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光微曦, 荣阳侯府门外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小厮们着急忙慌地看过去,就见一道威仪的队伍策马而来。最前面的是两个丰神俊朗的男子,皆是衣着庄重。
左边的是大理寺少卿陆学仪, 他面容俊秀雅致,一袭白衣, 端的是风光霁月, 芝兰玉树。
右边的是刑部左侍郎祝忧之,他面容冷峻, 剑眉星目, 不过脸上面无表情,配着一身黑衣玉冠, 看着有些阴郁。
这两人都是朝中深受倚重的年轻臣子, 风头正盛, 也都是陆筵的左臂右膀。
陆学仪凤眼微挑, 朗声道:“大理寺少卿陆学仪携刑部左侍郎祝忧之前来宣旨, 还请荣阳侯府众人接旨。”
说完, 跟在一旁的大太监上前一步,随即一道高亢的声音响彻整道长街,“圣旨到!”
荣阳侯府的小厮并不是没见过世面,上个月也有圣旨, 可这次,似乎仪制更高,更为盛大,为首的两人身后跟着众多女官侍卫。
小厮连忙跑进府去通传。
不一会儿, 合府上下都得到了消息,纷纷加快步子去了前院。
好在荣阳侯府也有接圣旨的经验,没一会儿就制造了一个礼场, 香案,香炉,蒲团,很是肃穆。
沈老夫人由人搀扶着先去了前院,女眷要在院子里等待一家之主的荣阳侯将礼官请进来,才能正式开始宣旨。
今日是休沐日,他昨夜刚在路姨娘的院子里歇下,昨夜兴致较高,闹得有些晚,今天起得也有些晚。
等他接到消息的时候,只能匆匆忙忙地穿衣洗漱,这才着急忙慌地小跑到了府门口。
就见陆学仪面色浅淡,惯常带着的浅笑也收敛下来了,清冷出尘。
一旁的祝忧之脾气不太好,眉宇间满是不耐,尤其在见到荣阳侯腰带都歪了,更是皱起了眉。
他冷声说道:“侯爷难道以这副样子接旨?”
荣阳侯尴尬地整理好衣饰,拱手道:“臣失误。”
陆学仪抬眸看了看天色,淡淡道:“吉时快到了,莫要耽误了时辰,赶快入内宣旨吧!”
这个时辰,是陆筵特意吩咐的
,他可不敢耽搁。
荣阳侯立刻将他们往里面迎,:“陆大人,祝大人,往里面请。”
陆学仪和祝忧之一马当先,大步往里走去,荣阳侯立马跟在他们身后。
队伍浩浩荡荡往里而去,惹得府里的下人纷纷侧目。继上个月东宫下聘,他们又一次见识到了精致奢华的大场面。
那些礼官手里捧着的几个盒子,看着古朴庄严,上面以金玉为饰。光这些盒子,便已是价值不菲,那其中的东西恐怕更是贵重。
礼场里面站满了荣阳侯府家眷,地上铺着红绸,陆学仪与祝忧之入了内,先是朝着沈沅嘉行了一礼,躬身道:“太子妃。”
沈沅嘉颔首浅笑,应了下来。
陆学仪二人这才走上高台,那是宣旨的地方。
“静——”礼官高喝一声,手中拿着一根长鞭,用力的挥了一下,发出响亮的声音。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礼——”又是一声高喝。
府里众人纷纷往下屈膝,便要跪地。
祝忧之上前一步,阻止了沈沅嘉的动作。他恭声道:“太子殿下说了,您不用跪。”
沈沅嘉一愣,直起了身子,她背脊挺直,从容站在了众人身前。
众人皆跪,唯她站立。
沈清璇抬着头,仰望着沈沅嘉落落大方的背影,整个嘴里满是血腥气。真好运啊!在太子被废之前成婚了……
沈清璇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里还未显怀,她低下头,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母凭子贵,她手中有一个大底牌。
她昨日辗转反侧,终是做了决定:她要生下这个孩子,待六皇子坐稳了皇位,她再假死,入宫!
