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
治粟内史内史腾就来到了政合宫。
始皇帝召见,没有那个官员敢拒绝。
“臣内史腾拜见陛下。”内史腾规规矩矩的参拜。
也是纳闷,这没有什么大事情发生,始皇陛下传召他干什么。
“朕且问你,嬴城那一百镒金是怎么回事?”始皇帝也是没有客气,直接问道。
“是啊,腾内史,莫不是最近府库新增收支了,你竟然直接给大律令一百镒金!”冯去疾跟着始皇帝的话补充道。
这一百镒金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原来是此事!”内史腾顿时心中了然,笑呵呵的回道:“陛下,臣给大律令的一百镒金,属于正常的审批流程,大律令要一百镒金是为了寻矿,一颗公心天地可鉴,臣掌管府库开支,当然要支持!”
听到内史腾如此回答,不管是始皇帝,还是冯去疾三人,没一个相信的。
“这么说,你是被嬴城一颗公心给感动了?”始皇帝完全不相信的嘲笑道。
“陛下,如大律令这般一心为了我秦国着想的臣子,臣觉得,不要说一百镒金,就算是五百,一千镒金,只要府库能拿出来,都理应支持才对!”内史腾拳拳真心的回道。
那个坚定的样子。
好像完全忘记了当初多日前在朝堂之上,嬴城要十万金被内史腾一口拒绝的场面。
完全忘记了,嬴城当初和治粟内史府要钱,是如何哭穷的样子。
“你会有如此好心,腾内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若你交代不清楚,那老夫说不得,要亲自调查调查了!”冯去疾犹如始皇帝肚子里的蛔虫一般,冷哼道:
“你内史腾是什么样的人,雁过拔毛,以前掌管赋税,和奉常府交接财务,那是一两钱也要算的清清楚楚。”
“你会如此好心,一百镒金说给就给,老夫不相信。”
冯去疾的话让始皇帝点了点头,要是没有好处,内史腾不可能会给嬴城一百镒金。
这其中要是没有猫腻,他才不相信。
可究竟是什么猫腻,能够让内史腾改变主意。
“冯公,你这也未免太伤属下的心了,我内史腾,那也是一心为了秦国,兢兢业业……”内史腾笑呵呵的回道。
“澎!”
始皇帝非常不满的拍了一下桉桌,质问道:“你是要让朕派人去查?”
“臣不敢!”见到始皇帝发怒,内史腾一点也没有紧张的笑道:
“陛下,其实这个,臣是被大律令给收买了,臣难以启齿啊!”
听到内史腾的话,不管是始皇帝,还是冯去疾,李斯,蒙毅,都瞪大了两眼,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内史腾。
“大律令收买了你,你掌管我大秦府库,大律令能够收买了你?”
“腾内史,你莫要开这种玩笑。”
始皇帝的眉头也紧紧锁了起来。
着实被惊到了。
尤其是,这内史腾竟然当着他的面说自己被收买了,那就更加的离谱了。
“陛下,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大律令允诺臣,纸张书籍售卖所得的所有收益,全部归于治粟内史府所有,充入府库。”却是内史腾,轻飘飘的说道:“臣当然要被大律令收买了啊!”
“什么!”
内史腾刚说完。
不管是始皇帝,还是李斯,冯去疾,蒙毅,都是一脸震惊的惊呼起来。
甚至始皇帝还十分怀疑的惊道:“嬴城果真如此说的?”
太意外了。
纸张是一门十分赚钱的生意,而且是一门长久的生意,这其中产生的利润是无法想象的。
嬴城一手操办超级作坊,这赚钱的生意,嬴城怎么着都不会放手才是。
可现在。
嬴城竟然将如此赚钱的生意,全部交给府库。
也就是纸张所赚的钱,都将充入国库之内,和嬴城没有再半点关系了。
说真的。
他,不相信,嬴城会如此的大方。
“这不可能!”始皇帝一个劲的摇头。
“陛下,臣哪里敢在此事上撒谎啊,若非如此,臣,臣也不会给大律令一百镒金啊!”内史腾震声道:“臣的确是被大律令给收买了,但臣是被大律令的天下公心收买的,望陛下明鉴!”
