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天落儿逃出虎苑宫后,在太华山下等候,不多时,便见那白石长老与渭浪等人下山,恐那姜兵嵘反悔,众人不敢耽留,当夜便纵身往回赶,只因路途遥远,待行至轩辕国,已是次日清晨。
姬雁云夫妇听闻虎苑宫之变故,急召众文武来金铭殿商议,姬雁云脸肃问道:“落儿,你告诉义父,那姜如、姜意是否为你所杀?!”
天落儿道:“我没有杀人,我进去时,他二人已经死了。”
姬雁云点头道:“如此说来,你是遭人陷害。”
白石长老道:“那晚家宴之时,落儿一直坐我身旁,不曾离开过,只是中途去如厕,不想竟出这档子事。”
慕念君问道:“落儿,你在虎苑宫擂台比武时,可曾得罪了人?”
天落儿沉吟半晌道:“我看不过那黄豹以强凌弱,出手教训,不料竟失手将他打死,除此之外,实想不出。”
姬雁云道:“那淳于丑素与我轩辕国不睦,想必是他暗中所为。”
白石却道:“昨日擂台比武结束,那淳于丑便率人返回北狄国了,他人都不在,又何来陷害?”
慕念君道:“看来要陷害落儿的,另有其人。”
忽闻有报,南门一守城兵士进殿,递上一封信简道:”启禀国主,城主姜兵嵘派人送来书简一封。”
姬雁云接过一看,简上写着:敬呈姬雁云国主亲启。打开一瞧,里面写道:
素闻姬国主处事公道,深谙明理,威名远播海内外,侠誉纵广天地间。然玉有微瑕,人有得失,那天落儿乃姬国主之义子,此贼手段龊劣,恩将仇报,掌毙吾姜如、姜意二子,后趁夜色逃回轩辕国,吾深恨之,此贼一日不除,我白虎城一日不得安宁,望姬国主以国家利益为重,行大义灭亲之举,如若不然,吾必亲统大军,联合诸国,共伐轩辕国,兹事体大,时不候待,望速赐回音,兵嵘。
原来是姜兵嵘逼要天落儿的书信,姬雁云传与众人阅之,沙驼看罢,怒道:“姜兵嵘表面恭谦有礼,实则咄咄逼人,以一城之主欺压我轩辕国!”
囚柯道:“既然人非天落儿所杀,不如去与城主禀细言明。”白石道:“没用的,我们在虎苑宫与姜兵嵘解释过了,他为仇恨蒙蔽,根本不听所言。”
沙驼又道:“十年前,我们以一国之力,力抗北狄国,浑然不惧,十年后,再披甲胄,操戈持利,独抗白虎城诸国,又有何惧哉?”
囚柯附和道:“只要夫人请白民国慕老国主前来助战,有他的四神鸟在,休说他姜兵嵘,就算诸国联兵来攻,亦不足为惧。”
天落儿拜道:“义父义娘、诸位长老,此事皆因我而起,一人做事一人当,两日后,我自去虎苑宫便是。”
姬雁云朗声道:“落儿,有义父在,绝不会任由姜兵嵘把你带走!你大可宽心!”天落儿又欲言语,姬雁云却道:“今天色已晚,诸位请回去歇息,明日再议。”
众人散讫。
翌日,众人从日出商议至日落,仍未有定论,期限只剩最后一夜,姜兵嵘骑着四翅肥遗神蛇,联合北狄国、奇肱国、寿麻国、肃慎国等四国,大军开拔,甲士尽出,正朝轩辕国浩浩荡荡而来。
白民国慕康欲率众来助,为姬雁云夫妇所推却,他二人不愿白民国搅入此趟浑水,又誓死不交出天落儿,愿以轩辕国一国之力,独抗四国联军。
刹那间,轩辕国甲库尽开,全民皆兵,老弱妇孺各持操戈,人人当有护国御敌之责,战事旦夕将起。
夜深,天落儿躺于床榻之上,窗外月明如皎,清风拂淡,景色绝美,而他却心事凝重,无心赏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沉索半晌,心道:“窗外月光倾洒如银,万物静和,多么睦祥的轩辕国呀,然一旦过了今夜,硝烟四起,玉石皆焚,军民毙命,皆因我一人之罪过也!”
