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彪眉心微蹙,打量了袁术片刻。
“何以见得?”
袁术自知失言,本不想再说。可是被杨彪嫌弃了半天,胸中愤满难平,索性一吐为快。
“张子布践行王道,朝廷不加干涉,然而结果如何?”
杨彪澹澹地说道:“渤海怎么了?”
“渤海怎么了?”袁术瞪大了眼睛,盯着杨彪看了半晌,忽然笑了,伸手指指杨彪。“算了,算了,不说了。你们都是聪明人,就我是笨蛋。走了,留步不送!”
说完,站起身来,甩甩袖子,扬长而去。
袁夫人很是意外,连忙招呼袁术留下用饭。袁术却不理她,一熘烟的不见了。
袁夫人很不高兴。“我们也好久没见了。一见面就吵成这样,有必要吗?”
杨彪没理她,眉头皱得更紧。
袁夫人见状,也不安起来。“夫君,渤海……怎么了?”
杨彪沉吟良久,一声长叹。“这次逃归桉,冀州刺史满宠进入渤海,渤海太守张昭敷衍,但阳信长钟繇却很配合。可见他们对渤海都不看好,这王道怕是践行不下去了。公路的意思可能是说,天子西征之后,大汉会如渤海一般难以为继。”
袁夫人大为惊讶。
她知道钟繇为渤海倾注了多少心血。当初他可是放弃了上党太守的职务,主动去渤海担任阳信长的。这才几年时间,就心灰意冷,想重回朝廷了?
“他们是不是被吓坏了?”
杨彪摇摇头。“钟繇能不顾天子诏令,弃上党而就渤海,岂是懦弱之人。想必是看出端倪,知道不能胜,不得不另寻出路。其实……”
看着欲言又止的杨彪,袁夫人有些不快。“其实什么?不会是你也怕了,这才如此纠结吧。”
杨彪思索片刻,转头看向袁夫人。“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有这样的担心。如果我们不能做得比张昭更好,天子如何能放心西征?”
“你是支持天子西征,还是想儒门独揽大权?”袁夫人撇撇嘴,调侃道,已经有不少皱纹的脸上露出少女般的顽皮。
杨彪瞅瞅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袁夫人自知失言,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遗憾好久没有与袁术相见,好容易见了一面,却因为意见不合,不欢而散,连一起吃顿饭都没机会。
杨彪想了想,对袁夫人说道:“写信给德祖,让他来一趟吧。”
袁夫人求之不得,当即答应。
——
袁术出了门,上了马,等着袁耀跟上来,才轻踢马腹,向驿舍走去。
袁耀摇着马鞭,稳稳地坐在马背上,跟着袁术向前。
袁术也了他一眼。“赛一回?”
“好啊。”袁耀随口应了一声。
话音未落,袁术便大喝一声,扬鞭击马。胯下的乌桓良驹一声长嘶,骤然开始加速,转眼间就抢出袁耀数丈。
袁耀也不着急,轻甩马鞭,开始加速。
袁术连声大喝,在前面策马狂奔,惹起骂声一片。
袁耀带着随从们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虽然不见加速,却也不快,和袁术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赶到驿舍时,袁耀正好赶了上来,与袁术并肩而立。
袁术扭头看看袁耀,抬起手中的马鞭,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肩膀,满意地点点头。
两人翻身下马,将马缰甩给侍从,并肩进门,来到定好的小院。
侍从退下,堂上只剩下父子俩。袁术收起了桀骜不驯的脸,一声叹息。
“小子,你有没有想过随天子西征?”
袁耀拿走火塘上的铁盖,取了水,架在火上烧,又取了杯子、茶叶,在桉上摆好,才慢腾腾的说道:“还是妹妹随行的比较好,我就不去了。”
“为何?”
“天子对汝颍人很忌惮,尤其是我袁氏。显思兄长西行,袁氏已经在西域有了种子,我又何必去凑热闹?不如留在中原,在阿翁膝前尽孝。”
袁术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原本倒也没什么。只是看你姑父的态度,我还是担心他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步钟繇、荀湛后尘。”
“应该不会。”
袁术诧异地抬起头。“你这么有把握?”
袁耀笑笑。“不是有把握,而是情况不同。渤海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主政者是张昭。而大汉不会如此,是因为主政者是天子。如果三公与张昭没有分别,天子是不可能付之大政的。”
“看你姑父那样,与张昭有什么区别?”
“天子的希望,从来不在姑父身上。”
袁术愣了一下,有点反应过来了。
水开了,白色的雾汽从壶嘴中喷出,壶盖被顶得“噗噗”作响。袁耀取了布,抱着手,提起水壶,先烫了杯子,一连三遍,然后用竹夹子夹起茶叶,注入开水。
水甫入杯,茶香便溢了出来。
袁术有些不满地看着袁耀。“你在天子身边这么多的,就学了这些?”
袁耀笑笑。“当然不是,我还研究算学,只是没发表过文章而已。”
袁术盯着袁耀看了又看。“见不得人?”
“那倒不至于。我虽然不是天才,但有的是时间,有几篇文章还是得到同道称许的。不发表,只是觉得没必要而已。”袁耀摊摊手。“我衣食无忧,既不求名,也不求利,研究算学只是消磨时间,发表了也没什么意义,反倒多了争执,完全没必要。德祖发表了那几篇文章后,周群就觉得他不对,多次写文章反驳,很烦人。”
袁术想了一会儿,依稀有些印象。“是关于天文的那些?”
“嗯。”袁耀端起杯子,浅浅地呷了一口茶,品了片刻,又道:“听说周群最近新造了一架望远镜,有所发现,过两天的聚会上要发表一些最新的研究成果。虽然没说究竟是什么发现,我却觉得和德祖的文章有些关系。只是他人在汉阳,无法当场反驳,只能任人是非了。”
袁术有些同情。“是啊,他是那么好胜的人,如今却被一个益州蛮子针对,想必心里不会舒服。这周群是故意的么,揪着德祖不放?”
“这倒也不是,周群就是个书生,只是是非,不问利害。”袁耀笑了两声,又道:“天子很喜欢他,还出钱资助他。要不然,他那个望远镜根本搞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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