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你自己做的那些事情难道真的就以为做得密不透风,无人知晓吗?”
长孙俊满眼的失望,不愿意相信他的母亲就是这样的一个妇人,她好自私,一点儿都没有将他与父亲放在心里。
她的心里,从来就只有她自己。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既然母亲不知道儿子在说什么,那就当儿子什么也没有说过。”长孙俊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转身,正欲离去。
“站住,你不许走,不许走。”她不要被丢下,她不要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她是光鲜亮丽的庄主夫人,她不要像只丑小鸭一样将自己藏起来。
脚步未停,只是身形不自觉的轻颤了一下。
长孙俊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面对这样的情景,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他的表妹,两个人都是他的至亲,从中选择一个,原来那么痛苦。
他无法指责冷梓玥无情,不该,做得不对,因为他的母亲做的事情比她更严重,更应该受到指责与惩罚。
只是这样的惩罚,对于一个爱美的女人来说,太过残忍了一些。
金钰莺瞪着长孙俊挺直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背影,发疯般的冲出房间,挡住了他的去路,冷冷的咬唇道:“你也害怕我吗?”
华丽的衣服由于她过激的撕扯变得凌乱,糟糕的挂在她的身上,保养得宜的脸蛋光滑不在,只余下满满的伤痕,一道又一道,触目惊心。
她会变成这个样子全都是拜冷梓玥所赐,那个阴毒的女人,临死了都不愿意放过她,还要拉着她一起。
隐族五百年一次的灭世之灾,磅礴的毁灭之火,点燃了那片神秘的梧桐林,烧毁了一切,什么也没有留下。
第一次,关于隐族圣地梧桐林与天命圣女的最终使命在族中不再只是族长方能知道的秘密,而是族中一个公开的秘密。
永息湖中美丽的金色花朵消失了,湖水依旧澄澈如镜,被金娉婷带去闹事的族人亲眼目睹了冷梓玥跳入永息湖的整个画面,跃上梧桐林中最高处的梧桐枝,天火一点一点将她吞噬,燃烧着她的肉体,燃烧着她的血液。
那一幕,震惊了所有的族人。
无法扑灭的天火烧毁了整片茂密的梧桐林,直到那里变成灰烬,它才消失,留下一片狼藉的湖底世界,没有人能走进去看一看。
他们亲眼看到金长老是怎么在天火中被无情的吞噬,那火点燃身体时,又是怎样的痛苦万分,最凄厉的叫喊也喊不出疼痛的万分之一。
于是,冷梓玥成了族人最敬重的女人,她的声望甚至超过了一族之长长孙浩。
这是长孙浩所乐见的,却也成为了他一生中最痛苦的回忆,每每想起,都将是撕心裂肺般的痛楚。
冷梓玥在天火中化为灰烬,隐族得以完整的保存,那些消失的生命迹象瞬间就得到了重生,变得生机勃勃。
但就在长孙浩自痛苦中泪流满面的回过神来,安排着所有族人回去时,她成为了所有族人眼中的恶梦。
因为她在所有族人的面前出尽了洋相,丢尽了人。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她只觉痛苦难当,全身奇痒难忍,然而她的嘴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知道不顾一切拼命的抓挠着自己的身体,不要命一样的抓。
鲜血顺着她的手指一滴一滴的往下滴落,明明感受得到那彻骨钻心的疼痛,但她停不下来。那种痒唯有拼命的抓,方能好过一些。
她发疯般的扯了自己几乎所有的头发,那些她若视生命般宝贵的青丝被她连皮带肉的扯了下来,丢弃在冰冷的地上。
她最宝贝,最在意的脸,同样被她抠出一个又一个的血窟窿,同时长长的手指甲更是在上面留下一道又一道深可见骨的抓痕。
她疯狂的举动吓坏了本就再也受不起惊吓的族人,他们一个个惊恐的望着她,发出凄厉的尖叫,响彻天地。
夫君长孙敬最先从震惊与不解中缓过气,命令侍卫将她牢牢的按在地上,阻止她继续疯狂的抓抠自己的身体,最后还打晕了她。
那个时候的她早已经千疮百孔,浑身上下找不出一块完好的地方,每个地方都带着腥咸的血,仿佛被狗啃过一样。
她不相信那就是她自己,她不能接受,完全不能接受。
