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晏成接过她手中的剪刀递给下人,亲自扶着她去屋内坐下。
他道:“府里有的是下人,你何须自己劳累?”
武妙桐接过丫鬟的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珠,白皙的皮肤未施粉黛,素色衣裳穿着,倒是让她看着有几分羸弱。
武晏成有些不忍心,自己妹妹在府里时,何曾有过如此面容,她生来艳丽,出生也算尊贵,就算是郡主公主见了也不敢轻易得罪,哪像如今,脸上竟然多了如此苍白之色。
武妙桐神色却是冷淡:“今日又是父亲让大哥来劝说的?”
她说的有些放肆,也不避人,四周的丫鬟有不少是宋熙钦的人,武晏成眉头一皱,心头多了几分不悦。
他看着四周,问道:“这是家事,你当真要当着下人面说?”
武妙桐面无表情反问:“既是家事,为何不能听?”
武晏成知道她一贯倔强,但此刻也觉得她有些过了。
无论父亲如何谋算,她们到底是一家人,父亲给了她高贵的出身,她便要担任自己应有的责任。
于是他道:“你满身华贵与不凡气度都是太尉府给你的,你以为你面对各位贵女时长袖善舞是哪来的底气?如今父亲小小的希望你都不肯帮忙?你如何对得起我们?”
“我对不起你们?”武妙桐被他压迫似的话语说得心中愈发委屈,她宁肯不要这高贵的出身。
她目光瞪向武晏成,眼中是泫然欲泣的泪滴。
苍白的面容宛如娇养的花朵,风一吹,那抹花瓣便会掉落。
她死死的咬住牙关,给自己保留最后的体面:“我对不起你们?你们罔顾我的想法用我的幸福来达到目的之时,也敢说我对不起你们?”
显然她已经气急,开始口不择言。
武晏成到底顾虑四周的下人,怕她说了某些不该说的话坏了父亲大事,于是连忙呵道:“你胡说什么?我看你是疯了。”
武妙桐一笑,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是,我是疯了,我恨我自己不能抵抗这皇权与命运,我恨我宛若浮萍却与你们血脉联系。”
武晏成又有些后悔自己话说重了,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开始好言好语劝慰。
“你知道,府里我一向宠爱你,你要什么我没应许过,如今就仅仅因为一些小事,你便如此生气,要与我生分吗?”
武妙桐咬牙不肯说话,她并不觉得她的未来是小事。
她不爱宋熙钦,也未曾与对方见过几面,因此不愿与对方结成夫妻。
这皇权深似水,日后与深宫相伴或者被弃如敝履,都将不是自己能够左右的,她不喜欢这样的人生。
可如今武晏成将她的一切骄傲践踏,告诉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假象,她如何接受?
武晏成见她不说话,又缓慢道:“你看,六皇子对你如此好,爱护你看重你,日后定然也会保护你,代替家人成为你的依靠。你无需害怕这种陌生的环境,你要去接纳他,依附他。”
武妙桐眼神很傲气,那是被富贵的出身培养出来的傲。
其实这种眼神,武晏成也有,武晏潼也有,只是武妙桐此时更为显露而已。
她不屑道:“我从来没打算做依附于男人的绒丝花。”
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如此,她所学过的知识不止是《女戒》与《内训》,她跟着兄长启蒙,读过无数书籍,明白太多道理,就注定不可能依附他人。
武晏成却道:“可这世道就是如此,你身为太尉独女,就注定不可能与普通女子一般。”
武妙桐不知道该如何与他争论,眼中的光芒散落,此刻有些颓然的枯坐。
她轻轻喃道:“原来你也不懂我。”
武晏成皱眉,倒也不忍心看她如此模样。
她的言语太过惊世骇俗,估计瞒不住六皇子了。
但武晏成也没太所谓,对方想要登上皇位,不论明白与否都不敢放在心上。
他伸手将屋内的仆从遣走,望着武妙桐,淡淡道:“父亲的脾气你也知道,若是不愿意,我也没办法救你。”
武妙桐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此刻唯有满心失望。
武晏成摇了摇头:“你自己多想一想吧,你是武家人,便注定只能与我们站在一起。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走了第一步,便再也不能回头了。”
“若输了,满盘皆输,你能承担起我武氏从大庆灭亡的责任吗?”
武晏成说完便走了,独留下武妙桐自己,怀着一腔悲凉的心,枯坐在这不熟悉的皇子府里。
她以往以为,虽然自己不如兄长得宠,但父亲对自己的欣赏是做不得假的,如今想来,那不过是估量价值时,心中对自己力量的满意罢了。
哪有什么亲情?一切都只是虚妄。
武妙桐苦笑了一声,眼尾沾染着一片绯红,有泪水悬挂在浓翘的眼睫上,欲滴不滴。
她艳丽的面庞被愁绪晕染,眉眼间的美被悉数掩盖,唯有眼里的冷意寒彻刺骨。
她静坐半晌,终于回神过来,招了自己贴身丫鬟枕书扶自己回房。
枕书同武妙桐算是一块儿长大,除了主仆情谊,对武妙桐也有几分疼爱之情。
她知道武妙桐在太尉府上的处境,也知道她心中的不情愿,看到她被亲哥哥伤了心,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来自亲人的冷箭最是难防,一个不经意间便能正中心脏。
小姐受太尉府养育,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下定决心不去管他们。
只是小姐生来性格烂漫,从未有过任何害人的想法,若真被父兄逼着做一些不愿意去做的事情,她要过自己心中这一关,还需要一些时间。
枕书扶着武妙桐回房,路上想说些什么,但看到武妙桐惨白的面色,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皇子府很大,一路遍布假山假石,还有池塘环绕。
她们走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屋内,武妙桐找了个绣花凳坐下,还未开口,门口便有人说话。
宋熙钦脸上遍布阴云,看着门口守着不让自己进去的丫鬟秀荷,对着身后的人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