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5章 再议凉州

杨修再拜,随即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凉州地方虽大,但耕地太少,能养活的户口更少。凉州户口最多的时候,也不过十万户,仅是内地普通一郡而已。就算是现在羌胡入籍,户口有所增多,也不可能和中原大郡相提并论。

汉阳算是凉州最大的郡,户口也不到三万,也就是内地一个大县的水平。

因此,要与其他州比税赋总量,对凉州是不公平的。

再者,凉州耕地少,牧场多,注定了产粮有限,以畜牧为主。但凉州最好的牧场被朝廷征用,当作牧苑,放养战马,其他牧场产出的马牛羊也大多供给内地,尤其是马,承担了内地郡县、邮驿用马的绝大部分。这部分马匹的价格是受朝廷控制的,远远低于市场价,是凉州对朝廷的支持,朝廷不能视而不见,反过来指责凉州发展不力。

试想一下,如果将内地最好的耕地收归朝廷,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局面?

他们的数据还会那么好看吗?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打了个寒战,面面相觑。

杨修这是什么意思,是为天子进一步度田张势吗?

将最好的耕地收回朝廷所有,得有多少人破产?

杨彪皱起了眉头,神情不悦。

若不是在朝堂上,他很想给杨修一个响亮的大耳光。

你这竖子,还真是什么都敢说。这话说出来,你知道会有多少人睡不安稳?万一激出民变,那可是大麻烦。

杨修说完,最后提出一点:要比税赋总量的同时,应该考虑凉州户口不足的事实,建议比一比人均税赋贡献。

此言一出,刘协脸颊抽了抽,险些笑出声来。

不愧是杨修,既抓住了要害,又抓住了其他人的痛点。

如果不把内地郡国拖下水,是没人关心凉州是否遭遇了不公的。

如果不提人均贡献,是没人在乎凉州户口太少这一事实的。

凉州户口少,耕地少,仅谈贡献总量,凉州永远不可能比内地强。可是比人均,那凉州能甩内地一大截。就算是南阳,也无法和汉阳相提并论。

南阳有五十多万户,是汉阳的十七八倍,但南阳的税赋总额是没有汉阳的十七八倍的。

这还是在马匹价格受控的情况下,如果放开马匹价格管制,汉阳的税赋总额轻松翻一番。

在这个时代,工业还处于初级阶段,论人均产值,畜牧业完胜农业。

即使是在工业发达的二十一世纪,家里有牧场的牧民收入还是超过绝大多数工薪家庭的。

比人均,凉州优势明显,足以让任何人不敢小觑。

刘协看向杨彪。

杨彪沉吟片刻。“太守所言,虽有道理,但国家兴衰,毕竟还是要看总量。当然,你的意见有可取之处,以后朝廷评价官员,的确应该考虑人均税赋这一点,不能唯总量论。”

杨修没有再坚持,躬身而退。

今天毕竟是年终总结,不是正式向司徒府发起进攻的时候。既然杨彪承认了司徒府对官员的评价标准有不足,他的目的也就达了,没必要非要争得面红耳赤,坏了大家的兴致。

杨彪转身吩咐长史张松记下此事,以便后面研究,随即又提起了渤海郡。

渤海上计吏陈群出列,接受批评。

杨彪着重批评了渤海一件事,渤海的户口在增加,但税赋却在减少。

这是不多见的情况,甚至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也许是之前与荀或交谈,有了退路,陈群的心态平和了很多。他耐心地解释了渤海户口增加,税赋却减少的原因。因为渤海户口迁出太多,太守为了吸引外地人入籍,有为新增户口提供钱粮安置的政策。那些减少的税赋,就是用去安置新增的户口了。

陈群解释了,杨彪就没有再问。

司徒府汇报完毕,司空府接着汇报。

对司空府来说,今年最大的一件事,就是处理海外流放罪人逃归桉。

介绍完大致情况后,司空周忠再一次向渤海郡发难。

渤海虽然得到天子特许,可不与其他诸郡国一起推行度田,但司法还是受朝廷节制的。海外流放罪人逃归,收留者与之同罪,渤海郡县多是知书识礼的君子,为何明知故犯?

陈群再一次起身请罪。

他虽然有心理准备,还是觉得很丢脸,越发坚定了要离开渤海的决心。如果不离开渤海,这种折辱以后还会落到他的身上。

上计本是一件美差,唯独在渤海,这是人人避之不及的艰难任务。

都是一群要脸面的读书人,聚在一起本是为了建设理想中的王道,怎么就成了人人鄙视的落后典范,每年都是拖后腿的?

三公汇报完,刘协讲了几句话。

大意无非是今年成绩不小,但困难也很大,希望君臣共力,一起建设美好未来之类。

这其中,他重点提及了司徒、司空两府。

司徒府工作得力,这几年税赋增涨明显,但管理方式还是比较陈旧,沿袭多于创新,有点跟不上形势的发展。刚才汉阳太守杨修提到的情况就是一例,司徒府本该早有准备,不应该等到杨修提出。

随着工商业的发展,将来还会出现很多问题。有些问题是之前遇到,但没有处理好的,比如怎么解决商业对农业人口的过度汲取的问题,商人财富增加,进而购买土地,造成土地兼并的问题;也有以前没遇到过的问题,比如工商税大幅上升,如何调整税率,增加管理能力,又如何协调不同产业、不同地区之间的不平衡。

这些问题,都需要司徒府拿出方案,做好预桉。

对司空府,刘协要求更高。

从逃归桉可以看出,司空府上下还有不少官员习惯于过去以春秋断狱的旧事,随意解释法律,有法不依,甚至有曲解法律,循私枉法。这种人要严惩,这种事要杜绝,春秋断狱不可取,儒家提倡的仁应该体现在立法阶段,而不应该是执法阶段。

执法时可以讲人性,但不能枉顾法律。如果人人都可以按照自己的需要解释法律,这法律还有什么意义?

下一步,司空府要从思想上解决这个问题,并对现行法律进行梳理,将其中不合理的成份予以剔除,重新制定一部适合新时势的法律,真正能够造福百姓,有利于发展的法律。

司空周忠面红耳赤,伏地请罪。

天子严厉批评的守旧势力,他就是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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