“嬴城就没有说别的,或者提别的条件?”始皇帝还是不敢相信的问道。
“没有,大律令一心为了我秦国国富民强,天地可鉴,日月可明,望陛下明鉴!”内史腾犹如打了鸡血一般十分振奋的说道。
“行了,行了,你回去吧。”始皇帝烦躁的摆了摆手,心中可谓是一片震惊。
说真的,即便是内史腾如此说。
他也不相信。
嬴城会没有任何条件的将纸张的生意交给府库。
要知道,一旦交给府库,就和嬴城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这就等于是辛辛苦苦那么久,转手就将自己的劳动成果送给了别人。
这绝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臣告退!”内史腾拱手拜礼,转身离开。
内史腾刚离开,冯去疾就忍不住的惊叹道:“陛下,大律令此举,恐怕只有天下为公的圣人才能做到啊,视钱财如粪土,老臣自叹不如!”
“是啊,陛下,老臣着实没有想到,大律令竟然还有此等公心!”李斯也是忍不住的跟着附和。
因为纸张,的的确确是一门快速累积财富的生意。
“只是让朕想不明白的是,嬴城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始皇帝呢喃着摇头,扫视向赵高道:“嬴城在什么地方?”
赵高急忙回道:“陛下,大律令回来之后,就直奔大律府。”
始皇帝闻言,顿时一抹疼惜之色涌上面容,起身左右踌躇良久,沉声道:“去大律府,不要声张!”
而此时。
大律府内。
嬴城坐在前殿的首席上面,瞅着一页又一页的纸张。
因为有小管的存在,字的大小稠密很是紧凑。
虽然比不上后世如蚂蚁般的文字,但一张纸也能写下四五百字。
即便是如此。
在桉桌上面,也是堆积如山的纸张。
秦法十纲,除了军功军爵荣誉优待制没有在这里陈列之外,其他九纲都在这里。
除此之外。
还有五等九流和定礼。
内容很多,一时半会看不完。
嬴城静若无声的一页一页翻看。
就算是再多,他也得看完!
李瞻则是一脸澹定的站在旁边,自信且得意。
能够如此之快的整理出来第一版律法,他李瞻功不可没。
既然要做,那就做好。
可以说,在五等九流的基础框架在上面,他已经将秦法完整的融入其中了。
反正他是挑不出毛病,这才通传嬴城让嬴城前来过目。
下方。
累了许久的张让,公输丘,乌氏倮等人也是眼巴巴的瞅着嬴城。
这些都是他们不分日夜忙了十几天的成果。
已经做出他们最大努力的成果了。
整个前殿寂静无声。
后殿之内,始皇帝带着李斯三人悄无声息的出现,示意内侍不要惊扰任何人,自己则是来到了中殿之内,透过缝隙看向了前殿。
正巧能看到嬴城的背影。
只见嬴城正非常认真的查看满满一桌子的文书。
“这能看完?”
始皇帝眉头一皱,忍不住的发问。
自从纸张和小管出现之后。
原本需要十几卷帛书和竹简才能写完的内容,全被压缩在了一张薄薄的纸上面。
而现在。
嬴城面前,竟然有如此之多写满了秦律的纸张。
“这得看到什么时候去!”
始皇帝忍不住的摇头,这不要说一天,就算是十天也未必能看完。
“陛下,要不老臣去帮大律令。”李斯也是一阵抽搐。
的确。
随着纸张和小管的出现,书写方式和内容,也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
像以前这么厚的一摞竹简,其实也就二三十卷。
但现在。
如此厚的一摞纸张,是同样的竹简的上万倍内容。
始皇帝忍不住的点了点头,这么多的内容,绝不是一个人能处理完的。
然而。
就在前殿之中,李瞻,张让,公输丘等人的注视下。
在中殿之内始皇帝,李斯,冯去疾,蒙毅的偷偷观看下。
只见嬴城翻看的速度,骤然加快。
一页写满了文字的纸仅仅在嬴城面前停留了片刻,嬴城就放下了纸张,继续观看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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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页一页的纸张开始飞速的在嬴城的眼前闪烁。
没有半分的停歇。
这可把现场众多的吏员们给看傻眼了。
一副惊为天人般的瞅着嬴城。
而在后面偷偷观看的始皇帝,也是一副惊奇之样的盯着嬴城那飞速翻看的手。
一张写满了文字的纸,在嬴城的手中,连片刻都未曾停留。
那一张纸上面的内容,那么短的时间,不说能不能看完,就算是看完,也需要认真考虑其中的意思。
现在嬴城这个样子,那纯粹就是在敷衍了事。
就在所有人疑惑之中。
“梆梆梆!”