陆学仪上前,郑重地展开圣旨宣读,这道旨意,便是将沈沅嘉从准太子妃,变为太子妃。上皇家玉碟,享一品尊荣,以后大周上下,谁见都要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太子妃”。
圣旨宣读完,沈沅嘉双手接过圣旨,本来她是要跪拜行礼,可得了陆筵的恩准,她只需要捧着圣旨,对着天地拜三拜。
“册——”一旁的礼官喝道。
祝忧之捧着一只雕刻着古朴花纹的紫檀木盒端上前,道:“请
太子妃受册宝。”
沈沅嘉将圣旨递给一旁的陆学仪,微微屈膝,接过那只紫檀木木盒。
盒子中装着一只金玺,代表着太子妃印章,有协理东宫之责。金玺旁是一本金册,上面书写着沈沅嘉的生辰八字和名字,以及一些赞颂的话。
礼官陆陆续续将他们手中的托盘呈上来,上面盖着的红布被掀开,露出下面的冠服。
衣裳首饰华美绝伦,阳光下熠熠生辉,让人目不转睛,尤其是那顶四凤衔珠的金色凤冠,宝石珍珠堆砌在上面,价值连城。
沈沅嘉目露惊艳,眉眼晶亮地看到一眼,那个女子不喜欢漂亮的凤冠霞帔?
霞帔也是珍贵的孔雀毛所织,坠有流苏,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太子妃,这是您两日后成婚时所需要的凤冠霞帔。”礼官恭恭敬敬地说道。
沈沅嘉颔首,端庄地点了点头,“辛苦各位大人了。”
礼官乱忙摆手,诚惶诚恐的说道:“不敢当不敢当。”
礼官虽是三品,但也是宦官,向来是被人瞧不起的,可如今这个神仙妃子般的太子妃竟然郑重其事地冲他们道谢,这让他们很是感动。
礼官眉眼间更添了几分敬意,细心提点道:“若是衣裳不合身,太子妃您今日便可以回去试一试,也好让宫里的人加紧赶制。还有这凤冠,那上面的东珠要小心些,容易缠上凤冠顶部的宝珠。还有金丝柔软,磕磕碰碰容易损坏了形状,千万要小心。”
沈沅嘉嘴角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温声道:“多谢大人提醒。”
这次礼官倒是笑着应下了。
册封礼很快,沈沅嘉的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如今她也成为了皇室中人,就等两日后,成婚后入主东宫。
陆学仪二人也躬身告退,霎那间,方才还拥挤得庭院,如今宽松了许多。
沈蔷惊叹地走上前,看着沈沅嘉面前的冠服,道:“天哪,这是我见过最华美精致的衣裳了!”
沈老夫人搀扶着拐杖,一双混浊的眼,也不停的看着这太子妃冠服。
眼神里也满是羡慕,她当初嫁给老荣阳侯,并不是原配,而是继室,是以成婚时的礼制不能
太出格。她那些婚服,花纹都偏于素。不像沈沅嘉的服饰,都是最顶级的绣娘所绣,不用避讳,织的是凤凰图腾,用的是正红宫锦,金丝为线,珍珠为扣,尊贵奢华,端得是尊荣无双。
沈清璇咬了咬唇,也心生艳羡,尽管她不愿承认,可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穿上这样一件衣裳了。
沈蔷重重地点了点头,肯定道:“太子殿下真是爱重二姐姐呢!”
