖中的手紧握成拳,他从不知道这件事。他只知他们感情不睦,却不知道已经到了要将对方置于死地的地步。
天尧辰月看着兄长的惨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天尧离央!”
当日她和天尧聿能倚仗实力欺辱离央,他们的道理乃是强者为尊,而今离央修为远胜于他们,要如何对他们,不也是应当。
司泽的目光落在离央身上,眼前女子和他记忆中的少女,仿佛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他心中有些悲凉,这其中,是不是也有他几分功劳?
他毁了她的成年礼,今日,她毁了自己的寿宴,如此,也是公平。
“今日本君尚有家事要处置,还请诸位暂避,劳众位白跑一趟,改日本君定然派人上门赔礼。”司泽对殿中众人道,今日的寿宴已是毁了,实在不必再留这样多的人看他龙族的热闹。
听他如此说,殿中众人心中忍不住有几分失望,这样大的热闹,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瞧到的。但司泽既然开了口,他们终究还是要给堂堂龙君一个面子,是以这就准备起身。
一股强大得可怖的力量在这一刻笼罩在大殿之中,席位间的众人顿时都动弹不得,只能僵硬地坐在原处。
离央看向司泽,淡淡道:“本尊何时说过,许他们离开。”
今日种种,少了这些看客,岂非很是无趣。
席间众人心中暗惊,离央的修为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可怕,她竟然能在不动声色之间就将在场所有人都压制住。
“阿离,”司泽眸中无法抑制地流露出几分悲恸,“你我之间,非要如此吗?”
非要闹到不可收场的局面。
不必离央开口,姬扶夜上前一步,挡住他看向离央的目光,冷然道:“那龙君当日,又是因何要在我家尊上成年礼之时向她退婚?”
司泽漠然地看向姬扶夜,他对离央有愧,对这个三番五次驳自己脸面的小小金丹,便只有满腔厌恶。
拂手一挥,他高高在上道:“本君与旧友说话,如何轮得到你插嘴。”
离央的手按在姬扶夜右肩,司泽的灵力便未曾落在姬扶夜身上,便如冰雪一般逐渐消融。
“本尊与龙君之间,还谈不上一句旧友。”
“阿离……”司泽神情有一瞬的痛苦,他喃喃道,“当日我之所为,实在是不得已……”
他是龙族少君,就如父君当日所言,他既然享了千万水族供奉,就必须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
“不得已?”姬扶夜笑道,“为了与魔族划清界限,为了在日后之战时不被连累,所以你就借狐妖之名,刻意在尊上成年礼时退婚,让她被六界非议!”
姬扶夜话音落下,殿中一片哗然。
原来当日龙君退婚,并不是为狐妖美色所惑,而是另有图谋。
两千多年,天下竟没有人看出这一点。
姬扶夜看向司泽,眼神轻蔑:“你既然已经舍弃了她,又何必在此做出一副对她念念不忘,试图补偿的模样?你不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么!”
已经造成的伤害,如何还能弥补。
司泽做出这副模样,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世人说不得还要赞他一句情深。
他有他的不得已,而离央凭什么就要因为他的不得已遭受那些非议?!
姬扶夜冷冷地看向司泽,他有愧疚是真,虚伪也是真。
司泽如遭雷击,他看着离央,阿离,你心中也是这样认为么?
“龙君所为,大约也是为了龙族未来计……”
“无论为了什么,他当日所为都是不义,如今还做出这副不得已的深情模样,平白叫人恶心。”有女仙冷哼一声,甚是不齿。
离央没有理会司泽,缓步走到跌坐在地的天尧辰月面前,微微躬身,指尖挑起她的下颌,淡淡道:“本尊今日来,还要与你做一桩交易。”
天尧辰月无力反抗,只能用森寒的目光将离央凌迟。
离央并不在意她心中作何想,她们早已是彼此的仇人,此生都不得解。
“龙族有一阴一阳两颗龙珠,你想救天尧聿,便拿那对阴阳龙珠来换。”离央松开手,起身将手负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天尧辰月。
天尧辰月神色一动,声音嘶哑道:“你说话算话?”
