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何独俗的秘密,陆然第一个感觉竟然是,何独俗是一个可怜的人。
这种同情心也不是没有由来,陆然想到了阿爷,想到了老乞丐于盛水。
因为这两人对于陆然的重要性,让陆然多多少少产生了一些情感的错位,他于是决定先放下所有的疑惑,先让何独俗起身。
总是跟一个跪着的人说话,让陆然很不喜欢,几番交谈下来,他有了一些大胆的想法。
“只要不害人,‘浮图’那日,我可以想办法离开本镇,祝你升仙。”
陆然叹了口气,先是答应了何独俗的请求。
“真的……真的?”何独俗并没有起身,只是颤抖着回了话。
“当然是真的,你去打听打听,小爷我来这纷梨镇这么许久,可曾说过什么不能兑现的大话?”
何独俗二话不说,猛磕起头来,“教主恩泽……独俗没齿难忘……”
面对接下来何独俗一连串的赞美之词,陆然很不受用,赶紧打断:“但是,我有三件事,你也得答应。”
“教主请示下。”何独俗依旧跪伏。
“第一,你要马上放了我的朋友,也就是那名金发王子,名叫回寰·阿契贝。”
“这独俗马上安排。“
“第二,我要跟我的朋友们能随时进出你那‘聚八仙’,不受约束。”
“这个,自然也是理所应当的。”
“第三,我现在就要带着那大牢中的小娘子离开这里。记住,你兑现你的承诺,我自然也会兑现我的。”
也不等何独俗回答,陆然已经推门而出。
……
陆然的想法很简单,先让回寰、可知子脱险,然后,再慢慢跟这帮人玩。
门一推开,就看到褚义领着可知子正在门口候着,一看见陆然出来了,忙赔着笑脸上来:“陆掌柜,得罪了,现在我送你们回去吧?”
“怎么?不治我们那什么十恶之罪了?”陆然马上把可知子拉到自己身后。
“哎呀,陆小哥,我们这种小角色,都是奉命行事,多担待多担待。”褚义冲陆然使了个眼色:“这都是我们得罪不起的人,多担待担待。”
陆然笑了笑,跟褚义对视了一眼,看得褚义有些心虚害怕,低下头去。
“那还在这聊什么呢?前面带路啊。”陆然懒得再废话,他现在一心只想回到客栈,跟着可知子泡上一壶茶,然后一边聊着天,一边等待着回寰的归来。
“是是。”褚义擦了擦额前的汗珠,赶紧上前引路。
“何老爷,人已经走了,你怎么还跪着?”
褚义抖抖索索送走陆然,回来一看,这何独俗还在那跪着呢。
何独俗闻声,这才颤巍巍站起,从他这个动作来看,确实,这是个老人家了。
他这一起身,那名叫黑眚的黑袍人也再次从阴影中,化身出来。
“咱们三个,开个会。”黑袍人是真正的面无表情,找了把怪椅子,先坐下了。
褚义、何独俗也分别在他左右坐定,而他们三人面前还有一个座位,正是方才陆然坐过的那一把。
三人就这样以一种奇怪的形态,对着一把空座位,开始了会谈。
“我先来说说仙师的指示。”黑眚先开口,“仙师本来的计划,是破坏‘浮图’,寻回三教主,但是现在计划有变,仙师现在决定,完成‘浮图’并且夺取‘浮图’,因此,我们要尽全力促进‘浮图’的完成,任何人如果要阻拦此事,我们都要解决掉。”
褚义眨了眨他那小小的鼠眼,问道:“如果只是完成‘浮图’,那不是一下简单了许多吗?有大观那两个老家伙在,完成‘浮图’,本就是水到渠成,如果我们只是在最后收割,那原本计划要加入其中的暗子们,还要继续加入吗?他们可都是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黑眚继续说明:“自然还是要加入,‘浮图’这东西,瞬息万变,我们这边参与的越多,能得到的讯息、资源、几率相应也会更多,不仅如此,仙师的意思是,我们最好是能跟大观合作,合力完成此次‘浮图’。”
何独俗马上接话:“巨目出关,必定要找我前去,到时,我跟他提?”