尤其在她苏醒过来时,听着大夫对她最后的诊断结果,她是中了一种不知名的剧毒,但是那种毒却在她将自己抓伤到如斯地步之后,诡异的消失了。
换句话说,那种毒解了。
只是,在毁了她的容貌之后。
大夫说哪怕是神医都不可能再让她恢复以往的面貌,她的脸哪怕是用最好的药,痊愈之后也会留下深浅不一的疤痕,以及那一个个长不起肉来的窟窿洞。
那一句断言,直接将她打入了十八层地狱,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顶着这张比鬼颜还要丑上十分,百分的脸,人人都怕她,人人都用那种鄙夷的眼光看她。
她恨,她受到这种待遇全都是冷梓玥那个女人害的,就算是死她也不要放过的。
“母亲,你再继续闹下去,是想让你身边的人都离你而去吗?”长孙俊实在不能理解他的母亲,她拥有着别人几世都修不来的福气,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非要整出那么多勾心斗角。
父亲或许不懂什么叫做真正的爱情,也并非深爱着他的母亲,可是他的父亲完全尽到了一个作为丈夫的所有责任。疼她,宠她,信任她,给了她最大的权势,甚至没有纳过妾,所有的荣华都给足了她一个人。
为什么,为什么她还要做出那些不忠不孝的事情来。
“你们都讨厌看到我,都嫌弃我,可是你们也不想想到底是谁将我害成这个鬼样子的,你看看,你看看那些丫鬟她们正在用什么眼光看着我,嗯。”
金钰莺眯起双眼,还未痊愈的脸庞越加的狰狞恐怖,只看一眼,就能回去好好的吐上几天,可见她那一张脸到底是有多么的恐怖。
那些丫鬟低垂着头,哪有胆子朝她看上一眼,现在的这个属于她的院子,谁也不想留在这里伺候,稍不留神就会丢掉小命。
“她们根本就没有在看你,你究竟要怎么才能安安静静的呆着,不再闹事,动不动就拿奴婢出气,她们也是人。(.)”长孙俊彻底的冷下了脸,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金钰莺竟然对他的亲奶奶下毒,欲要取其性命。
若是没有冷梓玥,疼爱他的奶奶就没命了。
欧阳莹一直担心将事情说穿了,会坏了他与金钰莺之间的母子关系,她不想让他的心里有个坏母亲的阴影,尽量的忍着,退让着。
可是他的母亲并不足知,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她下手,一次比一次狠毒。有那么一刻,长孙俊觉得冷梓玥做得对,至少她还留下了他母亲的一条命,没有真正的杀了她。
如果让他来动手,他做不到,隐隐的,他竟然有些感谢冷梓玥出了手。
初次得知欧阳莹是中了毒才会一直咳嗽都治不好,那时起他就发誓若是抓到凶手,必要将她千刀万剐,只是那时的他又哪里知道凶手竟然是他的亲生母亲,也难怪当时冷梓玥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邪笑。
她,早已料定他知道真相后,是下不去手的。
“我没闹,我没闹、、、、、、、”她也不想闹的,可是只要一伸出手,她就能触碰到她的脸,现在的她不敢照镜子,她害怕被自己的模样活生生的吓死。
以前的她,是爱照镜子了。
“母亲,好好养伤,父亲不会让别的女人来取代你的位置,你就安心吧,千万不要再生事端了。”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长孙俊从其母的脸上撇开视线,对她来说,毁容是比死更难以接受的事情了。
“呵呵,你说不闹就不闹,他长孙敬想要娶多少个女人回来都行,我会让她们有命进来,没命出去的。”
笑,笑到眼角流下泪来,金钰莺不是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可她不愿意去多想,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她没有强硬的后台了,她的父亲死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冷梓玥推下永息湖,熊熊燃烧的天火无情的吞噬了他。
她的父亲,死得很惨,什么也没有留下。
没了金长老暗中的支持与维,失了美貌又在族人面前丢尽了颜面的她,还怎么去跟别人争,跟别人抢,倘若长孙敬给她一纸休书,那她活着还有什么用。
“你——”简直不可理喻,卡在喉咙里并没有说出口,长孙俊阴沉着一张脸,几欲拂袖而去。
金钰莺紧紧的抓住长孙俊的衣袖,不让他走,他若是敢强行的离开,她不介意就一头撞死在他的面前,她要他一生都在内疚中渡过。
