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踉踉跄跄离开砂石厂。
身后,废弃的泡沫板房门口,一道身影目送她走远。
曹正淳深吸了口气,转身走进黑暗中,拖着地上半死不活的佟春雨。
张扬来到外面的马路上,在路灯照在身上的那一刻,她缓缓蹲下来,哽咽着,从包里拿出手机。
李显他们随便在路边找了一家烧烤,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谭文学。
接到张扬的电话,他第一时间是不相信。
只是张扬哽咽的抽泣声让他意识到,曹正淳恐怕要完了。
他没想到张朝阳的担心竟然成了真的。
几个人开车往回赶,他赶到的时候张文峰也在。
张扬每天基本上准时准点回去,即便晚回去也会和他们说,今天等了一个多小时,张扬迟迟没有回去,打电话也没人接,张文峰就出来找。
看到张扬蹲在路边哭,他第一反应就是闺女被人欺负了。
“叔,张扬,老曹呢?”
李显快步走过来。
张扬摇了摇头,一声不吭。
她被吓得不轻。
李显还想问什么,张朝阳冲雨化田说道:“雨老弟,咱们进去找找看,刘哥留下来。”
二人穿过小路来到砂石厂内。
寒风呼啸,雨化田皱眉说道:“在里面。”
张朝阳打开手电筒,二人一路往里走,来到泡沫板房旁边,地上的血液还有没干。
沿着血迹一路往里走,来到另一侧的铁丝网围墙。
铁丝网已经被人破开一个大洞。
大洞后面就是佟春雨,一旁曹正淳背靠着铁丝网,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回的说道:“你们来了。”
“曹哥……”
张朝阳的声音有些颤抖。
雨化田皱着眉,冷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想这样做,一直都想。”
曹正淳笑了笑,回头看着他,见李显不在,他微微摇头,自语道:“我真的受够了,我一步一步爬,一天一天忍,终于我成了督主,然后呢……”
“就为了能多活几年?”
雨化田眉头紧锁,眼中杀机涌动。
曹正淳察觉到了什么,说道:“我知道你心中所想,可我不是你们,你们也不是我。装疯卖傻可以,被人欺负就是不行。”
“我当初自阉入宫,就是不愿意被人欺负,我一步步的往上爬,就是不想被人欺负。”
“你不会懂。”
他突然咬紧牙,手起刀落。
张朝阳瞪大了眼睛,雨化田则一直沉默着。
嗤~!
张朝阳看过某学校的高材生在卫生间自宫的新闻,当时他只是觉得现在的人脑子不正常。
可曹正淳到底是为了什么。
曹正淳靠着铁丝网,咬紧牙关,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内力正在疯狂的涌入他的奇经八脉。
丹田之中的内力更是像江河倒灌一样,把空荡荡的丹田填满。
他按了按脐下三寸,帮自己止住血。
雨化田瞳孔缩在一起,赵朝阳不是习武之人,感受不到曹正淳的变化,他可以。
曹正淳身上的气息不断地变强,甚至已经超过了刘喜。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有些事情外人不知道,李显更不知道,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
他们能够来这个世界并非是巧合。
这是一笔生意,而李显就是可以促成最后交易的那个人。
至于老神仙,来历神秘。
当然他们七个人也不是铁板一块,比如现在,曹正淳已经选择了自己的那条路。
未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不过按照“规矩”他得送曹正淳上路。
“打起来了?”
刘喜快步走过来。
他刚刚就察觉到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气机不断地变强。
只是走近一看,他愣住了。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脑海。
“你……你他娘的……”
他指着曹正淳,又看向雨化田。
他娘的,太狠了吧。
他们几个人若是回到自己所在的那个世界,都是高高在上,手握大权者。
可要说做太监这事儿,但凡有的选,没有人会愿意。
穷苦潦倒的时候不惜阉了自己,等位极权臣,一人之下之后,没有了势,纵使再有权力,这辈子还有什么乐趣?