“你说话,巨目怎么可能会听?只能让那个人出面了。”褚义点点头,继续说道:“我来汇报一下我这边的情况,基本已经确定,三教主的真身,就在何来客栈,但究竟是哪个,还不能肯定,可以锁定的有三个人,方才那个叫陆然的小子、那个闯入过第六层的金发剑修、还有那个银发的女娃娃。”
何独俗接话道:“这么说起来,这陆然,最为可疑,今日我们抓他前来,就是因为方才的异象,这九天真雷,可不是一般人可以驱使的,但这陆然又确实是一个素人,一个无仙窍的人。这十分奇怪,三教主隐匿自己千年,没有理由也不会如此不小心露了真相。而且……我又觉得,陆然身上的妖气并非自身所有,倒像是在什么地方沾染来的一样,所以,我方才试探他一番,他也并没有什么马脚露出,这人,百分百是个凡人。”
“那金发剑修,名叫回寰·阿契贝,是在册的王子仙人,契贝的三王子,虽然名字也带着个三,但他是三教主的可能性最小,几乎没有。至于他身边那个银发剑侍,来自契贝尔朱家,自小跟王子在深山修炼,也绝不可能是妖族。”褚义又补充了几句。
黑袍人黑眚此时接话:“陆然这小子,还见过许翚,如果他就是三教主,怎么会结交结教的人?这又说不通。”
褚义忍不住发问:“可这许翚来这里做什么?数日前,他还去大观见了徐方。这小子方才使的雷法,是不是也是许翚所赠的什么法宝,会不会是那个结教御雷的大仙?”
“说起这件事,许翚可不是见过陆然那么简单,还记得黑修士第一次捉住了回寰二人那晚,可都是许翚座下红蓝童子出面,这才救了陆然,放了另外二人,为此,我还被那个人狠狠责骂了一番。”何独俗也忽然想起这一段,交待了出来。
“这陆然,还真是个有缘之人。”褚义直摇头,最后发出一声感叹。
“是啊,能看到黑兄左手之征兆,甚至让仙师都看不出出身来历的人,世间罕有。”何独俗脸色难看,想到陆然答应帮他叩关,又想到陆然说看到了他的死状,一时不知是该喜还是悲。
黑眚见二人如此,冷笑一声,做了总结:“总之,老褚去安排合办‘浮图’一事,独俗你就继续守着你那楼子,这三个人,陆然回寰还有小剑侍,‘浮图’之日,我们全部都把他们送到仙师那去,这样,也算稳妥。”
话虽这么说,他心里也没底,这陆然也是邪门,一上来就看穿他的罩门,问了一句:“那你的右手呢?”
他为何会这么问,是无心的?还是刻意为之?
黑眚正想着,褚义起身,说了句:“既如此,我先走一步,这几日要接待各种客人,可烦的紧。”
拍拍屁股,一蹦一跳,老鼠学人走路般,闪了。
黑眚也想化身而去,却被何独俗叫住:“黑修士,那你呢?下一步,如何?”
“我啊,我打算上山去瞅瞅,探探这‘浮图’,毕竟你我,说了半辈子浮图浮图,到底谁也没有经历过,到底也不知道‘浮图’,浮的是什么图。”
“那黑兄务必小心,不过……独俗还有一事想要请教。”
“你说。”
“独俗想问,那陆然确实是看到了独俗的未来,独俗的死期了吗?”
黑眚有些无奈,想了想,回道:“他人通过我左手看到的所谓‘未来’,我自己是看不到的,所以无法得知那小子有没有骗你,不过叩关真仙,本就要历经杀劫,他看到的,就算全是实话,但未必就是真正的终局,你不必多心。”
“而且仙师说了,只要这小子那天不在此地,你必定叩关成功,你有什么好担忧的?”
黑眚说完,便化形黑影而去。
何独俗一动不动,双眼湿润动情,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变得苍老无比。
“多谢仙师。”
他颤巍巍,真心实意,满心欢喜地站起身来,朝着西方某处,拜了又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