“想要我不闹也可以,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我就答应你以后都不闹了,老老实实的呆在这个院子里,哪里也不去。”眼神很坚定,表情也很认真,只是连长孙俊都无法直视她的那张脸,觉得很是恶心。
“此话当真。”
“当真。”
“那好,你说什么事情,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一定帮你办好。”如果以后金钰莺都能安安份份的呆在这个院子里,不吵不闹,那么他也不介意帮她做那么一件事情。
前提自然是,不违背他的处事原则。
“找人治好我的脸,我要变回以前的模样。”抓住长孙俊手腕的手猛然用力,那股力量大得惊人,直把长孙俊的手都捏握得生生的疼。
金钰莺仿然不觉,她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她要变漂亮,变得跟以前一样,哪怕是换一张脸也可以。
“这个要求我做不到。”纵使手腕被捏得刺痛难当,长孙俊依旧没有强行抽回自己的手,他淡漠的开口道。
那是族中最好的大夫下的断言,金钰莺的脸再也不可能变回以前的模样,修复过后的脸都将很恐怖,谁也无法改变。
父亲长孙敬曾提过,是否可以动用灵力为她修复受伤的脸,却被大夫否决了。想来灵力也是不能治愈他母亲脸上的伤,甚至还很有可能直接要了他母亲的性命。
后来反复的想了想,长孙俊觉得冷梓玥早猜到他们有可能会动用灵力为金钰莺治脸伤,她又怎么可能让那样的意外发生。
“你怎么能做不到,你一定要做到。”
只要脸能好,她就不会闹了,双眼满是期待的望着长孙俊,却在他摇头之后变成了泡影与愤怒,她歇斯底里的尖叫着。
“大夫的话你也是听到的,我没有办法帮你。”
“那你就帮我也毁了冷梓玥的脸,毁了她的脸。”她的脸没了,冷梓玥那么美丽的脸又怎么能够留着。
曾经,她以为自己是最美丽的女人,哪怕是年轻一辈中的金娉婷都比不过她。然而,冷梓玥的出现,打破了她自以为是的美梦。
在冷梓玥的面前,她就仿如地上的泥土,上不得台面。
“你疯了。”
长孙俊的声音很大,很响,整个院子外面的丫鬟奴才都能听得到,无一不是颤抖着身子,加快步伐,逃也似的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在他们的记忆之中,从未看到过长孙俊如此失态。
“我没有疯,是你们把我逼疯的。”
他的声音大,金钰莺的声音就更大,几乎是吼破了整个嗓子,那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沙哑粗糙,甚是刺耳。
“她已经死了,你还想怎么样?”双手按在金钰莺的双肩上,长孙俊愤怒的低吼着,用力的摇晃着她的身体。
浑身的伤口渗出血水来,一点一点的渗透了她的衣裳,只是后者浑然不觉,直到金钰莺脸上的伤口也流出血来,滴落到他的手上,才惊慌失措的松了手。
一时间,没了支撑的身体跌坐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没有叫痛,也没有哭,更没有闹,呆呆的,失了魂一般,嘴里不断的呢喃道:“她死了,呵呵、、、、、、她被烧死了、、、、死了、、、、死了真好、、、、、、”
对啊,只有她死了,她心中的恨意才会消失。
从长孙俊的嘴里听到那几个字,金钰莺觉得格外的痛快,只是冷梓玥都死了,那她还活着做什么。
突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了。
“来人,将大夫找来为夫人包扎伤口,好好伺候她。”长孙俊失神的望着地上狼狈的母亲,仓皇的倒退着离开。
玥儿死了,死在熊熊的天火之中。
他还记得她那时的表情,很安详,明明应该是很痛苦的,可是她的模样竟让人觉得,那就是属于她的归宿。
长孙俊憎恶自己竟然生出那样的想法,他怎么能那样。
初次,她就是强势的,随性而为,不给任何人面子。早知如此,他就不该离开隐族,不该寻她回来,也不会最终将她送上了一条死亡之路。
可是,她若不回来,他又将失去些什么呢?
她用自己年轻的生命消融了那一场毁灭性的天火,保全了隐族所有人的性命,让隐族得到了重生,可是他的母亲却在诅咒着她该死。
忽然,他觉得他很可笑。
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儿就亲手摇死了他的母亲。
虽然那个从心底冒出来的念头一闪即逝,可他毕竟那么想了。此时回想起来,顿觉可怕得紧。
“父亲,典礼就快开始了,您准备好了吗?”
