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已经提前预知了结局,台下观众还是忍不住想知道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玉春死了没有?
莲生的面容是谁毁的?
王新贵是不是那个告密者?
他的下场又如何?
继续看下去,只见魏莲生满怀心事回到了自己的居所。
虽说受到玉春的鼓动要出逃,可逃离这个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莲生心里还是有一丝留恋的。
谈话中,跟包李榕生听莲生说自己不想唱戏了,他立刻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劝说莲生珍惜现在的名望和生活。
“十岁到十三岁,这三年里,京城附近的几个省,哪个不知道唱花旦的李榕生?
每天都有不少人成群结队来给他拍手叫好,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他着迷。”
回忆起过去的光荣,一直点头哈腰的跟包李榕生终于也在舞台上绽放了他这个人物的高光时刻。
“干咱这一行,真是苦啊!
成败由天哪!
我从小就存着善心,没起过一点坏心眼。
可老天爷它对不住我!
在我十三岁那年,给我摆下一座关口,我倒了仓,一下子,嗓子全哑了。
胡琴拉起,我一个字发不出。
我不甘心呐!
我扯开了嗓子嚷,把嗓子嚷破,嚷出血来。
花旦唱不了,我改本嗓唱老生,不行。
唱花脸,没那个气派。
唱武戏,那时候身子单薄,顶不下来。
完了,全完了,戏台上没我的饭了。”
李榕生这段惨淡凄苦的控诉,直接把台下部分戏迷给整破防了。
“呜呜呜,李榕生好可怜啊!”
“演得真好,经过这场戏,李榕生这个人物算是立住了。”
“莲生,你就听你榕生哥哥一句劝,不要走了好不好。
你不知道,你是他的光,是他在戏台上寄托的唯一希望啊!”
“唉,明明莲生在玉春的点拨下成了一个觉醒了自由意识的“人”,李榕生才是陷入执迷的那个。
可为何,我反而希望莲生能够执迷不悟,这样,他就不用受那么多悲苦了。”
……
听完李榕生的苦劝,魏莲生借口明晚有场夜戏,就让李榕生拉胡琴给他吊吊嗓子。
“虽然是舞衫中常承恩眷,辜负了红拂女锦绣华年。
对春光不由人芳心缭乱,想起了红颜老更有谁怜?”
这段《红拂夜奔》的唱词更加坚定了魏莲生出逃的心思。
李榕生没有劝住他,后面赶来的王新贵也没能劝住他。
第二天夜晚,散戏之后,魏莲生与玉春准备出逃的时候,刚好被苏弘基带着一群下人抓了个正着。
而出卖他们的人,自然只能是王新贵。
“草,这人真不是个东西!
亏莲生对他这么好,给他介绍工作,还一直拿他当兄长。”
“也不能这么说吧,王新贵不是也劝过魏莲生吗?
他不听劝,非要走,能怪谁?”
“而且,之前,王新贵刚到苏家的时候,四奶奶对他一脸嫌弃的表情,就已经把他得罪了。
他会告发他们,也有一部分是这个原因。所以,没事千万不要得罪小人。”
“只有我觉得莲生和玉春两人干的事是不道德的吗?这不就是出轨被抓包了吗?没得洗。”
“哥们,也要考虑一下时代背景,不能以现代人的道德标准去批判民国乱世里的两叶浮萍啊。”
……
苏弘基轻叹一声,交代几句,便匆匆离去了。
驱逐魏莲生,把玉春送给徐辅城的脏事,就交给王新贵办了。
王新贵顾念一丝旧情,给魏莲生和玉春留了最后一点告别时间。
这场告别戏,十分催泪。
那首贯穿始终的二胡曲再度响起,魏莲生和玉春互赠了信物。
玉春解增了她的金镯子,而莲生则把他唱戏用的折扇送给了她。
看到沈月楼赠扇转身的那个优美而萧瑟的身段,台下观众的眼泪再也绷不住了。
“这个转身,太杀我了。”
“想到从此一别,他们此生再无相见之日,我心里就难受到不行。”
“我们莲生太苦了,呜呜呜!”
