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玉已经到了大殿门口,靠在一边的柱子上,听里头嘈杂的动静,没有进去,因为想起了以前。
他刚被认回来时,赢家也要给他举办生辰宴,他一开始不愿意,想着好久没见褚长扶,到底还是答应了,本来应该他是主人来着,要进大殿时,却有一种门内都是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的感觉,无数个说笑的声音,像恶鬼索命一般,叫他觉得刺耳。
旁人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扭头就跑,谁追都不理,一个人缩回他的小破屋子,不给任何人开门。
后来还是褚长扶用他给的钥匙进了屋,把他从稻草堆里拉起来的。
褚长扶说那边人好多啊,我有点怕,你陪我去吧。
他于是傻乎乎去了,还真的以为她怕,要保护她,长大后才晓得是褚长扶照顾他,看破了他的心思,陪着他去的。
他还能记得,褚长扶拉着他的手说,你要离我近一些,别让其他人有机会欺负我。
小小的他那会儿懂得还不多,丝毫不晓得褚长扶话里的弯弯道道,乖巧的全程跟在她身旁,被委以重任后所有心神都用来盯着四周,试图找出不长眼想欺负褚长扶的人。
大概是有事做,稀里糊涂那晚就这么平平静静过去,没觉得有多难熬和不舒服。
后来赢夫人和赢家主大概知道了他不喜参加那些有外人的宴会,再也没安排过。
一晃多年过去,他本来都已经走出了阴影,不幸于十一二岁时又在宴会上遇到糟心事,心中越发厌恶这事。
赢玉指尖点在剑上,在门口又待了一会儿才进去。
从前是心中有所惧,现下是厌,还不至于叫他打退堂鼓。
他提着剑,前脚跨入殿内,后脚整个主屋一静,方才还在谈论其他事的人纷纷回头看他。
身为一个有着头衔的人,对他关注而来的视线数不尽数,从被检查出天赋时一直到现在,几乎每次出现在众人面前,都是谈论和留意的对象,有十来年了,他依旧无法适应,回回都觉得心中压抑着事一样,不舒服。
赢玉无视那些目光,神念放开,专注去找褚长扶口中的香囊。
桌椅下,龙骨旁,乃至整个大殿来来回回扫了好几圈都没有寻到,神识只好越过屋顶,去问花园内的褚长扶。
刚笼罩过去,便瞧见褚长扶和柳鄢一个蹲着,一个坐在地上,柳鄢的脸肿着,褚长扶好心地递给她一瓶疗伤的药,叮嘱她要好好擦,每天一次那张脸才能治好。
赢玉:“……”
看来不用找了,褚长扶又一次骗了他。
所谓寻香囊,其实就是把他支开的借口。
不是第一次,肯定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褚长扶经常骗他,他好像从来没怀疑过她,回回都上当,即便如此,下次还是相信她,和她的每一句话。
赢玉抱着剑出来了,站在廊下时还有些郁闷,又拆了根糖葫芦,边吃边走,等到了地方,那边的事已经解决。
柳鄢走了,褚长扶一个人站在风口处,衣袖被风吹的鼓起,身上没伤,连衣裳都没有乱过。
没吃亏,也不可能有折损。
他早就知道,褚长扶不会被人欺负的,他被人揍了,伤害了,褚长扶都不会。
赢玉莫名感觉自己对她很放心很放心,打心眼里的那种。
或许是童年褚长扶在他面前的表现,让他觉得这个人聪明又厉害,是个很可靠的人,所以才一点不担心她。
赢玉脚步刚停下,褚长扶便似是有所感应一样回头问,“香囊找到了吗?”
赢玉配合的摇头,“没有。”
难得体贴了一回,没有拆穿她。
“没有就算了。”褚长扶一脸不必勉强的淡然样子。
赢玉嘁了一声,手往前举了举,塞了一口的糖葫芦。
“赢玉,”褚长扶喊他,“我送你回家吧,顺便跟你说些事。”
赢玉咬糖葫芦的动作顿了顿,在心里猜测是什么事?
想了半天也没琢磨到,不太开心地‘哦’了一声,脚底下倒是没闲着,几步上前,没有客气的跟上她,与她并肩而立。
褚长扶行在他一侧,歪着脑袋看他,“赢伯伯前几日来褚家提亲说,婚期由我决定,你怎么想?”
赢玉挑了挑眉,“你们做主就好了,我无所谓。”
怔了一下后又道:“成亲的时候别忘了通知我就好。”
褚长扶:“……”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成亲那天会漏掉他一样,他是新郎,怎么可能。
“你没有意见的话,我想提前十天左右,立秋时分完婚,你看怎么样?”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赢玉看,不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赢玉刚嚼完一颗糖葫芦,签子递到嘴边,咬住了一个完整的颗粒,被她的话惊到,手里的木签用力一抽。
吧唧一声,串成一串的嫣红果子被他甩掉了两颗,砸进一旁的泥土里,沾了灰,不能要了,赢玉手里那根签子上只剩下最后一颗,可怜兮兮孤孤单单地挂在上面。
“最近是多事之秋,早点把事办了,省得变故多。”褚长扶劝他,“今儿你也看到了,以后这种事只怕不会少,成了亲,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才会断……”
“好。”赢玉突然开口打断了她。
褚长扶一愣,还有很多酝酿好的说辞没讲出来,类似于柳鄢之所以来事,是因为喜欢他。爱慕他的人可不少,有的明晃晃表现出来,有的暗搓搓办事,那么多有想法的人,迟早有个聪明的,设下天罗地网对他下手,彼时他也许会贞洁不保被人强拉上床做尽一切等等。
成了亲后别人以为他第一次没了,采补效果不大,少一个被人惦记的理由,能阻挡不少人,要是婚后假怀孕,又能挡住一部分人。
因为第一个孩子天赋会是最高的,生出混沌之体的可能也最大,往下依次递减,一般情况下都是这样,赢玉是个意外。
有胎养的好,也有可能那会儿误食了什么东西,又或者说,他本身就是个奇迹,天赋啊,经历啊等等,都是旁人没有的。
褚长扶心中憋了一大堆话,才说了一个开头,赢玉就答应下来,她反而有些恍惚。
不犹豫犹豫?也不再想想?
要知道成了亲,怕是没那么随心所欲,要顾忌着她和褚家,时不时演个戏之类的,需要他配合的地方太多太多。
想一下他在外面跟人打架,突然收到一个玉简,要回来陪她干这干哪,他还不烦死?
他应该有这方面的烦恼。
太简单了,没考虑过那些有的没的?
褚长扶提醒他,“一些面子上和规矩上的事你不能缺席,比如三天回门,你要陪我一起回褚家,新婚一个月不空房,头一个月里无论你白天去做什么,晚上都要回来。”
其实没那么严格,她故意说的严重些,好叫他想清楚喽。
赢玉点了点头,一脸就这,也太简单了吧的表情。
褚长扶面上多少有些无奈:“既然你没有异议,那就这么说好了,成亲前我会发请帖,请我这边的朋友,你也一样。”
她多问了一句,“你有朋友吗?”
赢玉差点笑了,朋友这种东西他怎么可能有,张嘴就想否认,脑海里不知为何,突然冒出一张脸来。
是玄天宗的圣子伏裳,在他没来之前,圣子一直是天赋最高的人,十二太阴之体逆天而行,所向披靡,修炼极快,基根也扎的稳稳当当。
他听说后日日跑去找那人挑战,那人竟也不恼,耐耐心心地陪他练手,偶尔心情好,还会教他体术。
伏裳是个像褚长扶一样温柔善良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