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裴灼一时没忍住噗嗤笑场,边笑边拦他:“好了不吃了,我逗你的。”  陆凛这才皱着眉头继续嚼,显然嫌弃这蔬菜的奇怪味道。  “真不用吃了,”裴灼撑着下巴看他:“营养什么的,其实也就这样,就是逗逗你。”  男人不急不恼,还认真和他解释,仿佛胡来的是自己。  “菜是你亲手做的,和营养没关系。”  “做的不好吃你也会吃啊?”  “嗯,会。”陆凛抿了口水,严格自律到仿佛在按时吃中药:“清热解毒,吃了好。”  看着这架势,像是只要裴灼开口,他能把整盘都吃的干干净净。  偏偏又不喜欢吃,越嚼眉头皱得越紧,特别严肃。  裴灼心想这男人简直可爱到没法找词汇来形容,越过桌子亲他的脸。  “真是被陆老师迷倒了,你怎么这么对我胃口。”  一顿饭没吃完,屋外的风声忽然大了。  抬头一看,天上积雨云越来越重,已经有细细雨点落在窗上。  裴灼心道今天估计要下大雨,匆匆换鞋带阿毛出去溜一圈。  盛夏天气闷热,这些天因为积雨久久不下,完全变成桑拿一般又潮又热的天气,就是在室外多呆几秒都得重新洗澡换衣服。  前几天天气预报连着报有雨,偏偏这日子就像在跟中央气象台怄着气,阴了好几天就是不肯下。  裴灼前脚带着阿毛遛了半圈急急跑回家,后脚外头就跟着下倾盆大雨,远处雷声鸣响,闪电骤亮。  绵密雨点几乎是砸到地面上,小区里能听见好些人的惊呼声,遛弯散步的都在慌乱地往家里赶。  陆凛这会儿已经洗完碗在擦桌子,还记着阳台上有新床单没有收。  “好,我去弄。”  他们两分工很默契,也不计较谁受累多谁忙得少。  陆凛会把大部分体力活包揽,裴灼便去照顾那些细活,把瓷砖缝隙擦的干干净净。  窗外暴雨越下越大,这才通了一会儿风,房间里便凉爽如深秋。  他们不得不把所有窗户全部关上,花盆转移到阳台放着防潮。  然后工作,洗澡,看电影,做.爱,相拥而眠。  一切都按部就班,自然而享受。  等到了后半夜三四点钟,雨势忽然又加大了。  先前只是一般力度的大雨,雷声隐隐约约并不算清晰。  万物沉睡酣眠之际,霹雳般的惊响骤然在近处炸开,听得人心脏都猛地一紧。  这雷声清晰明确到像是对准脑袋劈下来的,闪电紧随着划破天空映亮夜晚,听着简直像是天灾降临。  裴灼听到第一声就被惊醒,他一动陆凛也睁开眼睛,伸手揽住肩头,把整个人都笼紧。  “怕不怕?”  裴灼摇头,趁着凉意继续睡在他的怀中,像是躲进洞穴卷尾而眠的狐狸。  陆凛抱着他伸手捂着耳朵,两人轮廓嵌在一起,呼吸绵长放松。  又是好几声霹雳溅落散开,轰炸声响到大地都在跟着震颤。  他们两就像是世界末日里最后的存活者,一同蜷在被子里共享着同一秒呼吸。  裴灼在情/事过后身体发懒,此刻无心再做一次,骨头都是酥的。  他静静地躺了一会儿,转身望男人的眼睛。  “我有点失眠。”  陆凛吻他的额头。  “我也是。”  久居都市里,总是好像离自然很远,看到的绿植全是人工景观,仿佛人类便是大自然的主宰。  只有在这样狂乱恣意的气象面前,才突然有种回到原始时期的清醒感。  “要不……我们去下棋吧?”  裴灼的窗台不仅可以坐人,还可以放一张小木桌。  他去找云子和棋盘,陆凛便去沏茶找点心。  两人在凌晨四点都没了困意,同时还不被工作琐事压抑着,可以自由自在的享受这一片失眠和夜晚。  等处处布置妥当,两人都坐在窗户旁边,乘着夜色喝茶下棋。  屋内没有开灯,如水夜色刚好能映亮棋盘。  屋外暴雨倾盆,水流如瀑布般斜斜垂在玻璃窗上,仿佛四十五度悬挂的瀑布。  又是好几声雷鸣轰隆响遍,炸的人神经都会跟着一跳。  