房门外,长孙敬早早的恭候着,神情肃穆。短短不过半月,他就仿佛一下子苍老了不少,或许只是心事深了,不如以往那么逍遥了。
“为父都不知道应该要准备些什么?”摇了摇头,长孙浩叹气,难以掩饰脸上的疲惫与憔悴。
“母亲会好起来的,玥儿也是那么希望的。”
亲眼目睹冷梓玥消融在天火之中,母亲欧阳莹顿时就昏死了过去,一直沉睡至今日,那一口气就那么吊着,也许是在等着什么。
长孙敬心里明白,他的母亲在等一个人,等一个或许再也回不来的人。
莫名的,他们竟然相信,她还会回来的。
她会回到他们的身边,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回到他们的身边。
“她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再这样下去,只怕、、、、、、”他最亲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开,长孙浩无法再承受那种失去至亲的痛苦了。
先是女儿长孙悠悠,再是外孙女儿冷梓玥,下一个难道就是陪着他经历风风雨雨的妻子吗?
“母亲会好的。”
“希望如此。”
“父亲,今天您应该高兴,玥儿是咱们隐族的骄傲。”虽然这个骄傲是以牺牲为代价,但是世世代代的隐族人会牢牢的记住她的名字。
“走吧。”
“是。”
长孙浩整理了一下仪容,沉声道:“俊儿呢?”
玥儿的离开,对他是个沉重的打击,只盼着他能重新站起来,不要让他失望,不要让整个隐族失望才好。
“他在祠堂,族民为玥儿造了塑像,他在看着。”
点了点头,道:“咱们过去吧。”
“是。”
父子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朝着隐族另外一个神圣的地方祠堂前进。那里存放着历代隐族族长的塑像,世世代代受着族民的祭拜。
每隔五百年就会出现一位天命圣女,祠堂里却没有属于她们的塑像,冷梓玥是第一个拥有族民亲为其打造塑像的天命圣女。
她的名字将深深的印刻在所有族人的心中。
“父亲怎么突然停下来了?”长孙敬险险的停下脚步,差一点儿他就撞到长孙浩的背上,不由得蹙眉轻问。
长孙浩不语,只是默默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里面赫然就是冷梓玥一直佩戴在发间的血玉发簪,百里宸渊送给她独一无二的曼珠沙华发簪。
“这是玥儿留下的那支?”
“嗯。”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冷梓玥执意要他们将此发簪放置在神石之上,还说有人自会来取,到底是谁会来取。
隐族虽然并不是真正的神族后裔,但是也极其的隐密,非一般人是进不了隐族的。然而,她说得那么肯定,一直都让长孙浩无法理解。
“父亲的意思是、、、、、、、”
“你亲自去一趟,将这支发簪放到神石上,玥儿最后的心愿便是这个,咱们不能失言。”长孙浩说话,将发簪交到长孙敬的手中,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玥儿,都是外公无能,才会害了你。
“我明白了。”双手紧紧的握住盒子,长孙敬神色凝重的调头,朝着另一个相反的方向走去。
或许他可以在那人来取发簪的时候,知道玥儿的下落,母亲也不至于因为玥儿的死,忧郁成疾,整日昏睡。
、、、、、、、、、、、、、、、、、、、、、、、、
梅里雪山满是梅,红与白,相映成辉,暗香浮动,延绵不绝。
冷梓玥睁开双眼,入目的便是满山峰的梅花,红梅与白梅,暗香扑鼻,一只只冰蝶围绕在她的身边,徘徊不去。
刚刚苏醒的她,脑海里盘旋不去的是那熊熊燃烧的火焰,炙热的,吞噬一切的。
她还记得,那火焰点燃了她的身体,燃烧了她的肉体,她的血液,甚至是她的灵魂,一点一点的都剥离了她的身体,只剩下无尽的痛苦。
无法形容用言语去形容的痛苦,钻进她的灵魂深处。
