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平乱碑上刻汝名

“入我天宗门,平乱碑上刻汝名。”

“平乱,平乱,平定世间大乱!历代前贤都尽到了自己的义务。”

“如今,到你了。”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此乃我辈,万万年来前仆后继之因!”

“当然,徒儿你可以慢慢想。”话音一转,他的坚硬如铁的声音柔和起来。

过春秋并没有再问那个问题——商衡是否真的愿意为此而死。

那是没有意义的。

现在问这个年轻人,为时过早。

既然已通过天宗先人认可,他便无理由的选择相信。

这是一种传承,他永远相信自己这一脉先祖看人的眼光。

就算当下商衡不愿意,那也不重要——人是会变的。

他愿意给这个年轻人更多的时间,就像当年自己的师傅对自己那样。

时间是最伟大的力量,足以改变一切。

没有人愿意死,一死万事空。

愚蠢的人才将生死轻易交付,他更愿意商衡在往后的岁月里边走边思考这个问题,那样的答案更加坚定可靠。

三思而仍愿为理想赴死,真英雄。

做为师傅,他自然不希望商衡成为死去的悲情英雄,但信念却需要埋下种子。

当大乱四起,诸世沉沦,当世界都要崩溃,当星辰和阳光都要熄灭,当无边的夜色吞噬大地,当马蹄踏过众生的尸骨,他将愿意为那缥缈的光明奋斗终生!

商衡面色如常的站在过春秋身后,握紧的拳头却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并非那段慷慨之言让他热血沸腾,他很清楚自己不是这样的人。

诚然,这段话足以让世间众多男儿郎立刻血液升腾,将生死拋于脑后,甘愿赴死。

但对他来说,不够。

猛士的血勇让人敬佩,但他只会对死去的人表示敬重,在坟前点上一柱香,缅怀这曾经灿烂的生命。

真正让自己内心不平静——是过春秋言语中的情绪。

作为恒多谦口中的世间剑道巅峰之一,他没有任何必要也没有任何理由欺骗自己。

这是将自己当成了半个家人了吗?

商衡坚定的拔出手中剑,走向平乱碑。

石碑一丈高。

从上到下刻着许多名字,一行往往只有一个名字,至多不也过两个,不同的笔迹,却都透露着强大的压迫感。

商衡想到天宗存在的漫长岁月,这双手之数不到的名字却也显的寥落。

遗憾的是古碑上的其它文字太古老,商衡自己只能认出两个并排而立的名字。

“霜华。”

两个字像是一剑一剑刻成,古板,庄重。与其它人金戈铁马的笔风显得格格不入。

“过春秋。”

三个字大气苍茫,像是有剑光将要冲出。

商衡当然知道,过春秋,也就是自己面前这位比常人高出两三个头的高大老人。

自己的眼前的人是传说中的剑神。想到这里他的心终于激动起来,要是让恒多谦知道一定会嘲讽——你他娘的早干嘛去了?

商衡在过春秋名字的下方开始准备落笔。

全神贯注,一气呵成。

写字,就像练剑。

高手都知道,写字手绝对不能抖,一抖则通篇全废。

看到自己在师傅下方留下的名字,商衡感觉很满意。

满意当然不是为了自己的字写的好——事实上他的字确实很好,如果不修行,一定是凡人王朝中的大家水准。

商衡收剑入鞘,终于发现了自己久违的情绪波动。

深呼吸,快速将自己的状态调整过来,眼底又归于一片深沉的冷静。

“师傅,我是有一个小师叔吗?”商衡看向平乱碑上另一个可以认出的名字。

“没错,他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商衡倒吸一口冷气,因为连恒多谦那个眼高于顶的家伙都认为眼前的老人是一个极其了不起的人,将其视为接近神明的存在,甚至在认出老人真实身份后手止不住的颤抖。

那么老人认为了不起的人,又该怎么不可思议呢?

想到这里,对于从未谋面的小师叔,商衡已经生出了钦佩。

再一次看向石碑上那方正严肃,一笔一划刻成的古板字。

难道是一个老学究模样的人?

“不要被他的字迷惑了。他是一个疯狂冷漠的天才。”过春秋盯着商衡,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

“你门试考核通过过的方法是融入浩大的剑意,成为剑意的一部分对吗?”

商衡点点头。

“他不是,与你相反。他没有刻意修炼任何天宗的法门——只是以自身的道,抵抗浩瀚剑海,便走到了那古碑前。”

“当然,顺便的。他在前进的途中以恐怖的剑道天赋将那三式平乱决完全悟透,这还是在他没有刻意感受的结果。”

“以他惊人的天赋,如果还在世间的话——将要超越这个时代的一切人。”

商衡闻言沉默,这是一个怎样恐怖的人物?以力破道,并且随手便参透了无尽岁月前的古老人物留下的至高绝学。

亲身体验过天碑那如海般浩瀚的剑意压力,他自然知道这是多么难以想象的事情。如果没有那冥冥之中的帮助,自己很可能走不到终点。

当然,商衡并因此没有气馁。

世间的道不同,以力证道可取,以道入道自然也行。殊途同归罢了,终点都是一样的。

这真的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物,商衡在心里想到。

同时他也注意到,过春秋言语之中的遗憾与不确定。

“小师叔难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未可知啊,一走将近两千年。”过春秋想到当年那个青衫丈剑,一人一剑压的人间诸多大修行者喘不过气来的潇洒身影,心中也有无限感叹。

如果没发生什么事,以他的性格。又怎么会两千多年的岁月里默默无闻呢?

“他为了那朵虚无缥缈的花,上寻三十三层天,下探九幽深处。过往的岁月里大都在各种天险绝地显露踪迹,在失踪之前数十百载的岁月便会回来看望他的妻子,却在两千年前消失了。”

“如今那朵为了妻子续命的神明花没有找到,自己也就此消失不见两千年。”

讲到这里,过春秋叹了一口气。

佳人已逝去,青衫却未归。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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