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冷驾车左冲右突,他只是为了尽快离开酒店,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这辆车肯定是装了定位仪的,开着它等于自暴方位,所以开出一段距离就弃了车,带着德强消失在人海中。
从玛雅发出警讯到武装人员敲门,只有几秒钟时间,一般人根本反应不过来,易冷却半秒钟都没耽误,拉起德强就进了洗手间,上方的通风口盖板他以前提前拧下了螺丝,一拿就掉,正好能钻出去,但穿外套就太臃肿影响速度,所以两人都只穿着衬衣。
鞋子都时刻穿着的,这是老特务的坚持,在酒店房间里绝对不会换上拖鞋。
德强年轻,身体灵活,一个引体向上就进去了,易冷也不遑多让,他把盖板虚掩上之后,外面的人就冲了进来,其中一个人持枪进入洗手间简单搜索,但是没往上面看。
易冷看到那人手上的枪,就知道这事儿不简单,敢在帝都二环动枪,必然是有官方背景的人。
酒店是1990年建造的,十几年前易冷经常住,这些能藏人,能逃跑的犄角旮旯他清楚的很,也得亏酒店一直到现在没重新装修,旧有旧的好处。buhe.org 非凡小说网
两人爬到隔壁房间下来,隔壁正好位于拐角处,在武装人员的视野死角,前面就放着一辆清洁工的小推车,易冷藏在车里,让德强推着自己往电梯口走,在电梯口干翻一名武装人员,从其身上搜到对讲机和武器。
两人下楼,从二楼下电梯,翻墙出去,躲避楼下的守卫,从东南口出去,看到一排大G,这么明显的特勤车辆,不薅个羊毛都对不起自己,于是就发生了刚才的事情。
扒了两件外套,穿在身上暖暖和和,还缴了两把硬火别在腰里,带家伙是不能过地铁安检的,那就只能打车了。
在地铁站门口,易冷问德强吩咐德强把聊天记录删了,手机卡取出来,再把那姑娘的号码记下来,然后将找个阴暗角落的花坛,刨个坑把手机埋起来。
若在以往,都是手机一扔了事,但现在易冷不这么做,能省则省,这手机迟早还是能拿回来的。
然后两人又找了家修手机的小店,买了一部新手机,把SIM装进去,让德强给玛雅打电话。
玛雅是知道真相且通风报信的人,当然要找她了解情况。
电话接通,玛雅说自己正在回家的地铁上,问德强是否安全,得知一切安好,玛雅说你们赶快离开北京吧。
德强不知道如何应答了。
易冷把手机接过去,直接向玛雅求援,说我们哪儿去不了,你帮人帮到底,救救我们吧。
大四的女生大约还不明白这里蕴含的危险,亦或是更加懂得此间饱含的发财机会,短暂的犹豫后,答应了,约定在雍和宫后门见。
雍和宫的后门对着安定门东大街,二号线雍和宫站就在这里,隔着北护城河是地坛公园,约在这里见面,肯定是玛雅乘地铁回家的必经之路。.
易冷和德强是打车过来的,确认没有危险后在地铁出口附近溜达着,等了五分钟,玛雅从地铁口上来了,和早上一样,在人流中如鹤立鸡群。
三人沿着雍和宫大街往南走,隐藏在北京晚归的人海中。
德强的肾上腺素在分泌,兴奋莫名,跟着皮虎叔实在长见识,就跟谍战片一样牛逼,而且还有大美女做女主,那男主一定是自己了,年轻帅哥不做男一号,天理不容。
皮虎叔嘛,做个金牌配角就好,关键时刻给自己擦屁股的长辈大叔。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想多了,男主是人家皮虎叔,此刻叔正和玛雅并肩在前面走着,雍和宫红墙下人行道没那么宽,三人并排就会影响别人走道,所以德强只能跟在后面,就像个拎包的跟班。
不对,不是像,是本来就是。
易冷和玛雅走在前面,低声交谈,了解原委。
俗话说善有善报,易冷就是被自己不经意间一句善言救了,他让文泰诚给玛雅一个月加三千块通勤费,只是随口一说毫无成本,但对玛雅可是天大的恩情,人小姑娘就念着他的好了。
到了下班时间,文泰诚没走,前台兼行政的玛雅就没敢走,她是实习生,要尽量表现自己,再说了,相对于胡同里的那个家,她更喜欢待在国贸大厦里。