“狗日的苏弘基,真是太踏马阴毒了。
他把莲生的容貌毁了,让他跟李榕生一样没办法再登台唱戏。
要不然,就凭我们莲生的身段和唱腔,就算离开了燕都,到津门或者申江去照样也能成为一代名伶。”
尾声,时间线又拉回到了序幕,形成一个闭合的循环,演的依旧是那个风雪之夜的故事。
只是,视角从魏莲生转到了苏弘基身上。
宽敞明亮的厅堂里,听着屋外阵阵呼啸的风雪声,暮年苏弘基穿着一身狐皮裘衣,戴着皮帽子,整个身子蜷缩在沙发里翻看佛经。
在他脚边,还趴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
“……马后桃花马前雪,教人怎得不回头啊。
小兰,看看钟,现在几点了?”
通过这对老幼主仆的亲密互动,很难想象如今这个慈眉善目,吃斋念佛的花甲老者竟然就是二十年前那个贩卖鸭片,手段阴毒的苏弘基苏院长。
到老才想起要积德行善,那你年轻时对莲生和玉春做的那些孽该怎么偿还?
看到这里,台下观众对苏弘基得了善终感觉略微有些不满。
不一会,王新贵进来报告说,徐辅城带着家眷来访。
苏弘基料想玉春也在,就让人把徐辅城先请进来。
二人交谈时,苏弘基又提到了魏莲生。
这些天,他已经让王新贵寻到了魏莲生的住处,准备请徐辅城和玉春在府上留一日,明天,他邀请魏莲生过来,让莲生和玉春这对分别了二十年的苦命鸳鸯见上一面。
听到苏弘基这番“大发善心”的话,台下观众顿时泪流满面。
晚了,莲生已经倒在当初他和玉春定情的那棵海棠树下了。
他们,再也见不到了。
呜呜呜!
一阵狂风吹开窗户,雪花飘洒进来,屋里的几人都看到了后院的情形。
“什么人放的火?海棠树下好像躺着一个人。”
出门查看,发现魏莲生后,苏弘基悔恨莫及:“莲生,是你!”
恰在此时,去门外迎接玉春的王新贵急声道:“徐奶奶不在,车子是空的,没有人。”
听闻此语,苏弘基像是受了致命打击,声音嘶哑呼喊道:“玉春,玉春儿……”
风呜咽着,灯暗了,幕布缓缓合上,舞台上的一切全部定格。
正当台下观众以为这出话剧已经完结的时候,背景音乐声忽然响起,大幕又徐徐拉开了。
还是那首贯穿始终的二胡曲子,只是,这次,加上了沈老师的天籁吟唱以及琵琶与古琴的合奏。
其实,按照沈月楼原先的想法,最后这段红衣舞是要配上那首《赤伶》的,只是,排练时才发现,效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理想,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打架”的。
《赤伶》歌词述说的故事与魏莲生的故事并不贴合,整体基调与《风雪夜归人》也略有出入。
看到这种情形,沈月楼也只能放弃自己原先的想法,转而花费两千音乐声望点从系统商城中买下这首二胡曲了。
幕布徐徐拉开,导演林思南在舞台中央平躺着,充当老年魏莲生的尸体。
舞台上方,白色泛金的纸屑制成的“雪花”不断飘洒,正对着林思南所躺方位的背景墙上有一道圆形拱门,沈月楼一身红衣,手持折扇,在圆形拱门中摆出了一个亮相的动作,美得好似一副画一般。
“天呐,莲生好美呀,美得让人心碎。”
“呜呜呜,这是魏老板的魂儿归来了吗?”
“红衣白扇,公子如玉,我惊为天人。”
在台下观众的阵阵掌声和惊呼声中,配合着乐曲,沈月楼走出圆形拱门,开始翩翩起舞。
开扇、转身、抖袖、合扇……,一整套柔美而舒展的动作行云流水般做完,舞台灯光汇聚,沈月楼飞身旋转十几圈,倏忽停顿之时,舞台上的灯光忽然一下就全暗了。
至此,《风雪夜归人》全剧终于演完。
“这段红衣舞太有意境了。”
“整个故事也引人深思啊!”
“莲生自风雪中归来,玉春消失在风雪中,这个设计好精妙啊。”
“是啊,她一定是追着莲生的魂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