“本尊没有骗你的必要。”离央轻笑道,一个修为全废的天尧聿,留他一命又如何。
如他这样崇尚实力为尊的魔族,作为废人活着,应当才是无穷无尽的折磨。
“好!”天尧辰月忙不迭地应声道。“我答应你!”
“不可!”打断她说话的,是司泽。
“阴阳龙珠乃是我龙族至宝,绝不能落入外人之手!”司泽眸色沉沉,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离央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第49章 龙君往后,该唤本尊一声,……
阴阳龙珠乃是龙族的镇族之宝,据传上古之时,祖龙陨落,身躯被无尽烈火灼烧,最终唯一留存在世间的,便是精魄所化的一阴一阳两颗龙珠。
龙族第一代龙君得了阴阳龙珠后,将其分别镶嵌在属于龙君和龙后的羽冠之上,因此对于龙族而言,阴阳龙珠除了是一件宝物,更是龙族权柄的象征。
司泽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答应这件事。
天尧辰月却并不在乎,当即取下自己发顶羽冠上的阴珠握住手中。
司泽怒声道:“住手!”
天尧辰月并不在意他的怒气,将代表龙后身份的羽冠随意扔在一旁,她冷声对司泽道:“把阳珠给我。”
司泽厉声道:“天尧辰月,你别忘了,你现在是龙族的王后!”
身为龙后,她理应以龙族声威为先!
天尧辰月却不这么觉得,魔族天性自私好斗,不择手段,她心中从来只在意自己的目的能不能达到。
眸中暗色翻涌,她的目光扫过大殿之中,最后停留在不远处的暮裳身上。挥手飞出一道灵力,灵力卷住暮裳落在她手中。
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的暮裳怎么也没想到,天尧辰月会骤然向自己发难。她修为平平,根本不是天尧辰月的对手,感受到脖颈上传来的压力,暮裳白了脸,身形摇摇欲坠。
扼住暮裳的脖颈,天尧辰月看向司泽,冷声道:“你若是不将阳珠交出,我便立时要了她性命!”
司泽面色阴沉,他修为虽然更胜天尧辰月一筹,但她如今扼住了暮裳要害,天尧辰月完全有能力在他出手之前就杀了暮裳。
“你疯了么!”司泽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天尧辰月扬起嘴角,眉目明艳:“司泽,如今当着天下人面,你说,你是要她的性命,还是要龙珠!”
若是要暮裳的性命,便要取下那颗镶在龙君羽冠上的阳珠,龙族至宝在司泽手中流失,定成六界之人口中笑谈。永远将龙族命运与声名放在第一位的司泽,怎么接受得了这一点。
可若是他态度决然地放弃暮裳,连为自己生下儿女的女子都能轻易舍弃,当日司泽为了暮裳退婚离央的理由便再也站不住脚。正应了姬扶夜的话,退婚一事不过是他对魔族的算计。
龙君恋慕狐妖,甚至不惜为她退婚魔族公主,这在六界本也算一桩佳话。哪怕最后为了与魔族修好,司泽还是娶了魔族七公主为王后,彼时局势微妙,天下人也能理解他的不得已。却原来一切不过是个骗局,所谓温柔深情的龙君,只怕从此便再没有名声可言。
对司泽而言,这显然是个两难的选择。
“王后,你我夫妻多年,难道非要如此?”司泽反问道。
天尧辰月不为所动,司泽对上暮裳含泪的眼神,一时竟说不出旁的话来。
龙宫大殿之中顿时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父君,您救救阿娘!”少女颤声唤道,司泽脸色一变,回头看去,只见龙族二公主不知何时回到了殿中。
方才被护卫带下去后,二公主实在好奇殿内情形,便在兄长的掩护下瞒过守卫前来。她是司泽唯一的女儿,素来受他宠爱,只觉得就算违背了父亲的命令,也不过被斥责几句罢了。
谁知才到殿中,就看到天尧辰月挟持了自己生母的一幕。
“父君,您救救阿娘,把阳珠给王后吧!”二公主上前,再次开口道。
她对天尧辰月的性子也算有些了解,王后行事乖戾,从不将她阿娘的性命放在眼中,若是父君不肯答应,阿娘一定会没命的。
暮裳看着女儿哭求,心中惨淡,这世上实在没有几人能比她更了解司泽,他不可能答应的。
如果可以,暮裳真希望自己的女儿没有出现在这里,亲眼见到自己的母亲身死,未免太残忍了些。
二公主却不清楚这一切,那张与暮裳极其肖似的容颜恳求地看向司泽,她跪在父亲面前,俯身叩首道:“父君,求您了,您救救我阿娘,救救她……”
一件死物,难道还比得上阿娘的性命重要么?
