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雾驻村结束那天晚上, 做了一个五年规划。
林惜岚看见那煞有其事的红色抬头和仿宋字体时,差点没呛到,“你这写的什么呀?”
赵雾一把揽住她的腰, 将人带坐在皮质转椅上, “你看看有什么想法。”
他列了好几个表格出来, 从生活到婚姻到事业, 林惜岚凑近了细看没忍住笑出来, 斜睨他:“是不是该感谢您没把婚育计划写进去?”
赵雾一根根捏着她的手指,旋即握住:“生育是你的权利,我当然不会列进去。”
林惜岚觉得有些新鲜, 兴致上来:“那你的意思是,我想什么时候生, 生不生都可以?”
赵雾捏她脸颊:“本来就是你的自由。”
他对小孩没有多大兴趣, 甚至在遇到林惜岚之前, 他完全没有想象过自己的婚姻生活,一直以来独行侠一样的生活,突然间被另一个人强势闯入, 摩擦过后, 又在日常里生出一种难以描述的温馨。
在过去二十几年里, 赵雾从未感觉孤独是多痛苦的感受,可一旦尝过另一种滋味,那独居的孤独便如顽毒,叫人彻夜难捱。
林惜岚确实没有要孩子的打算,闻言放下心来,她如今倒不担心结婚了,只担心一结婚就催生,她正是事业上升期, 哪有放下的道理。
赵雾的这一承诺比求婚还让她感动,林惜岚吧唧亲了一口他的面颊,“赵队长怎么这么好啊——”
被抱在怀里的动作一颠,她赶忙搂紧了他脖颈,侧着头靠在他肩上笑,“现在是不是不能叫赵队长了,赵主任?”
赵雾挠她腰窝痒痒,面颊贴着她的面颊,“调任还没正式下来呢。”
五年规划里,他的发展全在云浮,林惜岚知道他的性格,也不再劝什么,不管什么选择,赵雾的考量总是周全的,形势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林惜岚还在翻动他的计划表,坐在他腿上敲起键盘,添加道:[必须戒烟!]
赵雾举起手保证,无奈道:“今年一定。”
“你抽了我也看不到。”林惜岚扭头打量他,“我记得你以前不抽的。”
赵雾其实现在也不怎么抽烟,只是不巧老是被她敏锐发现,“你压力太大了吗?”
“不是因为这个。”赵雾抚摸她最近剪短的柔顺发丝,忍不住亲吻道,“只是太想你。”
一想到她,就总是控制不住,瘾就犯了。
然而林惜岚完全不吃这套,一双乌亮的眼睛盯着他,指责道:“别拿我当借口。”
赵雾哑然失笑,故意咬她,“小乖是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林惜岚也不欲拒还迎,偏头笑问:“有多想?”
谁也不管那计划了,赵雾的手伸向她背后的纽带,满心满眼只剩下眼前人,两人愉悦地享受当下的一切,灵魂和身体都如此契合,仿佛天生就该如此。
热恋实在让人上头,就连赵雾也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在这之前,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一天,每时每刻想看手机就为了等某人回消息,会把她不经意的一句话记挂心间,费尽心思为她实现。
让她开心,让她幸福就是人世间最重要的事,他感受到了一种强大的责任与义务,必须要将她送上云端,让她不受任何拘束地自由翱翔——赵雾低声哄她,“小乖,让我看着你。”
衣衫半褪不褪,他低头亲林惜岚鼻尖溢出的薄汗,书桌上混乱不堪,呼吸交缠,他们一路从书房跌撞着做到客厅,又倒回浴室和主卧,安全套胡乱丢着,柔和的壁灯照亮床头,景致犹如古典油画一般叫人着迷。
林惜岚逐渐习惯全然接受他的付出,他用这般疾风骤雨的方式诉说爱意,击打在人心上,叫她心疼,也想要更爱他一点。
这么久过去,他还是喜欢夸她,什么都夸,无一处不夸,好像她就是天底下最完美最值得珍惜的宝藏,他吻过她的每一寸肌肤,每天都要告诉她,好爱她。
赵雾亲她的手背,“小乖,夸夸我吧。”
林惜岚眼角的泪都要出来了,轻轻喘着,搂着他赤-裸的臂弯,凑近他耳廓吹气说话,细声细气的,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赵雾被刺激得按紧了她,林惜岚朝他狡黠地笑,又拿腔拿调,奇奇怪怪地问:“赵雾,你怎么都不脸红呀?”