再然后、、、、、、、
胸口鲜红跳动的血凤凰胎记活了,它振动着翅膀一飞冲天,那巨大的血红色的翅膀几乎占据了整个天空,她虚无的灵魂就那么呆呆的望着它。
那些属于她的记忆,犹如潮水般涌进她的脑海里,深深的刺痛着她的灵魂。
最后,一滴精血钻入她的眉心,消失不见,没有肉体的她,连带着那虚无的灵魂一起消失在天火之中。
她以为,她不会再有睁开双眼的机会了。
原来,凤凰浴火,涅磐重生,竟是真的。
传说中的凤凰是背负着积累于人世间的所有不快和仇恨恩怨,投身于熊熊烈火中自*焚,以生命和美丽的终结换取人世的祥和和幸福。同样在肉体经受了巨大的痛苦轮回后它们才能以更美好的躯体得以重生。
而她这只生于天地之间的血凤凰却不是带着这些去浴火,她的确带着仇恨,那是对瑶神的仇恨。
她也带着爱与执念,那仅仅只是属于对百里宸渊的爱与执念。
或许她是自私的,但是已没有什么能阻止她前进的步伐。
美丽的眸子转了转,环视着四周的景色,冷梓玥知道,她真的重生了,身体里充盈的力量。
对于这个地方,她并不陌生。
没有记忆的时候不陌生,有了记忆之后更加的不陌生。
梅里,雪山,太子十三峰,昆仑山,四座山紧紧相邻,四季分明,乃是凡人首选的修仙圣地。四个地方里,昆仑山上的仙气最为浓郁,也是被世人传颂知道得最多的地方。
因为钟爱梅里与雪山两个地方的梅花,自离开出世之地之后,她一直就生活在这两座山里,终日以赏梅为乐。
浴火之后,再次醒来,不曾想她会躺在梅花瓣下,冰雪之中,身体里流淌着阵阵寒流,不禁令她的精神为之一震。
微微侧动了一下身体,冷梓玥便感觉到了异样,透过四周的冰雪,她清晰的看到自己的模样,鸡头、燕颔、蛇颈,这是她的本源体态。
心念一动,巨翅轻轻一挥,覆盖在身体上的冰雪化为碎冰飘飞在天际,伴随着朵朵梅花,香气沁入心脾。
巨大的身体几乎覆盖了入目所及的整片天空,那鲜艳的血红色羽毛在阳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泽,犹如鲜红的血液在流淌,令人痴迷。
如血玉一样瑰丽的眸子微微眯起,似笑非笑,轻挥巨翅,卷起阵阵风暴,呼啸而至,声声凤鸣似带着嗜血的警告,传至天际。
突然,翱翔在天空中的血凤凰几个变幻,身体越来越小,唯有巴掌般大小,轻盈的落到一株梅树上,红色的浓雾散去,只见一个倾国倾城的红衣女子俏丽的倚坐在树桠上,片片梅花随风而落。
“渊,你等着我。”
冷梓玥轻抚着垂落在胸口的秀发,抿唇而笑。
“瑶神,你也等着,当日之辱,誓必讨回。”若是没有她,她跟她的渊依旧会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居住在昆仑山里,又或者是游离在他们喜欢去的地方,不会参与天地间的任何纷争。
是她,彻底催毁了她的善良,那么她情愿变身为魔鬼,也要将她拉入地狱之中,不死不休。
火红的身影,掩映在白梅之间,若隐若现,扑朔迷离,再看时竟然发现那梅树上哪里还有那抹红色。
“你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
风神不甚在意的回问,一双盈盈水目直勾勾的望着自己修剪得整齐漂亮的手指甲,她还是觉得这种玫红最适合她。
“她?”
“谁?”依旧是漫不经心的反问,她觉得神主近来脾气越来越暴躁了,即便什么事情也没有做错,都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许是,魔尊一连两次进入神界,斩杀了不少的神,让她坐不住了,本就火爆的脾气越加的火爆,一点点小错落到她的手中,就是天大的错误。
“血凤凰。”雨神颤抖着眼睫闭上一双美目,虽然她一闪即逝,可是她知道,那一定就是她,不会有错的。
风神的脑子有点儿晕,突然尖叫出声,道:“你说什么?”
“在那片梅花林深处,她就倚坐在那棵梅树上,红衣灼灼,倾城绝色。”她美貌依旧,风华不减,有的只是更加的精致,更加细腻的美丽与神韵。
“你说真的?”
