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一只妒魔女·贰佰柒拾伍 握持着抵桠的细瘦的小枝(上)

【五十星·纽加哥】

【二零二二年·十二月四日】

攀登高山,我自己小心地爬上,握持着抵桠的细瘦的小枝,

行走过长满青草,树叶轻拂着的小径,

那里鹌鹑在麦田与树林之间鸣叫,

那里蝙蝠在七月的黄昏中飞翔,那里巨大的金甲虫在黑夜中降落,

那里溪水从老树根涌出流到草地上去。

——惠特曼,《草叶集》。

“其实我挺喜欢夜晚的,我有时候会坐在窗前,看着那些星星,每当到了那个时候,我就会想,如果当初没有选择走着一条路,或者没有选择接受那帮人的交易,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模样呢?”

伊卡擦拭着匕首上的污痕,喃喃自语。

五十星,纽加哥,二零二二年,十二月四日,凌晨。

“他们说我是一个商人,不计后果地贩卖着一切,开玩笑,越是奸诈狡黠的人,为自己留下的退路就更多,我记得东方有一句俗语,叫狡兔三窟,虽然是个贬义词,但是我很喜欢。”

为了防止匕首锈蚀,每隔一阵子都要做一些保养工夫,伊卡喜欢一个星期保养一次,亦或者在使用过后进行保养。

“……将那硫磺与火焰从天上神明所在之处,顷刻间降与两座城池,把那所有城邦,周围平原,把那城里所居住的每一个居民,乃至地上生长的千万生灵,都毁灭了。”

首先是是吉野纸,柔软的吉野纸,当然,优质的绒布不失为一种选择,不过不能使用动物皮革,毕竟制作皮革会留下酸性物质,引起匕首的锈蚀,用它拭去上一次保养使用的油,也用来涂抹这一次保养的新油层,不要直接把油倒在匕首上,太多的油会弄脏刀鞘和其它的部分。

“这是《创世纪》里面的内容……让我想想,对了,是第十九章的内容,我很喜欢那一章,倒不如说,整一本书都挺合我的胃口。”

然后是丁子油,在磨好匕首的刃之后,涂在匕首的表面,当然也可以用后缝纫机油代替,不过伊卡更喜欢前者,毕竟是植物油,能够有效隔绝空气,防锈效果也很不错,不用太多,几滴就足够,均匀涂抹在匕首上。

“不过我不信宗教,也不信神明,即便祂们存在,我也不会信,毕竟祂们从来没有给予过我任何东西,比起神明,我觉得还是魔女更适合我。”

用尖柄小鎚拔出链接手柄和匕首刃的钉子,将匕首刃拆离,清理中心位置,然后再重新组装,确定完全牢固以后再放入刀鞘。

伊卡伸了个懒腰,蓝色的发丝自然下垂,在她的耳垂旁边慢慢飘荡。

“利己主义者?这么说或许不错,只要没人找上门,随她便吧。”

“那如果有人找上门了呢,伊卡女士?”

“……乔薇蒂女士,有没有人说过直接闯入别人的家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伊卡叹了口气,她把匕首从刀鞘之中抽出,用食指和中指捏住刀柄,转过身,看向那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少女。

那是个约十七岁的少女,但她的穿着却和她的年龄并不怎么相同,黑色的波浪长发一直垂到腰间,和她那黑色的外套相互映衬,在外套之下的是白色的衣裙,带有黑色的蕾丝装饰,在衣裙之下,她的双腿白皙,似牛奶一般,最后,双脚被包裹在黑色的平底皮鞋中。

一阵威风吹过,隐约露出了外套内部的暗红色鹅绒,还有那戴着黑色蕾丝的手套,以及被握在她手中的短管左轮手枪。

那左轮手枪看起来是双动试,转轮之中的六个弹巢是满的,而击锤已经被压下,处于待机的状态之中。

听见伊卡的询问,乔薇蒂并没有回答,她只是把手枪的击锤回弹,然后把手枪插入腰间。

“茶,咖啡还是牛奶?”伊卡漫不经心地问道,还没等乔薇蒂回答,她便又接着说道,“牛奶,好的,需要黑巧克力吗?”

“不用。”乔薇蒂说道。

伊卡打开木质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瓷杯,在一旁的水龙头前冲洗干净,然后再从冰箱拿出一盒牛奶,橘色灯光温柔地照亮客厅,在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那些未褪去的水,不知什么时候,大雨已经平息,但水并未完全散去,以城市的排水系统,估计还需要一天才能够完全处理干净吧。

这里是伊卡的家,严格来说,是她其中一个家。

家这个概念是什么呢?伊卡看着牛奶逐渐从盒中流到瓷杯里,那牛奶如汩汩涓流,均匀而缓慢,到底是居住的地方才算是家?还是说,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家?出生的地方是家吗?还是说死去以后的地方是家?羁绊所在?时间停留?

