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番外一

番外一包子

时值晚春, 万物欣欣向荣,草木繁盛,一片岁月静好。

凤仪宫内, 淡香宜人, 窗子上都裹上了一层轻薄的鲛纱, 朦朦胧胧的, 煞是好看。

寝殿内,沈沅嘉和衣而卧,呼吸清浅。

陆筵下了朝回来,身上还是未褪的朝服, 十分威仪。

登基不过五个月,他整个人的气势都变得不一样了, 若说以前尚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如今却是如同看一汪深潭,幽暗不可见底。

陆筵掀开帘子, 就见沈沅嘉卧在美人榻上,青丝披散在身后,如一批华美的缎子。

他眸光柔了下来, 轻手轻脚地替她掖了掖被子, 她如今快要临盆,身体受不得凉。

沈沅嘉睡得并不沉, 她如今肚子大了,睡得难受。

她睫羽颤了颤, 睁开了眼,见陆筵在眼前,笑了笑,道:“陛下, 您下朝了?”

她欲要起身,陆筵随手将她置于榻下的绣鞋替她穿好。身旁伺候的宫人见状,一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接过这个活。

可他们见沈沅嘉乖巧地任由陆筵替她穿好鞋,也就默默地静立在一旁。

既然两个主子都不介意,他们何必去主动揽事?说不定还打扰到了他们夫妻二人相处。

于是宫人都屏息凝神,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沈沅嘉穿好绣鞋,陆筵便直起身,将她扶起来,沈沅嘉顺着陆筵的力道站起身来。

“明日你的兄长沈元景要回盛京,入六部任职,你可要见一见他?”陆筵随口问道。

陆筵与她会话话家常,对于朝堂之事也从不避讳她。

沈沅嘉惊喜地看了他一眼,道:“真的可以吗?”

她嫁给陆筵之后,与荣阳侯府的大多数人便渐渐疏远了,除了沈蔷之外,还有舔着脸,锲而不舍地与她维系关系的荣阳侯,其他人都淡了下来。

陆筵颔首,“你与他关系亲密,以后你若是还有什么想见的人,自己做决定就好,不用顾虑太多。”

沈沅嘉当了皇后之后,她想着康正帝十分忌惮外戚专权,尽管她相信陆筵不是那等心思狭隘的人

,但她还是存了心眼,十分注意不与沈元景等人交往密切,唯恐朝堂上有人拿这个做文章,给陆筵添堵。

陆筵见她脸上的惊喜,温声道:“你不用顾虑太多,你首先是我的妻子,其次才是大周皇后,一切都以你为先。”

沈沅嘉听着,心里甜滋滋的,像是饮了一口琼浆玉液,飘忽不定。

陆筵为人并不善甜言蜜语,可每次他说的话,都让她心里熨帖,暖融融的。

沈沅嘉问道:“兄长何时调来盛京了?”

陆筵解释道:“我看他常常待在青州,那里地处偏远,离盛京也远,你们兄妹二人见一面,着实困难。又加上六部退了几位元老,正好有空缺。而沈元景能力卓绝,我便起了将他调入盛京的念头。”

沈沅嘉点了点头,有些迟疑:“大臣们不会说陛下徇私枉法,任人唯亲吧?”

陆筵语气清傲,悠然道:“他们敢?”

沈沅嘉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臂,“陛下让陆大人不要太严苛了,否则,朝臣都不敢上谏了。”

陆学仪为大理寺卿,为大理寺的最高官职,他算是掌管官员的惩罚的,时常手段严苛,善用酷刑。

陆学仪是陆筵的一把刀,威慑着文武百官,百官自然对陆筵很是惧怕,唯恐一个不小心,就被下了牢狱。

陆筵不以为意,他从来没有无缘无故地动用刑罚,是那些人胆子太小了,这能怪他?

