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视力突飞猛进,还真看不出来!
“松大叔,请留步!”
朱有才一急,如鱼雷般窜出湖面,几步就到了那棵正在逃跑的松树面前。
松树突然不动了。
朱有才后退一步,学着人的模样……古人的模样,直起身体,然后弯腰作揖道:“晚辈朱,猪八戒,哼哼,拜见松大叔。”
松树还是一动不动。
朱有才以为他是吓的,安抚道:“松大叔,猫头鹰妖已被晚辈除去,您别担心了。”
说着举起花妖小花,想证明自己是个好人。却发现刚才从水里出来太急,导致残存的两片花瓣全部脱落,手里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棍儿,只能硬着头皮扯谎:“小花被猫头鹰妖吃光了,松大叔您节哀顺变,哼哼。”
松树依旧没有反应,连夜风吹过,树枝也都跟铁块似的,纹丝不动。
这就太假了。
朱有才猛地意识到,松大叔怕的可能是自己,便耐心地解释:“松大叔,晚辈并非歹人,刚才听见您和小花的交谈,心有所感,这才出来相见,哼哼,想请您指点一下晚辈。”
又随口扯了个谎:“晚辈不是存心躲在水底偷听,只是,只是事有凑巧,晚辈洗澡时睡着了,顺水飘了过来。”
等了半响,猪腰子都酸了,见对方居然还在装死,朱有才的火气有点上涌。他扔掉花棍儿,拿起一个小石头,威胁道:“松大叔,您若再不说话,晚辈就在您身上刻一排字,‘此树已经成妖’,您看可否?”往前走了一步,作势要在树干上乱涂乱画。
“别别别,树祖在上,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树冠一阵乱晃,里面露出一张似素描线条勾勒出来的面孔。树妖终于不装死了,他的声音蕴含着深深的悲戚,“小兄弟,不是我不愿意开口,实在是不敢再乱说话了,你看小花她是怎么死的?”
“被猫头鹰妖咬死的。”朱有才做出扼腕叹息状,“哼哼,您节哀顺变。”
“表面上看,小花是被那鸟妖咬死的,实际上,”树妖忧伤地说道,“她是死于话多啊!”
连连叹息着,又解释道:“有惑必问是好的,可问题太多的话,应该先学会闭嘴,在心里仔细想想再问。刚才若非她有那么多问题,如何会将那鸟厮引来?又怎会没有时间未雨绸缪?现在好了,去问阎王爷吧。”
太有哲理了,朱有才越发佩服,想了想道:“松大叔切莫担心,刚才晚辈吸了那猫头鹰的妖气,目力大增,只要有妖物靠近,我会立即发现,哼哼,管保您安然无恙!”
他这边信心满满,树妖却吓了一跳:“树祖在上!你,你竟能吸食妖气,这是什么功法?”说话间,数道树根从土里冒出来,如蛇般扭个不停,又要试图逃跑,可扭了半天,也只不过离朱有远了几米。
朱有才赶紧赌咒发誓一番,说自己绝不会伤害对方,树妖这才稍稍放心,沉思片刻道:“吸食了猫头鹰的妖气后,你的视力大大提高,这岂非是说,通过吸食妖物的妖气,你可以冲开自身相应的穴道,将对方的种族秘术,转移到自己身上?”
“哼哼,果然是这样!”知道自己问对了人,朱有才心喜不已,大拍马屁道,“松大叔,您果然见多识广!”
“见多识广谈不上,我本是浮屠山中一棵灵苗,因为有幸聆听了那里的大禅师讲法,才得以聚灵成妖。”
树妖憨厚一笑,将自己的来历和盘托出,又恨恨道:“不过,大禅师他老人家是个得道高僧,可他的那些徒子徒孙,却个个心狠手辣,是我植物妖系的大敌!”
树妖的脑海中,浮现出当年浮屠山上那一幕幕惨烈的景象,枝条又是一阵乱颤,半响方叹息着说下去:“我为了活命,一步一挪,耗费了近百年,得亏树祖保佑,才挪到这福陵山。唉,若不是一门心思逃生,早已能够化形了!”
和尚吃素,自然是植物妖系的天敌。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朱有才有些忍俊不禁,紧跟着,忽觉浮屠山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未及细想,只听树妖又沉声道:“你这门功法甚是神奇,不过,吸食他人妖气,为自己冲窍开穴,不啻于人族之中,以丹道食补取代刻苦修炼来提升实力,长此以往,恐有隐患存身!”
“确实如此,确实如此,我刚才疼得差点儿把眼睛挖出来!”这话又挠中了朱有才的痒处,他点头如捣蒜一般,迫不及待地问,“松大叔,您是否有法子帮晚辈解决隐患?哼哼,晚辈感激不尽!”
“当然有,但是,”树妖摇头晃脑,缓缓说道,“古语云:法不传六耳。你离得近些,我细细说给你一个人听,这都是我从大禅师那里听来的,绝对真知灼见,绝对童叟无欺……”
树妖的声音,蓦地充满磁性,朱有才早已竖起耳朵,一个字也不敢漏下,立即乖乖往前走了两步。
“再近些,再近些。”树妖的声音像有魔力似的,让朱有才完全放下戒心,他的眼神慢慢发直,又摇摇晃晃向前走了几步,一张猪脸几乎要贴到粗糙的树干上。
朱有才的目力虽强,却没生后眼,看不到上面旁逸斜出的树冠,以及下面盘虬卧龙般的树根,正合闸似的,从两个方向缓缓包抄而来,即将形成一个黑漆漆的“树茧”,就连如水的月光,也渐渐被阻隔在外面。
大难将至,朱有才却浑然不觉,可当他的脸真贴在树干上时,突然像被火钳子烫了一下,痛入骨髓。
“哎呦呵!”朱有才捂着腮帮子连连跳脚,紧跟着,一挥右蹄,打出一团团饕餮真气。
“什么东西!敢咬我!臭蚂蚁,打死你,打死你,哼哼哈兮!”