不由肝肠俱痛,悯泪轻流,遂起身穿衣,欲向姬雁云夫妇辞行,掩门轻出,刚走数步,忽见一个黑影极闪而过,径直朝流花阁飞去,其轻功之快,轩辕国内除了自己,当无第二人。
天落儿起疑,踏空而起,随在其后,然而须臾之间,那黑影却寻觅不见,心想:“那是个甚么东西,片刻竟不见了踪迹。”
正四下张望,忽闻流花阁里传出一阵打斗声,天落儿收住脚力,纵身落至流花阁窗外,瞧里一望,好不惊心,姬雁云正与一个黑怪打得难舍难分,要说那怪怎个模样:
黑牛兽首,金刚躯身,铜灯大眼,虎颔猿背。神凶煞恶,魁敏雄猛,好似那黑牛成精,又像那地府刹灵,手中一条青钢犁,犁尖锃亮冷光寒,一条牛尾似钢鞭,威凛横扫惊裂胆,不去田间犁硬土,却在此处逞杀戮。
那黑牛怪力壮排山,煞气乌腾,手中一条青钢犁舞得如风如电,杀气腾天,姬雁云虽有轩辕重剑,却也难玗应付,被逼得连连后退。
姬雁云大喝一声,一剑刺出,那黑牛怪以钢犁挡之,重剑卡在犁杷缝中,抽将不回。
姬雁云弃剑,暗聚真气,一招“北斗天罡拳”,猛击那黑牛怪腹身,不料那黑牛怪竟丝毫无动,姬雁云心下大惊,汇提全身功力,正欲再度出拳,忽被一条黑牛尾缠住双腿,动弹不得。
那黑牛怪一爪握钢犁,腾出另一只蹄爪,一蹄打中姬雁云胸口,姬雁云痛声惨叫,横飞出去,撞在墙柱之上。
慕念君看在眼中,急在心里,然她修炼甚弱,不能与夫同阵为战,只得挡在姬雁云跟前,以死护其身。
那黑牛怪纵身跟至,对慕念君并无兴趣,一爪将其拨开,举起青钢犁,照准姬雁云心窝便欲下狠手,天落儿见状,立时提功运力,隔窗打牛,一掌真气将那黑牛怪推开,听得“扑通”声,钢犁直直打在了地砖上。
随即趁势飞入阁中,那黑牛怪丢下姬雁云,径直朝天落儿袭来,这一人一牛鏖斗了数百回合,未分胜负。
天落儿渐觉,这黑牛怪不知修炼的哪门诀法,无一破绽,加之皮糙肉厚,任何功力打在其身,它却如不知疼痛般,全然无惧无畏,且愈战愈勇,毫不退缩。
天落儿牵挂姬雁云的伤势,不愿与它耗缠,使出《圣皇诀》第六层之功,一掌打在其胸口,那黑牛怪登时身飞撞向阁墙,轰的声响,震得阁顶瓦声窸窸,尘灰簌簌掉落,足见适才那一掌力道之强,黑牛怪爬起身,凝瞧天落儿数眼,随即倒提青钢犁,飞身而去。
黑牛怪既已逃走,天落儿亦未追赶,急忙查看姬雁云伤势,姬雁云服下一粒灵花露丸,又调息片刻,起身道:“我已无大碍了。”话虽如此,然听其呼吸声重,天落儿知晓,姬雁云内伤已出,非三两日能愈。
正这时,沙驼、囚柯二位护法,以及白石长老等人闻声赶至,见流花阁内物倒地碎,狼藉一片,不知出何大事。
天落儿问道:“义父,刚才那个黑牛怪精,是何方妖物?”
姬雁云叹道:“那便是犁?尸。”
闻听“犁?尸”三字,众人尽皆面颤失色,白石长大惊道:“我轩辕国素瑞祥和,怎么会招来这般凶煞之物!”
天落儿不解道:“白长老,那犁?尸看似不过一黑牛成精,你们怎如此慌恐?”
