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一瞬间,白墨初不过恍了个神的功夫,他就被抽离了出来。
又是那一片方寸之地。
他靠在宫殿的墙上,手中无意识地把玩着剑鞘。
顾娇娇?好熟悉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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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娇娇是在一片嘈杂声中醒过来的,她推开门,看见她父母的灵堂就停在小院子里,因为停的时间长了,都有些发臭。
她的几个亲戚不见了,只有几个孩子留在家里打闹。
她知道那些叔叔去了哪里,他们又去了县令家,他们想要赔偿金,更多的赔偿金,县令给的那些东西还不够他们分的。
县令不会给的。
顾娇娇是家里唯一的孩子,眼下的这些孩子,全都是叔叔家的,是她的堂姐堂妹。
一个大眼睛的小男娃跑到顾娇娇前面来炫耀:“顾娇娇,你看我手上,这可是我刚从隔壁小孩家抢过来的,以后你被你们村子里的人欺负了,就报我的名,他们知道你是我堂妹,就不敢欺负你了。”
那个小男娃得意的笑,显然对自己能在顾娇娇的心中立威已经十分自信。
顾娇娇知道他的用意,叔叔们把他们留在家里,可不只是留着玩的。
他们全都一个个叮嘱了一遍,要让顾娇娇怕他们,要吓唬住顾娇娇,让他们说什么,顾娇娇都只能听着。
很显然,眼前的孩子误会了自己爹爹的意思,而其他的孩子。
顾娇娇看了一眼,刚来这个地方,正玩的乐此不疲,压根想不起来这件事了——
顾娇娇原本不以为意,她爹娘被县令征召过去建工地,却因为意外,死在了县令的府上,他叔叔们不甘心,总觉得她爹娘不能白死,就把尸体停在了院中,迟迟不下葬,想留着威胁县令。
最后的结果,顾娇娇知道,那几个叔叔得寸进尺,惹恼了县令,县令直接把他们全都关在了大牢里,给他们三天的时间,让他们好好反省反省。
县令的做法很成功,三天之后,叔叔们出来的时候,是相互搀扶着出来的,他们腿软的差点一起摔在了路上。
顾娇娇原本不以为意,知道看到了那个男孩手心里的东西——是一个红线球。
她一把抢过红线球,问道:“从哪里弄来的?”
那孩子愣了一下,委屈地说道:“是从那个孩子身上被抢过来的——”
“你——”
眼见着顾娇娇就要生气,那个孩子急忙说道:“不是我,顾娇娇,是那群孩子,他们在揍那个躺在地上的小瘦猴,那小瘦猴倔得很,手里攥得紧紧的,打不过他们,却也不开口求饶。我在他们走后才上去的,看见那孩子已经昏迷了,他手里有,这个,这个东西,我就拿过来了——”
顾娇娇问清楚了地址,赶紧赶了过去。
到小河边的时候,宁溪已经醒过来了,此刻,他如疯了一样,正四处寻找着什么东西。
顾娇娇喊了一声:“宁溪——”
赶紧上前,把手中的东西交给他。
宁溪看见那个红线球,立刻安静了下来,然而,一想到自己脸上都是青紫的痕迹,他缓缓垂下了手,本想转过身去,可刚才,自己狼狈的模样一定已经落在了她的眼里。
“顾娇娇,你不要管我了。”
宁溪说完这句话,转头就走。
顾娇娇急了,跑到他身前拦住他:“哎,你干嘛去?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帮你找回了丢了的东西,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宁溪沉默着不说话,他默默地攥紧了手中那唯一能给他温暖的东西。那是顾娇娇送给他的,他视若珍宝。
顾娇娇见他不说话,立刻紧跟着说道:“跟我回家去,我有点事需要你帮忙。”
宁溪想了想,跟在了她的身后。
宁溪是这个村里最不受待见的孩子,原因无他,他娘亲和他爹,都是不受待见的人,一个偷,一个赌,整日里也没别的事了,宁溪能长这么大,全靠好心人看不下去,喂口饭吃。
然而,随着他年纪越来越大,他爹他娘开始把目光投在了他的身上,他们让他去偷抢,让他去赌场帮着出老千,宁溪要是做不好,被他爹娘毒打一顿,要是做得好,被赌场和路边的人毒打一顿,总之,他的人生中,总免不了受伤,和疼痛。
直到他遇到了顾娇娇,顾娇娇给他饭吃,顾娇娇帮她包扎伤口,顾娇娇帮他打跑欺负他的孩子,顾娇娇想要上门去找他爹娘理论——被他死活拦着没去,开玩笑,他的那一对垃圾父母,他还是了解的,她要是去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
总之,顾娇娇是他的守护神,顾娇娇无所不能。
只可惜,他终究是村里不受人待见的孩子,顾娇娇整日跟他处在一块,总惹人非议。
宁溪盯着手中的红线球出神。
顾娇娇可不知道他所思所想。她把宁溪带回了自己家,家里,有好事的堂弟堂妹问起:“这谁啊,顾娇娇?”