曹正淳是真的狠啊。
不过佩服完了,他也冷静了下来。
曹正淳现在玩这一手,等于是毁了“规矩”,破坏规矩者,自古以来只有一条路。
“老曹,我敬你是条汉子,不过规矩你也知道。”
曹正淳看着他,点了点头,说道:“我都懂,要动手就来吧。”
他抓着铁丝网站起来。
刘喜摆了摆手,“不打,打不过你,和雨老弟绑一块也打不过,你他娘的功法邪门得紧。”
曹正淳愣了一下,看向雨化田。
雨化田攥了攥拳头,冷着脸说道:“我想试试。”
张朝阳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突然就搞得对立了,还非要动手。
“刘哥,雨老弟,曹哥,我也不知道大家这是咋的了,不过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兄弟,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谈。佟春雨他是该死,我可以联系一下国外的朋友,看看让曹大哥去国外……”
“和他没有关系。”
曹正淳看着雨化田,意味深长道:“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
张朝阳还想说什么,刘喜拍了拍他的肩膀。
低声说道:“你先出去吧,他说的对,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
“不是,你们这样做,李显要是知道了,也不会认同的,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就是缘分,我听李显说过,你们只能在这里五年的时间。五年而已,为什么非要反目成仇?”
三人齐刷刷的看向张朝阳。
刘喜连忙说道:“事儿是这么个事儿,没有啥不能说的。”
他真怕这俩脑子有坑的玩意儿一巴掌把张朝阳灭口。
说句心里话,他对未来没啥渴望的。
若非是还有一点不甘心,也不会做这笔交易。
用五年的时间,来换取回去后多活五年。
怎么算都是他们赚了,事实呢?
就像曹正淳,若非曹正淳今天对自己下狠手,可能他们谁也不会知道,这个老实憨厚的中年人,体内隐藏着这么强大的力量。
其实他也一样。
只是他比曹正淳运气好,他的内力还在。
之前他也告诉自己,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权力都是浮云。
随着在山水庄园的这几天,他也在逐渐沉沦。
或许未来某一天,他也会选择走上曹正淳的路。
或许这才是这场交易最难的地方。
谁能守住自己的本心?
谁又能不忘初心?
刘瑾那个书呆子本身就手无缚鸡之力,赵高一门心思想要挖秦始皇陵,他也不懂一个墓有啥好惦记的。
魏忠贤和电脑死磕上了,似乎是想借着电脑来让自己不去想那些可有可无的。
韦小宝那个小白脸算是比较惨的,属于先天畸形。
就是想要蹦跶,也蹦跶不起来。
但是他心里就没藏着事儿吗?
不见得。
所以他们没有一个是完美的,雨化田倒是看起来把规则贯彻到底,实际上这样又有什么用?
有人想要势而不得,有人却能咬牙狠心去势。
张朝阳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夜晚的风很凉,人心却更凉,更冷。
刘喜努了努嘴,示意曹正淳。
“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今天的事情他应该知道了,你走之后,他肯定会去找你,能否活下来,看你自己了。”
曹正淳迟疑了一下,拱手抱拳。
“多谢!”
看着他转身离去,张朝阳忍不住喊道:“老曹?”
啪嗒!
火光一闪而过,刘喜叼着烟,低声说道:“让他走吧。”
“他坏了规矩。”
刘喜瞥向雨化田,摇了摇头。
他知道雨化田也就是嘴硬,都是踩着尸山血海走过来的,谁不知道谁啊。
曹正淳没对他们下杀手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如果他们真不识抬举,保不齐今晚他们仨都得躺这儿,到时候曹正淳大可以去开杀戒。
别人死不死他管不着,首先他自己不想死。
其次,李显不能死。
他还想五年之后回去呢,上次死的太冤了,这次回去之后,先把江玉燕弄死。
黑暗中,只有一点火星忽隐忽灭。
刘喜把烟头用手碾碎。
真正的碾碎。
“你们先出去吧,我把这里清理干净。”
雨化田一把抓住张朝阳的肩膀,脚下用力一震,高高跃起,眨眼消失在黑暗中。
看着地上留下来的脚印,刘喜撮了撮牙花子。
他撑开双臂,呼啸的寒风仿佛受到了牵引一样,狂风大作,把地上的脚印覆盖,所有的痕迹都被抹去。
他转身向外走去,途经泡沫板房的时候,拿出打火机扔了进去。
曹正淳的离开是曹正淳的选择。
他不担心曹正淳为非作歹,接下来他恐怕只能不断地躲藏,张兲昊肯定不会放过他。
回想起当初被那老货支配的恐惧,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见雨化田和张朝阳走过来,李显牵强的笑了笑,问道:“老曹和刘哥呢?”
