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夫人眼睛瞬间盈满了泪水, 她颤抖着手,扶着陆筵,哽声应道:“哎!”
说着, 王老夫人挣扎要起床,躬身行礼。
陆筵制止住她的动作, 轻扶着王老夫人, 温声道:“外祖母不必多礼。”
王老夫人顺着陆筵的力道,站起来, 然后抬着眼,仔细地看着陆筵。陆筵眉眼沉静,任由她打量。
王老夫人道:“老身当初见殿下,还是在十五年前, 您小小的一团, 可爱得紧, 当时娇娇……娇娇还在,如今十五年过去,您都长这么大了。”
娇娇便是先皇后王氏, 王雅娴, 小字娇娇。
先皇后是王老夫人的幼女,也是王家唯一的女儿,深得王家上下宠爱。
陆筵道:“多年未见,外祖母仍旧一眼认出了孤。”他顿了顿,声音带了一丝沙哑, “还望外祖母原谅孙儿, 多年来,从未探望您。”
王老夫人露出一抹慈和的笑,“怎能怪您呢, 您也是身不由己……”
沈沅嘉眼神有些动容,没料到,王老夫人竟然如此通情达理。当年王家灭族之事,虽说不关陆筵的事,但多少与他有几分干系。
因为陆筵是太子,是皇子,是康正帝最为忌惮的存在,所以王家才成为康正帝想要除之而后快的存在。
陆筵喉间哽咽了一下,他以为……以为王家定然是恨透了他,没料到……
王老夫人拉着陆筵的手,柔声道:“殿下这些年过得如何?”
陆筵道:“身体无恙,无病无灾的,日子也过得很好。”
王老夫人脸上有些心疼,知道陆筵这话,没有几分真实。王家颓败,陆筵遭了康正帝厌弃,在宫里又没了母族撑腰,怎会过得好?不过是他不想让她担忧,这才这样说罢了。
她拍了拍陆筵的手,笑呵呵道:“过得好就好,老身也就放心了。”
既然陆筵有心,她也不想拂了他的好意。
旋即她又问道:“殿下今日来陵州,怕是已无后顾之忧了吧?”
陆筵点头,“是,京中一切安排妥当。”
一旁的王秋鸿眼神闪了闪,当即明白了两人的言外之意:陆筵
掌权,京中局势已定。
王家远离朝堂多年,但仍会关注京中局势,前些日子得知陆筵回京,并且有圣旨言,陆筵掌监国大权,王家众人便猜测,陆筵怕是羽翼已丰满,迟早局势会扭转。
果不其然,陆筵来了陵州,这便说明,盛京已经被陆筵把控了。
王秋鸿心中生出几分慨叹,王家……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王老夫人眼睛里有了泪光,她哽咽道:“好!鸿哥儿,去将你大伯二伯们都请来!太子殿下第一次来陵州拜访长辈,他们都不出现算怎么回事!”
王秋鸿略显羸弱的脸上也迸发处光彩,激动地应了声:“谨遵祖母命!”
说完,他脚下生风,消瘦的身躯转身便消失在了屋子里。
王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中的激动,她的手靠在引枕上,和蔼的目光落在一旁的沈沅嘉身上。
明明王老夫人还是那般神态,可沈沅嘉却感觉到了一股压力,那是一种养尊处优下涵养出来的气势。
陆筵动了动脚,本想侧身挡住王老夫人的眼神,沈沅嘉连忙朝陆筵使了个眼神,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制止了陆筵的动作。
王老夫人将两人之间的互动尽收眼底,眼底闪过一抹光,看沈沅嘉的目光也带了一丝欣赏之意。
看来不是个只知道依赖男人的小姑娘。
王老夫人中年丧夫,靠一介女流之身,撑起了家门的荣光,由此可以看出,她也是一个性格强势的女人。自然,她也喜欢性子刚毅的女子,反倒有些反感只知道哭哭啼啼,撒娇邀宠的娇娃娃。
王老夫人道:“小姑娘不介绍一下?”
沈沅嘉缓步微动,环佩轻摇,福了福身,“小女沈沅嘉,参见老夫人,老夫人万福。”
王老夫人眸色微讶,这仪态,便是让她来看,也丝毫挑不出错来,标准得像是书本里写的一般。
不过王老夫人只是惊讶了一瞬,就听出了她话语里的玄机。
一般世家子女介绍自己的时候,常常会表明自己的出身,而沈沅嘉却丝毫未提,看她礼仪样貌,都不是小门小户能够养得出来的,既然沈沅嘉不提,那怕
是有苦衷了。
王老夫人招了招手,道:“快过来让老身瞧瞧。”
沈沅嘉顺势上前,王老夫人离得近了,眼底更是惊艳,她也活了这么多年,什么美人没见过,她自己当年就是名动一方的美人,自己的女儿也曾将几位皇子迷的神魂颠倒,争相求娶。可如今一见沈沅嘉,方知到,人外有人。
冰肌玉骨,明艳娇容。
王老夫人心下更是欢喜,谁不喜欢样貌好看的人呢?让人看着赏心悦目,饭都能多吃几口,更何况,这女娃娃,性子也合她胃口。
她亲昵地拉着沈沅嘉的手,将她拉至自己身旁,温声问道:“不知你与殿下是何关系?”
