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少爷?”
一座豪华府邸大门处。
看门的护卫几乎无法相信自已的眼睛。
这名护卫有些岁数了,昏黄老眼在那看上去有些憨直的年轻人身上来回打量。
年轻人正是在酒肆内刚吃过猪头肉的魏哲。
他的目光落在刻着“魏府二字”的那块招牌上。
那两个字苍劲有力,据说是魏家现任家主魏出海年轻时候亲手刻下的。
盯着招牌发了半天呆。
魏哲这才望向门口的老护卫。
然后憨笑道:“安叔,我还记得你。”
老护卫闻言讪讪勾了勾嘴角,笑得极其不自然。
“我记得小时候还在魏家的时候,您老人家经常带我去街上买龙须酥吃,那时候魏出海和王欢凤忙着走镖,基本上都是你老人家在照顾我。”
魏哲说完,也不上台阶,就这么笑呵呵站在原地。
老护卫愣了愣。
整个舒阳郡,都鲜有人敢直呼家主和家主夫人的大名。
放在平时,他早就冲上去理论了。
然而现在他却无法这么做。
稍加思索,老护卫压着声音道:“大少爷,你赶紧回去吧,可别让老爷和夫人撞见,否则...”
话没说完,魏哲打断道:“否则,他们又要对我拳脚相加?”
老护卫叹了口气:“木已成舟,有些事该忘就要忘,不然只能是自已折磨自已。”
魏哲抠了抠脑袋:“安叔,要是真能忘掉,十几年来我早就做到了,如今也不会站在这里了不是吗。”
听闻此言。
老护卫竟羞愧的低下了脑袋。
他双手不停搓着裤管子,显得是那么的手足无措。
“我不怪你。”魏哲忽地说道。
老护卫身子微微颤动,仍旧不敢抬头。
魏哲继续道:“你当初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而且我也清楚他们的脾气,你若是抗令不遵,结局也会很凄惨,恐怕连如今这种守大门的活计都捞不到了。”
老护卫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望着魏哲。
傻子能记事算不得稀奇。
但是傻子能把道理想明白,那就是天下奇闻了。
“你...你不傻?”
魏哲闻言露出习惯性的傻笑:“倒也不是很聪明。”
老护卫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沉默片刻。
他语重心长道:“老爷和夫人出去办事了,你最好现在就离开这里,当真被撞见,我交代不了,你估摸着也很难脱身。”
瞅见魏哲还是不为所动。
老护卫又道:“我大半截身子已经入土了,怎么着都无所谓,但你不一样,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自取其辱的事情没有必要做,何况...”
说到这,老护卫停下来四下打望。
见没人后,这才继续道:“何况他们视你为魏家之耻,加之当年那老道妖言惑众说你是丧门星,若真吵起来,你恐怕要有血光之灾啊!”
老护卫说得真诚,眼睛甚至已经微微泛红。
魏哲沉默。
片刻后竟然抬脚走上了台阶。
“我若不来,一辈子就是这个样子了,何谈什么人生才刚开始?安叔,你若真觉着世道不公,还请不要拦我。”
老护卫吓得急忙伸手挡住去路。
“大少爷,世道本就不公,如今一切都已盖棺定论,你在乎的事情,根本就不重要!”
魏哲驻足。
侧目望着对方。
脸上的傻笑也浅了几分。
“世道公不公平,其实也没什么,你只需要知道,今天踏入魏府对我来说很重要就行了。”
这番话让老护卫非常为难。
可表情再如何挣扎,他还是没有退后一步。
“大少爷,真不能进去!”
“呼!”
魏哲轻轻吐了口气。
“我不怪你,但不代表你当年没有错,至少,你不该把我扔在渺无人烟的荒郊野岭不是吗?”
说完。
魏哲抬手把在了剑柄上。
他说的话明显比他腰上的宝剑要好用。
老护卫眉头不停跳动。
最后竟愧疚的退到了一旁。
见魏哲马上就要进入魏家大门。
老护卫忽地说道:“小少爷在家,你自已小心。”
魏哲点了点头。
挺直腰板走进了魏家大院。
大院正中央有一棵柳树。
柳叶已经枯萎掉落。
但这并不影响魏哲回忆起小时候,在枝繁叶茂的柳树下嬉戏的时光。
他来到柳树边,坐在石墩上。
除了身旁的柳树,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围墙更高了,房子更大了。
甚至连地上的青砖都换了个遍。
“还是娘的酒肆待着舒服,这地方再繁华,也是冷冰冰的。”
魏哲暗自嘀咕了一句。
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又蹲将下来。
徒手在树根处挖了起来。
片刻后,一无所获的他挠了挠脑袋,然后抬头望一眼落日的方向,接着又换了个位置重新刨土。
旁边有家丁和丫鬟们路过。
由于他蹲在地上面朝地面。
家丁和丫鬟看不清他的模样。
等上前来询问,看见他那傻笑的样子后。
魂都差点吓飞。
这十几年来,魏府里的人不是没有见过魏哲的样貌。
他们也曾在舒阳郡撞见所谓的大少爷,在街面上傻乎乎啃糖葫芦的样子。
当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同魏哲打过招呼。
曾经的大少爷,在他们眼里只能是偶尔想起来的谈资和笑话罢了。
现如今看见魏哲突然出现在魏府。
搞不清状况的下人们纷纷做鸟兽散,有人往府外跑,有人朝府内去。
魏哲仿佛没有看见一般。
继续在柳树底下挖着什么。
没过多久。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魏哲没有抬头,似乎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泥土里。
“傻子?”
脚步声在近前消失,说话那人似乎还不敢确定魏哲的身份。
“你要称呼我为兄长!”
魏哲低着头,咧嘴笑了笑。
那人忽地将手搭在他肩膀上。
然后蹲下道:“你想要我称呼你为兄长?”
魏哲点点头:“那不然呢,傻子傻子的叫,被人听到了要闹笑话的。”
周遭突然安静下来。
须臾过后便响起一阵刺耳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傻子,整个舒阳郡,你才是最大的笑话,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拎不清吗?”
这次魏哲没有搭话。
而是继续卖力的刨着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