她音调微扬,一双雾濛濛的明眸宛转凝视着他,赵雾掐她腰窝,佯作正经:“我受之无愧。”
他们的夜晚还很长,而在这之后,还有无数个夜晚。
赵雾的调任正式下来,两人见面更频繁了,平澜县通往省城的高速也陆续修了起来,不用驻村后赵雾的工作时间比林惜岚还要规律,虽然应酬更多了,但下班时间找他的电话骤减,清净得林惜岚都有些不习惯了。
与之相反的是林惜岚,她被社里委以重任,开始带团队了,之前是一个人忙,现在是一群人忙,她还要不停地拿主意,压力大得一回来就瘫在沙发上。
代帕跳到她身上,它最近被喂肥了许多,沉甸甸的猫爪一踏上来,林惜岚差点被它踩得吐血。
赵雾好笑地拎起它后颈肉,“嫌你不搭理它呢。”
林惜岚精疲力竭,懒洋洋的,眼皮也不抬:“都是你惯坏它了。”
电视机放起轻松搞笑的影视剧,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清起脑袋里的缓存,没多久,她又爬起来做家务,靠简单的体力活换换脑子。
赵雾看笑了:“这地板阿姨上午才过来擦过。”
林惜岚闻言转身瞪他,赵雾拍拍自己一旁的座位,“来吧,说说。”
“不想和你说话。”林惜岚拒绝,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赵雾配合她打开音响放音乐,笑道,“林大记者,您对外人也是这种态度?”
林惜岚扭头看他,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抱膝道:“你是外人吗?”
赵雾凑身过来,忍不住抱抱她,“当然不是,谁惹我们林记者不高兴了?”
他握着她的手让她拍自己脸颊,可林惜岚到底下不了手,只轻轻抚摸,垂眸叹气道:“被臭骂了一顿。”
这种经历在她实习期算家常便饭了,但林惜岚干了这么久,突然间遭到空降来的上司一顿劈头盖脸输出,别说她自己了,报社的其他同事也被整懵了。
但工作受挫又实在再正常不过,林惜岚说出来觉得有些矫情,又怕赵雾暗地里帮忙,可不说,他有心的话迟早也会查到,她警觉地盯着他:“说出来是让你别插手噢。”
“我能插什么手?”赵雾轻笑,“给你们报社送下午茶算吗?”
他明白林惜岚的意思,就像他不喜欢赵陈两家对他事业的插手,他也不会自作主张的为她安排什么。
这是对她的尊重,也是信任。
林惜岚干脆躺在了木地板上,四肢舒展开,长叹道,“新来的领导把我栏目叫停了,真想不通。”
赵雾躺在了她身边,两人就这样放松地一起倒在凉凉的木地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不插手不代表不了解,赵雾早把他们报社的组织架构研究透了,闻言有了想法,林惜岚睨他一眼,“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她知道,她只是想拉他一起抱怨而已。
赵雾失笑,反应过来揉她脑袋:“这哪来的领导,识人眼光这么差。”
林惜岚哼唧几声,赵雾顺毛摸的时机还没晚,相处久了,他可算是摸透她这脾性了,除非她主动问,否则不要试图教她做事,她心里亮堂着呢,什么都知道,不去做无非就是不想做。
好在赵雾也有个优点,从来不计较面子,也不会纠缠着事实不放,硬要分辨什么道理,他没有第一时间悟出她的真实意思,那就是他的问题。
什么实事求是,什么事实真相,在家里领导面前都让步,工作有对错之分,家庭里却没有。
他帮林惜岚痛斥起这个不讲理的可恶领导,听得林惜岚直笑,“好吧,其实也没那么坏,我明天主动上门,再去问问他原因。”
本来不想面对的明天,这么说道几句,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林惜岚过去也经常吐槽赵雾的上级,说得难听一点,是讽刺,她刻薄起来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没点文化水平还反应不过来,乡镇县市,是个上级就想支使或者请求赵雾办事,他工作量至少有一半是被各种领导折腾出来的。
她也算见识了赵雾的脾气和修养,八风不动,实乃叫人叹服。
这样的赵雾和京城圈内的形象有不小出入,然而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构成了一个真实的、只有林惜岚懂得的赵雾。
她突然开始期待起有他相伴的余生,期待起她过去不抱幻想的婚姻。
——赵雾是不同的,始终是特别的。
林惜岚在木地板上打了个滚,凑近他问:“我记得你的五年计划里有领证这一环。”
有这一环没错,但没定时间,毕竟能找到一个同时满足“良辰吉日”、“有意义的纪念日”和“双方有空”这三个要求的日子,简直难如登天,可遇不可求。
赵雾好整以暇地点头看她。
“你知道我国的五年计划有什么特点吗?”林惜岚直勾勾地盯着他,不等回应,煞有介事地给出答案,“——总是提前完成。”
她盘腿坐在地上,像是在谈一件很普通的事,“从前年开始,民政局就不收工本费了,结婚证免费领,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明明是秋天,却仿佛大地回春,赵雾怔了足足两秒,倏尔露出达到眼底的笑意,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眼前的人,生怕是水月镜影。
可除了林惜岚,还有谁会对他说出这么吝啬的求婚呢?
“不和你去,我还能和谁去?”
赵雾捧起她的脸,在寂静的世界里,温柔落下庄重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