沙驼道:“落儿你有所不知,那犁?尸远非一般精怪可比,其不言不语,无情无义,非人非兽非魔非鬼,身无命门,不知疼痛,临阵遇敌,从不退缩,凶悍无比,就是一个毫无人性的嗜杀利器。”
囚柯接着道:“那犁?尸唯在夜间出现,来无影、去无踪,形如鬼魅,盘古大陆不知有多少豪杰死于其青钢犁之下。”
姬雁云道:“我曾派人明查秘访,想摸清它的底细,然而终是一无所获,甚至连它藏匿于何处,听命于谁人,都不甚清楚。”
忽又看向天落儿,问道:“落儿,适才你那一掌是甚么招式,怎会有这般浑厚内力?”
天落儿见无法隐瞒,便将其跌落稷泽水底,无意间发现《圣皇诀》之事,详说出来,姬雁云听罢,哈哈笑道:“那日我为你驱毒疗伤之时,便有所觉察,你体内冰元寒毒已解,且内力精纯深厚,已远在我之上了。”
众人闻言,亦诧愕惊奇,福言恭贺。
沙驼忽道:“国主,那犁?尸必为姜兵嵘所控,他见国主不交出天落儿,甚为恼怒,夜间便派出这畜生,前来暗袭索命。”
囚柯怒道:“那姜兵嵘既如此卑劣,我等更不能为其淫威所屈服!”
姬雁云朗声道:“此事已无关乎是否交出落儿,我轩辕国自立国以来,已有两千八百余载,君民一心,万事昌荣,从未因胁迫而使本国一人受辱,为四方城民众所仰羡,今日我等若不能以身护落儿之周全,他日又如何惶惶保百姓之平安!”
“说的好!我等皆愿为保轩辕国之无恙,拼尽最后一滴热血!”众人闻言,登时豪气冲天。
天落儿心中甚为感动,跪泣道:“义父义娘、诸位护我之真情,天落儿铭记于心,永不相忘。然请听我一言。”
顿了顿,接着道:“十年前,为保我不落入淳于丑之手,轩辕国与北狄国以死相拼,致使国业耗损,军民死伤无数,二护法哱罗叶更因此而血洒城郭,我心甚痛,十年后,倘若又因我而与四国为敌,使耄耋之老复披虱甲,伤残之士再举刀枪,我心何安?”
言罢,纵泪痛哭。
姬雁云欲将其扶起,怎奈天落儿依旧跪倒于地,眼神笃定道:“我意已决,为保轩辕国数千年基业不毁于一旦,国中百姓性命之全安,今夜我便离去,只要我离开轩辕国,那姜兵嵘便无理由而攻,四国联军亦自会鸟兽散。”
众人沉默缄言,却心知肚明,这确系两全其美唯一可行之法。豪情虽可嘉,然以轩辕国一国之力,又怎能能抵挡得住四国之强攻?
良久,姬雁云长叹一息,道:“也罢!难得你心怜国中数十万百姓,落儿,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侠义之心,可我们却对你不住……”想起姬月蝉之事,又想起他从此将流亡天涯,福祸难测,不由音失声哑,老泪纵横。
慕念君上前搂落儿入怀中,哽咽道:“我的儿,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呜呜……愿你好自珍重,以图后会。”言罢,悲涌心头,簌簌落泪,众人见闻,无不心感神伤。
姬雁云却忽地朗声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肯空老于轩辕国弹丸之地?你出去闯荡一番也好,我有几句临别赠言,望你能牢记于心,切莫忘怀!”
天落儿点头应允。
姬雁云又道:“我辈勤修苦练,所为何事?争强比胜、好勇斗狠,乃凡夫俗子所为,盘古大陆五大种族,神族奴役,魔族残暴,人族羸弱,数以万计生民终日生活于惶恐之下,我曾以一己之力图挽狂澜,然才微力薄,终未成功,每当念此,痛断肝肠。如今你内功精纯深厚,已远在我之上,你当铭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四句话。只盼你日后扶弱而不欺强,身洁而不堕邪道,只要你心系黎苦苍生,有朝一日,你定会名扬天下,成为万众敬仰的真正大英雄。”
天落儿泣泪,跪拜再三,携小白离别而去。正是——
福祸自古难预期,英雄路上喜悲极。
一夜风云惊天变,铁马长戈剑影黎。
硝烟弥漫烽火起,国破城败断残壁。
往日繁华随风去,千年基业毁于夕。
夙夜难眠忧叹息,拜别众人泣辞离。
从此无拘亦无束,一人一虎纵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