山中的蚂蚁又大又毒,瞬间将朱有才的猪脸蛰得肿起一个包,他疼得呲牙咧嘴,忘记那蚂蚁是趴在树妖身体上的,一通气劲乱打,完全是下意识反应。
等回过神时,蚂蚁已消失不见,而树干上多个十几个窟窿眼儿,都正在咕嘟嘟往外冒血,绿血!
“对不起,松大叔,我不是故意的,有,有蚂蚁!”
朱有才慌了神,抬起猪蹄不停去擦拭树干上的血迹:“您,您疼不疼?哼哼,我帮您止血,没事,一会儿就好!”
“我要你的命!”
树妖疼得早将铁链般的枝条和树根都缩了回去,然见朱有才还在说风凉话,再也按耐不住,又将妖力灌入枝条树根,不停抽打起来,霎时间犹如群蛇乱舞,飞沙走石。
“松大叔,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朱有才慌忙闪转腾挪,躲避对方的进攻。随即惊喜发现,树妖的一举一动,在自己眼中,就像慢动作一样,只要轻轻一跳,便可躲过去,因而对方看似凌厉的攻击,对自己几乎构不成任何威胁。
可落到树妖眼中,只觉朱有才的身法快得出奇,令前者更加郁闷,愤怒地大吼:“你们动物妖系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速度快些吗?今天有你没我,有我没你,我要替小花报仇!”
猫头鹰妖做的事儿,怎么算到我头上了?朱有才郁闷无比,却也无法反驳。他此刻已经猜到,应该又是猫头鹰妖的天眼秘术,让自己能够看穿对方的招式。既然好处都让自己得了,那这个锅,恐怕不背也得背了!
“哗啦啦——”无数土块碎石被树根抽打着,黑压压自下而上袭来,而且由于范围太广,无法避开。朱有才硬扛了几下,怒道:“松大叔您再不住手,我就还手了!”
“我怕你?看看是我手多,还是你手多!”自我感觉好像扳回了一局,树妖找到一点自信,决定出杀手锏,“万箭穿心!”
他猛烈挥舞枝条,却发现并无几枚松针射出,这才醒悟,之前对战猫头鹰妖时,已将储存都用完了,于是气急败坏道:“树祖在上,没有松针我也要扎死你!”
见对方似已精神错乱,朱有才也不愿真的反目成仇。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他瞅准时机,利用灵动的身法,几个顿挫,轻松跳出树妖的攻击范围,随即给足对方面子,作揖道:“松大叔,我真不是故意的,这样,您先消消气,我去找人来救您,哼哼,您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死猪妖,有种不要走,跟你树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动物妖系没一个好东西,你比那鸟妖还阴险狠毒!”
“想吸我的妖气,老子先弄死你!”
“你过来啊!过来啊!”
树妖疼痛难忍,疯子般怒骂不休,光秃秃的枝条抽得空气嗖嗖作响,朱有才却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从容逃掉。
而在跑动间,树妖的噪音污染犹不断传入耳中,让朱有才终于反应过来。
和着那树妖从始至终都没相信自己,并早已动了杀心,只不过被自己无意抢先了而已!
朱有才停住脚步,啼笑皆非。这树妖虽学识渊博,但格局小了,路走窄了。知识与格局是两码事。
不过也怪不得他,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黑暗森林无善恶,猜疑链上无对错。
有智慧生物的地方,就一定会有争斗,想要活下去,唯有一条路。
变强!变强!变强!
有时候,成长只是一瞬间。
尽管树妖差点奸计得逞,也告诉了朱有才不少东西,从这个角度来说,后者心存感激。
因此,朱有才决定不回去亲手杀了他。
不过,受伤那么重,恐怕也活不了多久吧?
“咕咕!咕咕!”头顶上,又飞过几只鸟儿,朱有才灵机一动,运转饕餮真气想来个移魂换体,没想到,意识却一动不动,仍停留在本体之中,顿时无比沮丧。
看来自己能控制的,只有那群猪。
猪就猪吧,猪肉那么贵,不丢人。
这森林之中杀机四伏,危机重重,变强之前,得想方设法活下去。
毋庸置疑,多一个分身,就等于多一条命!
甫一打定主意,朱有才撒开四蹄,又朝高老庄狂奔而去,但速度比之前快了五倍不止,没过多久,便潜回庄外。
庄内漆黑一片,只有虫鸣啾啾,仗着绝顶的目力,朱有才很轻松就摸回猪圈旁。他伸出右蹄,用气团旋劲裹住,横划两道,竖划两道,那重新砌好的土墙,立刻如豆腐般被切开。
“哼哼!哼哼!哼哼哼!”
几只小猪被惊动了,都爬起来茫然望着外面,只有老母猪老花纹丝不动,继续平躺。朱有才挤出一个笑脸,诱惑道:“弟兄们,跟我走吧,哼哼,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话音未落,心头一紧,朱有才感觉自己仿佛被什么锁定了一般,几乎无法动弹。他强撑着仰脸一望,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上,竟飘来几张黄色的符纸,霎时威压漫天涌动,周围气温也陡然升高。
随着符纸越离越近,宛若有一座无形的大山重重砸下。朱有才浑身汗如浆出,骨骼喀喀作响,好像随时会散板一样。他很快便不堪重负,四蹄往外一撇,趴倒在地,下一瞬,体内的鲜血如高压水枪似的,从嘴中狂喷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