沈沅嘉见王老夫人态度温和,心下微松,“小女与殿下身有婚约。”
王老夫人满意极了,又见沈沅嘉提起陆筵,眼底闪过的情意,心中更是欣慰。
王老夫人又试探着说了几句话,见沈沅嘉对答如流,落落大方,言语间对陆筵多有维护和谅解,她不禁点了点头。
她知晓陆筵过得苦,自小没有父母亲族的疼爱,如今有一个人爱他敬他,让他感受温暖,也算是弥补了陆筵的一桩遗憾了。
正当两人谈话间,门外传来脚步声,旋即是丫鬟前来通报:“老夫人,大爷二爷三爷并几位夫人,少爷前来请安了。”
王老夫人坐直了身子,扬了扬手,“让他们进来吧。”
门外鱼贯而入一行人,为首的是一位高大挺拔,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他左手旁跟着一位温润儒雅的,稍显年轻些的男子,右手旁是另一位雅正端方,正直壮年的中年男子。
三人气质截然不同,却都样貌斐然,举止稳重。
三人后面跟着的四位男子都是青年,无一不是芝兰玉树的俊秀君子。
沈沅嘉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女眷也有五位,两位年长些的,应该是两位舅母,三位年轻些的,应该是同辈兄嫂弟妹。
一行人有条不紊地入了屋,先是朝着王老夫人请安,方才屏息凝神地侍立在一旁,打量着屋内的陆筵和沈沅嘉。
陆筵面色无澜,任由他们打量,待满足了他们的好奇心,让他们有
了接受的心理准备,方才施施然上前,拱手道:“陆筵见过各位舅舅舅母,见过四位表兄弟,三位嫂嫂。”
为首的年长男子,便是如今的王家家主,王承翰,他眼眶微红,上前一步扶起陆筵,拍了拍陆筵的肩膀,哽咽着声音,道:“不必多礼,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王承翰打量着陆筵,说道:“长大了,像娇娇!”
王老夫人在一旁抹了抹眼睛,沈沅嘉适时的取出锦帕,递给她,王老夫人接过,别过头去擦拭眼泪。
二爷王承阑也走上前,温声道:“回来了,等会儿就去祠堂祭拜祖先吧,你娘亲,等了你多年了……”
陆筵眼神暗了暗,沉默地点了点头。
先皇后死后并未葬入皇陵,当初康正帝想要废黜她的皇后之位,把她随便塞入妃陵,王承翰拼死,舍弃了世家利益,才将先皇后的尸身夺回,葬在了王家祖坟。
沈沅嘉得知这个秘闻,悚然一惊,心中对于康正帝,满是忿忿,多年夫妻一场,最后竟然让人死后都不得安生吗?
无怪乎前世陆筵对于这个生父,那样手段残忍。
众人都道陆筵毫无人性,罔顾人伦,可谁又知道,那个名为父皇的人,是如何对待他的?
前世她听到的传闻,无一不是贬低痛骂陆筵的,可如今与他接触越多,渗透他的生活越深,她越能理解陆筵的痛苦与恨意。
沈沅嘉垂眸,掩下眸底的水意。
一直躲在大爷和二爷身后的男人忽然说道:“殿下,此次您来陵州,究竟所为何事?”
沈沅嘉闻言望过去,觉得这个人面容很是熟悉,电光火石之间,她记起来,这人是今日出门时,在酒楼遇见的那个神色怪异的坡脚男子。
王承翰一听,呵斥道:“三弟,殿下来陵州所为何事,与你我无关,由不得你多问!这只是亲人重聚,不谈政事!”
行三的王承宣温润儒雅的脸庞带了几分痛苦,他道:“大哥,娇娇含冤多年,被人遗忘多年,既然他如今有了权势,不该替娇娇洗刷冤屈吗?”
王承翰没料到王承宣说的是这件事,一时之间,脸上也带了几分期待,望着
陆筵,道:“是啊,殿下,您的母后当年被康正帝冠上谋逆的罪名,如今您既然大权在握,不妨替她平反,也好让她九泉之下,得以安息啊。她是皇后,她就该葬在皇陵,葬在王家,太委屈她了……”
沈沅嘉闻言,眼中有些复杂,先皇后真幸福,有几位一心替她着想的兄长。
陆筵却是摇了摇头。
王承宣眼底满是愤怒,“陆筵!”
王承翰脸上也有些不悦,不过他到底处世圆滑,没有表露出来。
陆筵继续道:“王家祖坟并不委屈,皇陵太肮脏了,母亲恐怕并不喜欢,就让母亲待在王家吧。”
王承宣脸上的愤怒消散下去,他眼珠子动了动,紧紧盯着陆筵,追问道:“那你何时替你母亲翻案?”
陆筵脸上闪过杀意,一字一句,说道:“登基之日,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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