沈沅嘉看他神情,就知道他没有听进去。不过她也不会说他,她只要陆筵好好的,其他都不在意。

“对了,静宜前些日子跟我说,她要招驸马,陛下可有合适的人选?”沈沅嘉想起来一件事,问道。

静宜公主许是上次和亲给她留下了极大的阴影,这康正帝三个月热孝期一过,便想着早点定下自己的婚事。

陆筵道:“你是后宫之主,你做主便好。”

他对静宜公主并不厌恶,但也没有好感,他们交集不多,只维持着表面的情分。

沈沅嘉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将京中的青年才俊都过了一遍,仍是没找到适合静宜公主的夫婿人选。

沈沅嘉也有些苦恼,虽说陆筵全权交给她,可她毕竟

还是公主,沈沅嘉也不能随意对待,否则结出对怨偶,倒是她的过错了。

陆筵见她眉头紧蹙,一副忧心的模样,温声道:“你别思虑太重了。我看你的弟弟,沈元恪就是极好的,适合她。”

沈沅嘉脑海中浮现出沈元恪的面容,她眉眼带了笑,说道:“阿恪性子急躁,生性单纯善良,自是极好的。”

陆筵见她一说起沈元恪,眉眼都温柔了下来,他的眼神沉了沉,不动声色地说道:“我看他行事轻狂,倒有些不可信。”

沈沅嘉诧异,“阿恪稳重了许多,哪里轻狂了?”

陆筵抿了抿唇,道:“我前些日子还收到了他呈上来的折子,让他安安分分地驻守南地,他却跑到别的军营里去找人打架,你说他这叫成熟?”

沈沅嘉愕然,“还有这等事?”

陆筵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沈元恪不比沈元景与你,一点也没学到你的两分行事作风。”

沈沅嘉闻言,不禁莞尔:“陛下这是在夸我?”

陆筵斜睨她一眼,语气骄傲:“朕的皇后难道不完美吗?”

沈沅嘉笑意清浅,眼底满是情意,也就只有陆筵,觉得这世间,她最好了。

沈沅嘉沉吟道:“那给静宜换个夫婿?可谁最合适呢?”

其实她刚刚也有些心动了,沈元恪尚未娶亲,与静宜公主年龄相仿,他们见面剑拔弩张,可说实话,她只在沈元恪身边,才能看到笑闹肆意的静宜公主。

如此吵闹的欢喜冤家,说不定还真是一段姻缘呢!

可陆筵又觉得沈元恪行事轻狂,那她也不好意思替他们牵线了。

陆筵却说道:“沈元恪也不是不可以……”

他佯装一副为难的样子,“静宜性子清冷,在沈元恪面前才多了几分真性情,我倒觉得,可以试一试,问问静宜的意愿。”

沈沅嘉眼睛亮起来,“陛下与我想法一致呢!我也觉得静宜与阿恪可以试着接触一下……”

陆筵但笑不语,这傻姑娘,他何曾见过静宜公主与沈元恪的相处?不过是从她这里得知的,如何能不与她想法一致?

翌日,沈沅嘉将自己的想法说与静宜公主听,静宜公主考

虑了一下,便应承了下来。

后来两人果真结为夫妻,且夫妻感情和睦,伉俪情深,这却是后话了。

沈沅嘉待静宜公主离开后,刚要松一口气,就察觉到自己的腹部有些不舒服。

她脸色微变,撑着身子,稳住了心神,才唤素鸢:“素鸢,宣太医。”

素鸢一直跟在沈沅嘉身旁,见她面色有异,顿时明白了过来,她脸上不住地惊慌,急忙跑出去,去找太医了。

这疼痛来得太过迅猛,她额间冒出细密的冷汗,素婉神色凝重地将她扶着,去了偏殿。

好在偏殿收拾出来了一间专门用来生产的干净屋子,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素婉才不至于太过慌张,乱了手脚。

沈沅嘉躺在床上,咬牙忍着痛意。

太医匆匆赶来,连忙诊脉,“这是发动了,要生了!”

沈沅嘉自己也感觉到了,她深吸了一口气,道:“还望太医尽力而为,千万要保本宫肚子里的孩子平安。”

太医连忙拱手道:“遵旨!”