裴灼下棋的心思并不重,更多的是在享受过程。  他大脑里会自动判断局势和落子,虽然没多精准,但也不会成为乏味的对手。  时间的流速被玻璃窗分割为二,窗外乍惊骤急,窗内平静从容。  原来在同居之后,连失眠都可以同享。  人活着会孤独,会间接性地陷在茫茫黑夜里。  恋爱以后虽然未必能把对方完全笼入自己守着的那一隅光明里,但也能一起度过黑暗,甚至还能有几分快意。  一局棋还没下完,雷暴雨撤的迅速急切,从头到尾都没什么风声。  天色将亮未亮,像老报纸被晕出深浅水迹。  裴灼打了个哈欠,忽然又困了。  “睡觉去吧。”他捋顺睡衣,看了眼还没落完子的棋局。  男人抬着眼看他,忽然笑起来。  “你笑什么?”  “喜欢你。”  陆凛翻身下了窗台,走过来把他抱在怀里,轻松的没费什么力气。  “乘兴而来,乘兴而去,不在乎输赢,连结果也能说放就放,不多在意。”  “裴老师活的通透,想一想就很喜欢。”  他把裴灼抱回床上,顺势搂紧。  屋内屋外都静悄悄的,黑暗让人安宁放松,仿佛漂浮在虚无的宇宙中。  他们再度相拥而眠,连长腿都交缠在一起,脚掌贴着脚背,不肯分开。  热恋的平静而炽烈。第47章   陆凛再次登门的时候,手里提着两瓶好酒。  他明明是站在十年不变的自家门口, 却好像是一个陌生的客人。  门被叩响两声, 陆父颤巍巍地扶着墙走了过来,弯着腰给他开门。  “你来了。”他局促道:“你妈妈她不在, 要晚上才回来, 进来坐吧。”  陆母一意孤行又极度自我的性格, 他们父子在二十年前便已经深刻领教过。  后来陆父也变得不通情理, 和她把种种执念偏见都灌注在陆凛身上,病态了很长时间。  吃饭时要从左到右, 蔬菜六分肉两分, 饭只能添半碗, 半饱才对身体好。  睡觉时必须往右睡或者平躺, 左睡会压迫心脏。  走路时绝对不可以看书看手机,见到长辈必须鞠躬行礼,作文写错一个字都不允许划掉, 只能全部重来。  陆凛没出生时, 陆母在众人面前贤淑温良, 被两家人撮合着嫁给了门当户对的陆父。  婚后生活第一年就如同死水,可那时候大家都保守,离婚说出去太丢脸面, 会毁陆家书香门第的名声。  陆母在婆婆面前几乎是把里子面子顾到极点,用几近自毁的方式退让谦恭, 让陆父完全找不到离婚的理由。  两人最后还是有了儿子。  控制欲被进一步解放宣泄,渐渐陆父也在这种气氛下着了魔, 甚至深夜去检查他的睡姿,寻求几乎没有的存在感。  陆凛在成年后第一时间逃离了这个家。  他的事业,婚姻,饮食习惯,说话方式,以及与他有关的一切都不再受任何拘束。  陆教授此时已经和这个女人结婚二十年,双亲亡故儿子断绝关系,反而只剩下陆母这一个不间断给予压抑温情的亲人。  这辈子也就这么半梦半醒的熬过去了。  如今他再见陆凛,笑起来都没太多力气,走路时拖鞋拖沓在地面上,仿佛一个写不完的破折号。  “坐,过来坐。”  陆凛静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伸手去扶他。  他年幼时被打过手心,被罚跪过搓衣板,被毫无道理的要求捧着冰块站一个小时。  可他已经有十年没有见过父亲了。  陆父见陆凛还站着,也不多劝他,自顾自的往下讲。  “你妈妈在你走的前三年里,天天跟我哭闹,要我托关系,就是让你退学都得把人找回来。”  他双手覆在一起,老年斑像枯叶上的破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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