嬴城翻看完农业法,就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拿过大喇叭,喊道:“都清醒一点,清醒一点。”
大律府参与立法的众多的官员的确是累,自从开始立法,基本上都没有离开过大律府,这才有如今这样的速度。
尤其是那一摞又一摞修改的废纸,辛苦是值得肯定的。
但是!
李瞻第一个眉头紧皱的反应了过来,瞅着嬴城那没有半分高兴的样子,急忙道:“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下方张让,公输丘,叔孙通,等人也是奇怪的抬头看向了嬴城。
这秦法十纲,不说有多么完整,但都是他们没日没夜综合考虑完成的。
尤其是嬴城提出集体化农业,这些因素他们都考虑在其中了。
就算是有瑕疵,也不应该有很大的瑕疵。
中殿之内。
始皇帝带着李斯,冯去疾,蒙毅三人,也是竖起了耳朵,认真的偷听了起来。
却是嬴城,十分郁闷拿着大喇叭诵读农业法的第一句话。
“雨为澍,及秀粟,辄以书言澍稼、秀粟及垦田畼无稼者顷数。稼已生后而雨,亦辄言雨少多,所利顷数。旱及暴风雨、水潦、蚤蚀,群它物伤稼者,亦辄言其顷数。近县令轻足行其书,远县令邮行之。”
“谁能告诉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听到嬴城的质问,在各个桉桌旁坐着的众多吏员们也是奇怪的看向嬴城。
这句话所表达的意思,难道不清楚吗?
你果然没有认真看,甚至连理解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听到嬴城的质问,可以说下方众多官员是非常气愤的。
实在是嬴城质问的太过分了。
“下及时雨和谷物抽穗,应即书面报告受雨、抽穗的顷数和已开垦而末耕种田地顷数。
禾稼生长期下雨,也要立即报告降雨量和受益田地顷数。
如有旱灾、暴风雨、涝灾、蝗虫及其他虫害等损伤了禾稼,也要报告受灾顷数。
距离近的县,由走得快的人专送报告,距离远的县由驿站传送,在八月底以前送达。”
虽然不满嬴城的态度,但还是有人回答,同时,还不忘记冷笑道:“大律令也擅长开玩笑啊,这其中意思,自然是非常清楚,若是无法理解,只怕也是没有认真思考的结果。”
嬴城摇头一笑,再次问道:
“春二月,母敢伐材木山林及雍堤水。不夏月,母敢夜草为灰,取生荔、麛鷇,母毒鱼鳖,置罔,到七月而纵之。唯不幸死而伐绾享者,是不用时。邑之皂及它禁苑者,麛时母敢将犬以之田。百姓犬入禁苑中而不追兽及捕兽者,勿敢杀;其追兽及捕兽者,杀之。河禁所杀犬,皆完入公;其它禁苑杀者,食其肉而入皮。”
李瞻眉头紧皱,也是忍不住的道:“大律令有话不妨直说!”
嬴城目光一寒,澎的一声,狠狠的砸着桌子,怒斥道:“还要本官怎么说?”
“从第一天本官就强调,不要整这些晦涩难懂的条文,没有半点效果是吧。”
“不准到山林中砍伐木材,不准堵塞水道为什么一定要说成是母敢伐材木山林及雍堤水,如此显得你们很有文化?”
“母敢夜草为灰,将这句话读给那些种地的老农听,能不能听懂?”
“你们一个个学富五车,难道天下所有的百姓都饱读诗书。”
“既然听不懂,那么这农业法是给谁立的,给诸位在朝堂之上指点江山的官员,还是那些连种田都不会的文学士子。”
“诸位,都不是,农业法是给那些千万之数老农立的!”
“且不说这里面的内容如何,单单这通篇谁也看不懂的农业法,就非常的失败。”
“重新翻译,要立能够听得懂,读的懂,被天下百姓接受和使用的法,而不是彰显你们狗屁的才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