说完,他便退出了这间围起来的产房,准备在屋外待命。

不一会儿,稳婆也来了,她吩咐准备热水和干净的帕子,便迅速来到了床边。

“皇后娘娘,您等会儿要使劲儿,您是第一胎,生产可能会有些艰难。”稳婆说道。

沈沅嘉抬起汗湿的脸,道:“无论如何,保孩子。”

稳婆犹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阵痛袭来,沈沅嘉只觉得自己如同一叶扁舟,在狂风骤雨中孑孑独行,很是艰难。

她浑身疼得厉害,可她仍谨记着稳婆的话,要保存力气,不能喊叫。

她死死咬着牙关,浑身用力。

陆筵也得了消息,匆匆赶来。

“让开!”屋外传来一声怒吼声。

沈沅嘉听出来是陆筵的声音,男子不得入产房,怕有血腥,冲撞了。

如今陆筵怕是被挡在了屋外。

沈沅嘉心中一阵失落,不过转瞬,她的心神便被疼痛夺去。

“啊!”沈沅嘉没忍住,痛呼出声。

陆筵眼神冷寒,一厉,猛地踹开挡在门前的人,他疾步冲入屋内,就看到头发汗湿,一缕缕沾在头上的沈沅嘉。

她此刻有些狼狈,

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可陆筵却心情安定了下来。

方才他很害怕……

他了解越多,就越知道,这生产于女子而言,无异于鬼门关。

沈沅嘉眼前朦胧一片,她刚要凝神看去,鼻尖就钻入了一股冷香,清淡好闻,是她每日清晨,鼻间充盈的气息。

不过一缕香,却让她无端安心。

“陛下……”沈沅嘉虚弱地喊道。

“我在。”陆筵急忙应道。

他跪在床前,握住沈沅嘉的手,刚刚心神全在沈沅嘉身上,如今握住她的手,才发觉,自己竟在微微颤抖。

沈沅嘉朝他露出一抹笑,无声道:“别害怕。”

她不会离开他,她如何舍得?

陆筵眼睛里充斥着血丝,看着很是可怖。

沈沅嘉察觉到一阵更加剧烈地疼痛,她猛地用力,握住了陆筵的手。

“啊!”

“哇哇哇……”

一道婴儿的啼哭划破空气,沈沅嘉疲惫地合上了眼。

陆筵见她无声无息的躺在那儿,心中涌上恐慌,他轻声唤道:“沅沅……”

床上的人无知无觉。

陆筵心跳停了一瞬,半晌,他慢慢俯身,将耳朵凑到她的鼻尖。

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脸颊,他没有哪一刻如此感谢上苍。

他喉间滚了滚,竟是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陆筵惊觉,自己后背上,满是虚汗。

他的指尖被轻轻地勾了勾,那个无意识的动作,却让他蓦然红了眼眶。

他缓缓收紧掌心,将沈沅嘉的手包容起来。

这世间,又多了一个他爱的人……

沈沅嘉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的手被紧紧攥着,她抽了抽手,发觉根本抽不动。

不过这个动作惊醒了陆筵,他警觉地睁开眼,见是沈沅嘉醒了,脸上露出一抹笑。

“沅沅,你醒了?”

沈沅嘉虚弱地点了点头,她张望了一下,问道:“孩子呢?”

陆筵道:“孩子被乳母抱下去了,你要看吗?我让她们抱进来。”

沈沅嘉点了点头。

乳母抱着一个明黄色的襁褓走进来,她笑脸盈盈,语气兴奋:“恭喜陛下,恭喜皇后娘娘,喜得皇子!皇子殿下很是健康,不哭

不闹,很是乖巧。”

沈沅嘉也带了笑,道:“抱过来本宫瞧瞧。”

乳母依言,上前走了几步,沈沅嘉刚要伸出手去抱孩子,却发现自己的手还被陆筵抓着。

沈沅嘉疑惑地望过去,就见陆筵神色凝重,一脸的不悦。

沈沅嘉担忧地问道:“怎么了?”

陆筵抿了抿唇,本不欲说,可他到底没忍住,道:“为什么不是公主?”

乳母:“?”生了个儿子不应该高兴吗?

怎么皇上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似乎还有些嫌弃?

不会吧?

皇室最重子嗣,如今这是嫡长子,身份贵重,肯定更是欣喜了。说不定皇上喜怒不形于色,她也看错了而已。

乳母压下心底的疑惑,小心翼翼地将孩子递给沈沅嘉。

沈沅嘉轻柔的接过襁褓,垂眸望去。

“呀,真可爱的小皇子……”

陆筵:“……”

那红彤彤,皱巴巴的一团,真是他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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