“我不会看错的。”雨神呢喃出声,她真的没有想过,还能有机会再看到她的身影,只是、、、、、、、
她的脸上再也没有纯真无邪,干净秀灵的浅笑,有的只是让人捉磨不定的似笑非笑,似喜非喜,似怒非怒。
“她回来了。”与其说风神此时感到很惊讶,倒不如说她显得很兴奋。
“应该是的。”
“那咱们下去瞧一瞧,她与千年前有什么不一样。”一手拖着雨神,一手唤来一片祥云,风神一脸的期盼。
雨神摇了摇头,稳住被拖着走的身体,小声道:“她已经离开了,我也不过只是惊鸿一瞥,她、、、、、”
“她怎么了?”
“她已经不一样了。”
“不一样?什么意思?”显然,一时半会儿,风神并不能理解这个不一样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
“她变了。”千年之前,她瑰丽犹如红宝石一般的眸底带着浅浅动人的笑意,平静而安祥;千年之后,她的眼神依旧动人魅惑,却多了一种肃杀之气。
不,只一眼,她便在她的眼中瞧出了嗜血的味道。
“不再善良了吗?”风神耸了耸肩,语气里有着难以掩饰的失望。传说,凤凰乃是天地间最高贵的生物,比神更早出现在天地之间,犹以血凤凰为尊。
凤凰不难见,难见的是通体血红的血凤凰,它们的精血最为纯净,孕育于天地之间的血凤凰相传带着某种神秘的使命,因此,它们一旦出现,就会成为上位者们争抢的对象。
似乎,谁能将其驯服,地位就会越加的尊崇。
“你在想什么,难不成是在想她会不会直接冲到琼华殿找神主拼命吗?”一边说话一边翻着白眼,风神可不认为血凤凰有那么白痴。
上过一次千年前的当,她还会傻傻的再上一次当么。
要她说,那时候的血凤凰就是太善良,才会一再的被欺负,如果她不是那么善良,神主也不会那么恣意妄为。
更不会有现在的嗜杀成命的魔尊,他只会是天地间一个拥有法力但却没有争夺之心,嗜杀之心的修练者。
“我可没有那么想,只是担心两界的大战就要到来了。”那将是一场真真正正的大战,波及的地方又岂止只是两界。
“你是指明天。”
“不是。”
风神撇了撇嘴,她因为在神殿上打瞌睡,被瑶神惩罚四处降风,不参加两界大战也就罢了,连观战都不可以。
“那你指什么?”
“她跟魔尊若是同时与神主交战,你觉得谁会赢?”雨神苦笑,千年之前,她跟风神的法力都不算低,可是在血凤凰的手中走不过一百个回合。
就在她看到血凤凰的那一瞬间,完全感应不到她法力的深浅,从她身上感觉到的气息就如同凡人一样,似乎什么法力也没有,却又带着毁灭一切的恐怖力量。
此时此刻,她竟然有些害怕她与魔尊的结合。
“我不知道。”心中虽有迟疑,风神还是开了口。
瑶神一旦落败,也就意味着整个神界落败,她们这些大大小小的神,性命都将会受到威胁。从某一个角度来说,她既是渴望瑶神被打败,却又害怕她被打败。
矛盾的心情,无法言说。
“你知道的。”
“呵呵,我什么也不知道。”脸上的笑容挂不住,风神垂下头去,扯了扯雨神的长袖,道:“你的降雨使命也完成了,要不咱们回吧。”
万一不小心遇上魔尊,她们两个加起来也不是对手,除了等死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不管是哪路神仙,但凡在路上遇到魔尊,结果都只有一个,无情的被斩杀,灵魂被封印之后传送到琼华殿上,一次又一次刺激着瑶神的神经。
“我想下去看看,那里应该还能感觉到属于她的气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那么好闻,那么舒心的气息,那是血凤凰带给她的感觉。
雨神知道她的做法很可笑,可她就是忍不住想要去靠近她。
心里有那么一个想法,一直被她压抑着,从来都不敢将其释放出来。
“你说她会杀了我们两个吗?”眨了眨眼,风神并不反对下去瞧瞧,在她的认知里,血凤凰没有那么嗜杀。
“现在的她,会吧。”深吸了一口气,两道纤细的身影化成一道流光,消失在天空上,落入了梅林深处。
微风吹拂着梅树,花瓣随风而舞,红与白相间,梅香怡人。
雨神呆呆的出神凝望着眼前枝干嶙峋的梅树,它身上的梅花开得最艳,枝桠最为沉重,远远望去好似一个妙龄女子蹲坐在雪地里,栩栩如生。
“看什么呢?”
“没、、、、没什么?”后背有些发麻,光洁的额头上冷汗涔涔,她觉得有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让她有种发毛的感觉,“风神,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人再看着咱们?”