玛雅端着咖啡给文泰诚送去的时候,远远看到磨砂玻璃门后面一个人影在走动,文泰诚在打电话,鬼使神差的,她停下脚步偷听,就听到文泰诚在用英文和某人通话,语气谦恭,说已经安排人手去对付刘晋,今晚就能让他彻底消失。
但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就通风报信,把咖啡送进去之后,文泰诚让她下班先回去,玛雅在前台踌躇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涌泉相报,报答刘晋三千块通勤费的恩情。
但这里面有女生的一些小心思没明说,哪个女孩不怀揣着一颗与白马王子邂逅的心啊,欧洲童话里总是王子救了公主,谁说灰姑娘不能搭救一位中年国王呢。
对,刘晋就是富甲天下的金融帝国的国王,虽然不清楚刘晋的历史,但玛雅知道这人是东晋资本的实控人,坐拥百亿资产的神秘大佬,而且看起来年纪也不算大,又不是那种七老八十肌肉松弛鹤发童颜的老爷爷,四十岁的大叔,那是最有味的年纪。
至于德强,只是玛雅用来和大叔搭上线的跳板而已,外经贸大学的大四学姐了,又长得貌美如花的,住在狭窄逼仄的胡同里,在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国贸上班,啥没见过,对这个社会早就看明白了。
从雍和宫正门前的道路向西走,经过戏楼胡同,第二条路向北是藏经馆胡同,路边开了许多饭馆,这附近写字楼多,中午那些白领就钻进胡同找小馆子吃饭,一个个小门面各有特色,正是吃饭的点儿,那叫一个热闹。
胡同里每隔几十米就有一个公厕,蹲位就两三个,收拾的干干净净,德强一泡尿憋到现在,上了个厕所出来,没话找话问玛雅,为啥这么多厕所。
“因为人多呗,这都不够用的,早上得排队。”玛雅说。
德强观察周围,觉得在北京开车实在是太艰难了,大路还好,虽然比江尾的道路体系复杂,什么主路辅路立交桥的,但总归是横平竖直,东西南北,胡同就瞬间变成地狱级难度,就这么窄的胡同居然还会车!
路边更是停满了车,车的档次普遍不高,经常能看到老款的捷达和夏利,紧挨着墙边停着,极其考验车技。
玛雅的家就在胡同里,一个很低调的如意门,进去之后拐了七八个弯,空中电线拉得密密麻麻,墙上隔几步就挂一个空调外机,一块电表,更把有限的空间压榨的更窄,很难想象在这里居住,是怎么把大件家具搬进来的。
玛雅答应要给他们一个落脚之处,就是自己家,这姑娘倒是心大,领着两个陌生男人回家,也不怕爸妈责骂。
终于到地方了,这是一间低矮的自建房,门口还堆着大白菜,打开挂锁,打开灯,把客人让进来,才发现这间屋是如此之小,只能容得下一张床和小小的写字台,靠墙的位置是电暖气,屋里冷的像冰窖。
“开一会暖气就好了。”玛雅说,顺手打开电暖气,又说小时候家里烧煤球,那可麻烦多了,现在煤改电,一按开关就来热气儿。
“电费多少钱?”易冷随口一问。
“白天四毛八,夜里三毛,用得起。”姑娘坐在椅子上,招呼他们坐床上,德强不好意思坐,就站着,易冷不客气,坐在床上四下打量。
这是一间颇为寒酸的闺房,连正经的窗户都没有,不是真没有,是窗户外面就是别人家的后墙,只能起到一个通风的作用,不存在采光和观景功能。
床上用品倒是崭新,还有股少女的香味,桌上摆着金融类书籍和一台拼装的台式机,墙上贴着玛雅各个时期的照片,从系着红领巾的小学时代一直到大学时期。
除此之外,可谓家徒四壁。
“我后爸出去上夜班了,我妈在打麻将,晚上不回来,回来也不上我这儿来,你们可以在这里躲一阵。”
“那你呢?”德强问。
“我去我妈那儿睡。”玛雅说,“他们房子大一点,有二十个平方,大衣柜,冰箱都在那边,吃饭也在那边,对了你们吃了么,我给你们热饭去。”
玛雅去热饭,屋里只剩下爷俩,德强问道:“皮虎叔,那些人是国际杀手么?”
易冷疑惑道:“不是喊黄叔的么,怎么改称呼了?”