顾娇娇只一瞪眼,凶狠道:“去,一边去,关你什么事?”
顾娇娇的话在他们心中没有多大威慑力,他们只一撇嘴,没有多大兴趣,反倒是一开始的那个小男孩,一脸幽怨地默默跟在顾娇娇的身边。
顾娇娇也不理会他。
她熟练地给宁溪擦药,包扎伤口,很多伤口都在身体内侧,宁溪脸上有些不自在,非要自己来,顾娇娇也就随他了。
收拾药箱的时候,顾娇娇看见了那个小男孩若秋水剪瞳一般的眼睛,那眼睛湿漉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娇娇扬了扬剪刀示威,吓得那个男孩缩了缩脖子,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宁溪自己涂好伤口出来。
静静地坐在桌子旁,等着顾娇娇说话。
他记得,她说让自己给她帮个忙。
检查了一遍宁溪的身上,确定了他什么地方都涂到了,顾娇娇这才坐在了他旁边。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的眼神里强装的色彩全都消失不见,她低下头,指了指外头,说道:“我父母的棺材就停在外面,我想让你帮个忙,跟我一起把我父母埋了。”
宁溪没有犹豫:“好。”
………………
顾娇娇拿出父母留给她的一点点钱,请了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子,请他们帮忙把爹娘的棺材抬到山上去。
路上,顾娇娇和宁溪拿着纸钱走在前头,一边撒,一边唤魂。
爹娘突然就没了,顾娇娇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记得现实世界的自己并没有这么勇敢,堂弟堂妹待在家里,她则躺在屋子里的床上,哪里也不敢去,就这样浑浑噩噩等了好几天,等到叔叔们终于回来,他们弯着身子,一下子摔倒在他的面前,等他们回来,抱起自家孩子就匆匆忙忙走了,幸运的是,最终,还是有几个好心的叔叔折返回来,帮着她把爹娘的尸首给葬了。
那时的爹娘,身上已经没有一点正常的皮肤了,高温之下,他们的身体散发着腐臭的味道,叔叔们下葬完之后,立刻便逃开了,连多余的话也没有跟她说一句。
当然,后来,她也再也没见过他们。
再回来的时候,尽管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她还是想要自己勇敢一回,尽管,已经没有办法在弥补。
让她讶然的事,她并不知道小胖拿走了宁溪的红线球,怪不得这么多年,都没见宁溪拿出来过,奇怪的是,他也没有跟她提过这件事。
………………
时隔多年,顾娇娇再一次亲眼看到爹娘的模样,尽管他们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躺在了土里。
这一路走来,她都恍惚,直到看见泥土四散,盖在了爹和娘的脸上时,顾娇娇终于悲从中来,忍不住泪流满面。
“爹,娘——”她喃喃道。
爹娘打小就疼她,她身为女子,却对医术感兴趣,爹娘不管不顾就给她买了很多医书,她把宁溪带回家,爹娘也没有顾忌他的名声,像她对他好一样,对他好。
爹娘,你们安心去吧。
一只手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虽然都是茧子,却坚定有力,坚实温暖。
“顾娇娇,别怕,以后,有我陪着你。”
顾娇娇看着他的眼睛,一时间忘了哭泣。
那是一双能蛊惑人心的眼睛,眼前的宁溪,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宁溪。
…………
顾娇娇睁开眼睛,恰好对上宁溪缓缓睁开的眼睛,梦中,那个人的眼睛,和现在一样,那里面,盛满了安心,是抚慰人心的力量,还有一丝不为人察觉的情愫。
这让她一时间分不清过去和现实。
“顾娇娇,睡傻了?”宁溪伸出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调笑着问道。
顾娇娇这才慢慢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她白了宁溪一眼,没错,还是那个总惹她生气的人,一点都没有变。
她想起了梦中的场景,艰难开口:“宁溪,我从前送你的红线球,是不是被别人抢走了?”
宁溪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勾起,眼里有止不住的笑意。
他说道:“顾娇娇,你不是帮我抢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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