“没有。”
精神经的她,哪里会发现隐藏在暗处的细微动静。
“你好好的感觉一下。”
“真的没有,你怎么了?”
“一定是她还没有走,是她在盯着我。”雨神不自觉的朝着风神靠了靠,被人从暗处盯着的感觉很恐怖。
“咳咳,她盯你干嘛,你跟她无冤无仇的,要盯她也应该是去盯神主。”风神拍了拍雨神的肩膀,敏锐的感知能力开始朝着四周蔓延,冷声道:“血凤凰,我们无意冒犯,如果你真的就在此处,何不现身一见?”
“找到她了吗?”
刻意压低嗓音小心的问道,手心里竟然全都是湿热的汗水,传闻雨神乃是神界最胆小的神,倒也不假。
“没有。”
“那咱们怎么办?”吞了吞口水,接着又道:“要不、、、咱们逃吧。”
“不是你坚持要下来看看的吗?”
“可是、、、、、”是她坚持要下来看的,可是现在她后悔了,好奇心真的会害死猫,她知错了还不成。
风神扬了扬眉,再次开口道:“血凤凰,你再不现身,我们也就不好意思再打扰你了。”一手拉住了雨神,身形一晃就欲离开。
“既然来了,何必还要再走。”
声音冰冷彻骨,仿如千万年的玄冰,从头凉到脚,钻心的寒凉。
“你——”
“呵呵,神界的人如此胆小么?”她记得,神界的人都是自诩正义,觉得世间万物都应该掌控在他们的手中,怎么也会害怕她。
在他们的眼中,她只能是卑贱的坐骑。
“你想怎么样?”风神感觉到了渐渐逼近的危险,整个身体都轻颤起来,血凤凰带给她的威压太好,竟然丝毫都不逊色于瑶神带给她的压迫感。
“不想怎么样,留在这里陪着本小姐吧。”
“神主是不会放过你的,你还是、、、、、、”雨神小小声的开了口,话出口之后才想起来,她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金色的丝线如天网般紧紧的缠绕到雨神的身上,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摆脱不了,不由得发出痛苦的惨叫声。
“她不会放过本小姐,你以为本小姐就会放过她吗?”现在的她不但恢复了以前的法力,还变得比以前更强,她的肉体在烈火融化,重生之后的身体是坚不可摧的,除非是她自愿,否则再也没有人可以凌驾到她的身体之上。
瑶神,当年的骑坐之辱,她将会百倍偿还给她的。
“冤有头,债有主,你找她算账去,没必要拉上我们两个小神。”
“溢杀无辜这一点儿,本小姐可是从她身上学来的,你们既然是她的手下,那么总应该为她的行为付出一点点的利息。”
重生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想要去魔界找百里宸渊,可她不小心听到了她们两人的谈话,因此故意将她们吸引下来。
果然不出她的所料,好奇心过重的她们,无法拒绝她所带来的诱惑。又或者说,她们两个人对于她的渊,都有某种别的心思。
“你对我做了什么?”风神尖叫连连,有一簇火焰钻进了她的眉心,疼痛自心底蔓延开来,让她想要开口骂娘。
“没什么。”
雪地上,雨神已经不再挣扎,那金色的丝线也没有再紧紧的勒死她的身体,唯独那被千万根绣花针扎刺的感觉遗留在她的脑海里,反反复复的折磨着她崩紧的神经。
“你放过我们吧。”淡淡的,她哀求着。
“雨神,你怎么样了?”
“没事。”她不会杀了她们,但她却会狠狠的折磨她们。
“血凤凰你变了。”现在,风神总算是知道血凤凰哪里不一样了。
“哈哈,是你们这些自以为高贵的神彻底毁灭了我的善良,现在的你们又哪儿来的资格指责我的残忍。”她的确是变了,变得嫉恨如仇了。
她也想安安份份,平平静静的过日子,可是有人偏就不给她那样的机会,那么她又何必一忍再忍,继续忍受她的欺凌。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风神惊慌的问道,她感觉到她自己的身体不听她的使唆了,恐惧的目光四处搜寻着血凤凰的踪迹。
红衣灼灼,璀璨无双,凤眸微眯,似笑非笑,懒懒的倚在梅树上,柔声道:“你,是在找我吗?”
至于她对她做了什么,她相信,很快她就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