德强说:“这样显得亲。”
易冷哦了一下,掏出手枪卸下弹匣递过去,问德强这个常年看舰船知识的军武青年认不认识这把枪。
订舰船知识的人,如果经济允许,一定会订兵器知识和航空知识,即便不看兵器知识杂志,德强也能认出枪械套筒上的铭文,这是巴西生产的陶鲁斯PT709,一种外号“超薄”的便于隐蔽携带的小型手枪。
“金牛座锻造,巴西的枪。”德强说,“看来真的是国际杀手。”
既然这孩子跟着自己一起历险,易冷也不瞒他,说你觉得杀手用这种枪合适么?
德强摇摇头,这种枪弹匣只有七八发容量,比主流手枪动辄十五发以上容弹量差远了,对战中完全占不到便宜,杀手用这个,不专业。
“那可能不是杀手,是黑道。”德强给出另一个解释,黑道逮到什么用什么,貌似合理。
“我听说警卫局采购了一批陶鲁斯作为77的替代品,这些人可能是那边的人,也可能是其他秘密部门的人,但不是专业的行动组,家伙事都没配利索。身手也很一般。”易冷解释道。
据他分析,那些人可能是从武警特种部队调来的战士,都留着寸头,军事素养很高,但做特工就没啥经验。
“他们对付的是刘晋,不是皮虎叔你。”德强这孩子就是聪明,一点就透。
这也是易冷不怕的原因,但当时他无法分辨,只能出手,就算知道是官方的人,他也不会束手就擒,能跑必须跑,否则你和你的单位,以后就会成为笑柄。
再说了,谁又能保证这里面没有害群之马,把自己当成刘晋直接料理了咋办,自己和刘晋的DNA是相同的,脸也是相同的,从生理意义和法律意义上说,自己就是刘晋。
但他一点不后悔去找文泰诚,这次东晋资本自行,反而掀开了谜团的一角。
易冷开始给上官谨打电话,他也是有组织的人,属于母校管控的谍报外围人员,出了事当然要母校罩着。
上官谨给了他最佳解决方案:“你报警吧。”
“你在逗我么?”易冷嘴上诘问,其实心里也明白,确实只能这样。
自己现在虽然有组织,但一方面没编制,顶多算是为了查案临时设的岗,现在案子结了,身份也就不存在了,另一方面国关学院没那么大权力,你不能因为个人瞎闹,惊动学院领导用各种资源帮你擦屁股。
一句话,你是学院的人不假,但学院不是你亲妈。
但报警这种事儿他是不会做的,太丢人。
门外有脚步声,易冷就把电话挂了,是玛雅送饭来,刚出锅的打卤面,卤子是木耳鸡蛋黄瓜菜加上猪肉末做的,喷香。
“我妈没给我留饭,我就下了面条咱们一起吃。”玛雅把锅整个端过来,又拿了三分碗筷过来,还有一辫子蒜,羽绒服口袋里还有半瓶子牛栏山。
这姑娘心细又体贴,只可惜易冷遇到大事时不喝酒。
“我后爸就爱喝酒。”玛雅说,“中南海和二锅头就是他的空气和水。”
德强不懂事,瞎问:“怎么是后爸,你亲爸呢?”
玛雅一点不忌讳:“我打小儿就没见过我亲爸,我妈十九岁生我,我是我妈和我姥姥带大的,我妈一直在等那个男人,等了十二年还没等到,就嫁给我后爸了。”
德强扼腕叹息,多好的女孩子,摊上酒鬼后爸,多可惜啊。
“我后爸其实人不错,和我妈青梅竹马,我妈一直瞧不上他,他就一直等,直到把我妈感化。”玛雅一边剥蒜一边继续讲,“可是男人呐,结婚了,得手了,就不珍惜了,两口子过的一地鸡毛,经常吵架,说是等我上了大学就离婚,可是吵了这么多年,不还是照样过。”
“欢喜冤家。”德强自以为是道,“其实他们还是有爱情的。”
“不,他们是没得选择。”玛雅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几乎就是玛雅本人,但从背景可以辨认出,这是九十年代初期的北京人穿着打扮风貌。
“我妈参加《我爱我家》现场拍摄时拍的照片,旁边这个是丹丹阿姨,这是圆圆,这是老傅……”
穿着北京电影学院T恤,下摆扎进裙子的女孩,烂漫的青春绽放在199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