先是特赦沈沅嘉不用跪,如今又是倾其之力,替沈沅嘉织造了这样美的冠服。
沈沅嘉抿了抿唇,有些羞怯,但也没有反驳,陆筵对她,本就极好。
这一下子,满院子的女眷都艳羡起来了,礼服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都是满心对女子好的如意郎君。
众人一番恭维之后,沈沅嘉便先行离开了。她如今并不得闲,时间紧迫,她还有许多东西要准备。
跟随她的还有几位宫中的礼仪嬷嬷,都是宫中拨给沈沅嘉,教导她宫中礼仪的。
两日很快就过去了,婚礼便到了。沈沅嘉本以为昨夜她会很紧张得睡不着,可她沾上枕头,就累得睡了过去。
她虽说是以礼仪端方名动盛京,可宫中礼仪与旁的礼仪还是有不同之处。好在礼仪嬷嬷们得了陆筵的吩咐,只要确保婚礼能够正常进行,不出大差错就好,并未苛刻沈沅嘉的礼仪。
但即便如此,也将沈沅嘉累的慌。
素鸢轻声唤道:“姑娘,您要起了,莫要误了吉时。”
沈沅嘉睁开眼,眼底还有些困倦,她掩着唇,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坐了片刻,眼底便缓缓恢复了清明。
“宫里的人来了?”沈沅嘉问道。
婚礼一切事宜都由宫中一手操办,迎新院里的丫鬟没资格插手。
梳妆嬷嬷上前请安,便恭恭敬敬地侯在一旁,等着沈沅嘉起床。
床幔被掀开,一只如玉般的手探出来,随即是一道酥媚入骨的声音,“劳烦各位嬷嬷了。”
不施粉黛的脸格外清透,烛光下散着莹莹光华,这比宫中上完妆的娘娘们都要好看了。
梳妆嬷嬷手有些痒,她有些期待起来,上妆后的沈沅嘉会是如何的绝美了。
沈沅嘉坐在梳妆台前,梳妆嬷嬷手脚麻利地描眉,涂脂,向来清滟的美人如今更是眉目如画,美艳不可方物。
嬷嬷心下一惊,连她一个老婆子都觉得惊艳,更遑论男人了……
沈沅嘉睫羽颤了颤,眉目流转间风情万种。
嬷嬷又将凤冠霞帔捧过来,小心翼翼地替沈沅嘉一件件穿上衣裳,最后才将凤冠戴在她头上。
曳地长裙在烛光下散着着莹莹光辉,它上面的宝石更是耀眼夺目,恍若云间神女,凤冠上四个方向上坠着的四颗莹润东珠晃了晃,更是摇乱了众人的心。
高冠华服,端庄优雅,嬷嬷们惊叹,这盛京明珠果然名不虚传啊!
外面传来脚步声,随即是丫鬟笑着前来通报:“太子妃,花轿已经在府外了。”
沈沅嘉本来平稳的呼吸稍稍乱了,心脏也情不自禁地加快跳动。
沈沅嘉这才生出几分紧张,她,就要嫁给陆筵了……
她的脑海中不禁闪过陆筵那含笑的眉眼,她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接过素鸢递给她的芙蓉金缕扇,微微抬起手臂,遮住了她的芙蓉面。
素鸢素婉分别站在她两侧,搀扶着她往外走去。
屋外的长廊上铺了红布,一派喜庆。她执着扇子走向前厅的路上,有侍从提着烛笼,周边设有步障,侍从手中举着孔雀罗扇,身穿礼衣,头佩花钗,立在沈沅嘉身侧。
沈沅嘉路过前厅的时候,遇见了侯在那里的沈元景。
沈元景一身淡蓝色锦袍,玉带金冠,俊朗非常,他眉眼温和地看着她,“嘉嘉。”
沈元景是家中长子,也是长兄,沈沅嘉出嫁,自是需要家中兄长护送前往东宫。
沈沅嘉露出一抹笑,朝他点了点头,喊道:“大哥。”
沈元景在青州为官,如今却特意为了她赶回来,她心下有些感动。
沈元景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他一路将沈沅嘉送至大门口,就在她上花轿之时,他低声道:“嘉嘉,若是以后受欺负了,回来便是。大哥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什么身份,都有大哥替你做主,我身份地位不及他,但保护自己的妹妹,替自己的妹妹讨回公道还是可以的。”
沈沅嘉
蓦地红了眼眶,沈元景与她,其实交情并不深,她小时候性子活泼,他却是个沉闷的闷葫芦,府里的人都不爱跟他玩。可不知道小小的沈沅嘉为何就喜欢他,一直跟在他身后,哥哥长哥哥短的叫着,倒也让他的童年多了些乐趣。
后来,两人年岁渐长,他的脾性也更加内敛,沈沅嘉也逐渐被教导成端庄知礼的大家闺秀,少了那些活泼劲儿,两人便生疏了起来。后来沈元景外放为官,两人更是一年见不到几次面,每次见面都是不咸不淡地请安问好。
没料到,沈元景如今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沈沅嘉红着眼,点了点头。
“知道了,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