我不知道,伊卡对自己说道。

“在这么晚的时候来我这里……不对,在这个时候来到这个国家,看样子不是什么小事啊。”伊卡端起瓷杯,“需要加热吗?”

“不用了。”

乔薇蒂坐在沙发上,她端详着客厅的布局,也不知道具体是在寻找什么。

“你什么时候来的?”伊卡把瓷杯放在乔薇蒂面前。

“五分钟之前,船到了港口,然后我就看见你们这里已经成了这个鬼样子。”乔薇蒂端起瓷杯,红润的唇接触杯边,她茗下一口牛奶,让那带着些许甜味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片刻之后,她才说出剩下的半句话,“都是水,按理来说这个时间五十星不会有这么大的雨。”

“确实是下雨了,很大,远超你想象的那种大小……好了,唠嗑的话就到这里,找我有什么事呢?”伊卡双手十指交叉,“刚才进来我家的时候,你用的手段不太正规吧,和传闻中一样,你有许多秘密。”

“秘密,对于你们‘影’来说,这也能算是秘密吗?伊卡,我的手下买了一些违禁品。”乔薇蒂说道,“从这个国家,这个城市。”

“那你应该询问的是你的手下,而不是我。”伊卡笑道,“女士,你找错人了。”

“但是你知道我需要的消息,你们这个组织做的不就是这样的工作?把我需要的情报卖给我就好。”乔薇蒂看向伊卡,淡蓝色的瞳眸盯着伊卡的眼睛,似乎要吞噬她的灵魂。

你知道,乔薇蒂坚信——伊卡知道这些。

“……我知道吗?我的记忆之中似乎没有这些,可能得让我好好想想了。”伊卡挠挠头,“毕竟事情这么多,不过应该不关我事,毕竟我可不会卖这么危险的东西,我是说你的手下卖的东西,在纽加哥卖这个可是要掉脑袋的,我很惜命。”

“我并没有说是你在卖。”乔薇蒂的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瓷杯的杯边,“不过,可能和你有关,那些家族不会让你们沾染这种东西,但是不排除有人铤而走险这么做,足够的利益会让他们忘记危险。”

“我们的生意往来应该很久了,你该不会真以为我会骗你吧?女士,人与人之间还是需要一点信任,不是吗?”

“所以我才找你,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吗?”

“我觉得你不知道,毕竟你应该是第一次和我见面。”伊卡说道,“已经很晚了,要不你先去忙你的事情吧?我困了,准备睡个觉。”

话音刚落,乔薇蒂变了。

那一个瓷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摆在了桌子上,杯中剩下的半杯牛奶轻轻晃荡,而乔薇蒂的右手搭在腰间,那左轮手枪的击锤被压下了一半。

“……等等,你该不会想在这里动手吧?”伊卡挑挑眉,“女士,你杀不死我的,而且你也不会杀死我,我大可以直接从这里逃跑,即便你能够暂停时间,你也做不了多少事。”

“我不是一个人来的。”乔薇蒂露出一个微笑,她的眼睛看向那巨大的落地窗,在晚上九点钟的黑夜下,那窗外的景色十分普通,普通到有些诡异。

“……等等,你带了多少人?”伊卡顺着乔薇蒂的视线看向窗外,她不自觉地吞了一口唾沫,“你该不会把海鸟的人都带来了吧?”

“你猜猜。”

“我觉得我们还是能聊聊的。”伊卡端正坐姿,“毕竟你可是老客户……我们刚刚聊到哪里了?”

“违禁品。”

“对,违禁品,这违禁品确实不关我事,重申一遍,我可不会做这种事。”

“我知道,我需要知道他的渠道,他从哪里得到的渠道。”

“走的什么路?去哪里的?”

“水路,车之乡。”乔薇蒂的手从腰间抬起,放到沙发的扶手上。

伊卡从风衣口袋中拿出那一本白色的笔记本,她抬起头看向乔薇蒂:“事先说明,别抢我的笔记本,你抢了你也看不到里面写着什么。”

乔薇蒂没有说话,只是垂下了她的眼帘。

她端起瓷杯,再次喝了一口牛奶:“手下的人不听话,只能处理掉了,这是规矩。”

她是如此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作为海鸟的领导者,如果手底下的人并不干净,她自然不会留有任何情面,毕竟,海鸟本就不是什么良善的组织,作为海鸟领导者的她,自然也不是什么善良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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