“曹正淳走了。”
雨化田直接说道。
就在这时,刘喜走了过来。
见气氛有些凝重,他打了个哈哈,“老曹犯了事儿,跑了,你就别瞎操心了,他不会有事的。”
“草!”
李显爆了句粗口,快步往砂石厂跑去。
刘喜拦住他。
他好不容易才把里面的痕迹抹去,李显再进去,他还得再忙活一遍。
问题是,曹正淳早就走了,连他也不知道对方在哪里,李显又如何能找得到。
“刘哥,咱们可不能这样,出了事大家一起扛,你让老曹走了,他一个人能去哪儿?”
李显红着眼冲刘喜吼道。
“你们这么多人,你和雨哥赵哥我都不担心,曹哥之前就被人在工地骗了,他就是走,也要和我说一下吧,他身上钱也没有。”
张朝阳想要说什么,却被雨化田冰冷的目光逼得不得不闭嘴。
刘喜解释道:“没事,我和雨老弟把身上的钱都给他了,再不行你就往我们俩卡里转账,他肯定能收到的。”
雨化田扯了扯嘴角。
“你看,龙老板来了。”
李显下意识的转头,刘喜一个掌刀砸在他脖子上。
李显身子一僵,往旁边倒去。
张朝阳手忙脚乱的接住他。
刘喜甩了甩手腕,沉声说道:“送他回去吧。”
“我送他。”雨化田点头说道。
随后刘喜看向张朝阳,“你要是真想他好,今晚的事情,就不要说。”
张朝阳浑浑噩噩的开着车把李显送回去。
刘喜站在路灯下,直到车子消失在路口,他掏出烟,用手捻了捻烟头,深吸一口。
“别藏着了。”
话音落下,身后的黑暗中,曹正淳走了出来。
刘喜转过身,咧了咧嘴。
“你打算去哪儿?”
闻言,曹正淳淡淡的说道:“小张说的挺对的,这里我是呆不住了,我想去海外,我走以后,他肯定会去找我。”
说到这里,曹正淳目光转冷。
刘喜急忙说道:“你他娘的该不会想走之前把我宰了吧?”
“之前的确这么想的。”
刘喜松了口气,悻悻说道:“现在不这么想就好。”
“我走了,帮我照顾一下徐子生。”
刘喜点了点头。
等曹正淳走远,他忍不住说道:“老曹,带上你的卡,缺钱了,我给你转。”
许月气疯了。
她早就说不让张扬在酒吧兼职,李显就不是个好东西。
现在好了,父女俩回来后,一个比一个沉默。
张扬更是眼睛都哭肿了。
“张文峰,你是不是个死人?长个嘴就是喘气的,你能不能说句话?”
张文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继续保持沉默。
许月气的拿起桌子上的痒痒挠,骂道:“这个家到底还过不过了?不过明天就离婚。”
“你们能不能别吵了?”
张扬大声呵斥道,许月刚要开口,张扬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砰!
房门被用力关上。
张文峰沉声说道:“是佟启那个儿子。”
“他怎么了,他把张扬怎么了?”
许月心头一紧,张文峰说道:“他没把张扬怎么样,酒吧里一个姓曹的赶了过去,曹春雨,大概是……死了……”
说完,张文峰低下了头。
许月咬牙说道:“死得好,这种人就该死。”
“总得有人要负责的。”
张文峰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出了这种事,他不是没想过报警,只是关系到闺女的名誉。
再者,张扬也不确定佟春雨到底死了没。
若是死了,那就是人命官司,若是没死,传出去也不好听。
许月冷声说道:“凭什么负责?要说负责,也是佟春雨负责,警方要是找到那姓曹的,我们就去作证。”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接下来的几天一直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