司泽眸中闪过痛苦挣扎之色,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他闭上眼,片刻后再睁开,已是一片决然。
他看向天尧辰月,侧脸线条冷硬:“你尽可以杀了她,本君不可能将阳珠交给你。”
听到这话时,暮裳眼中终于忍不住落下两行泪来,她凄楚地笑了起来,这个结果,本也在她意料之中。
他连真心看重的人也可以舍弃,何况从来不在他心上的自己。
殿中一片寂然,一众来客谁也说不出话来。他们能理解司泽的做法,只是当日能舍弃自己青梅竹马长大的魔族三公主,今日又果决地放弃了为自己生下一双儿女的女子性命,这样的人,未免太可怕了些。
二公主愕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素来对自己宠爱有加的父君,他怎么能?!阿娘陪在他身边两千多年,还为他生下一双儿女,他怎么能这样无情?!
“父君,不可,不可……”她拽住司泽的袍角,哽咽道,“那是我的阿娘啊,便是看在我和兄长的份上,求您救救她……”
司泽面上一片平静,他再次开口:“我龙族至宝,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听他这样说,二公主如坠冰窟,她无力地跌坐在地上,神情惶然。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了她么?!”天尧辰月死死地看着他,手中缓缓用力。
暮裳变了脸色,她挣扎起来,却无法让天尧辰月松开手。亲眼见到这一幕,司泽竟还是没有松口的打算。
二公主咬着唇,终于不再犹豫,她运起体内所有灵力击向司泽。没有想到女儿会向自己动手,司泽猝不及防之下,叫她得了手,头上羽冠向天尧辰月的方向飞出。
天尧辰月瞳孔微缩,立时松开暮裳,将她随手扔在一旁,抢在司泽之前飞身接住羽冠。
司泽震怒,回手一拂,二公主便重重摔在地上,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她不曾在意司泽的反应,立即起身护住母亲:“阿娘,你没事吧?!”
她看着暮裳脖颈上的青紫掐痕,满是心疼,王后当真是个疯子!
暮裳摇了摇头,哑声道:“我没事……”
她满心劫后余生的惶恐,抬眼窥见司泽冰冷的神情,眼泪无声坠落。
毫不犹豫地取下羽冠上的阳珠,天尧辰月手中握着阴阳龙珠看向离央:“我将阴阳龙珠给你,你放了我哥哥!”
离央抬手,龙珠便在瞬息之间落入她手中。
司泽手中灵力席卷而出,要将那对龙珠夺回。
离央抬起右手,灵力与他相撞,巨大的灵力冲击让大殿中水流形成湍急的旋涡,殿中众人连忙运转灵力,这才抵消了余波,不曾被水流冲出殿外。
姬扶夜看着这一幕,似笑非笑地看着司泽,口中道:“当日苍穹殿前,龙君亲口所言,若我家尊上有什么需要,定然尽力为之。”
“怎么如今,连一对龙珠也不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