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八月里,许翚不知道的事

“八月里,会有两种我最爱的花开放,先生,你要不要猜一猜是哪两种?”

从立夏以来,帝皇李仮便躲在这御花园中,开启了所谓的“夏歇”。

文武百官他固然可以推托不见,可国师许翚要来,还是只能让他来。

“回帝皇的话,我猜,是玫瑰和昙花。”许翚此时一身白衣,手上拿把羽扇,身旁跟着小脸热得通红的红童子。

“先生,万事万物都知晓,会不会活得很无趣啊?”帝皇有些嗔怒似的将手中铲子剪刀往面前台子上一扔,转身回到了一张极其宽大的金色摇椅之上。

“那就说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吧,帝皇可曾听说,环教要在七日后举办下一届‘环天大醮’?”许翚一伸手,红童子便献上一张小笺。

帝皇接过小笺,细细看了一遍,笑道:“那位教尊一向任性妄为,办就办呗,对咱们能有多大影响?倒是我听黄束禀报,说那些太乙大幽在夏亚出没,是因为环教中,新出了妖人?”

“据我所知,两教之中,并无人仙与太乙有联系,倒是去年在历山的【浮图】之中,乌教又露了头。”许翚的语气,终于不再是一贯的轻松和笃定。

“先生的意思是,他们已经找到了三乌,所以才四处惹事,不惜同时得罪两边?”帝皇的语气,却像故意如此深沉,只是为了掩饰他内心那小小的悸动。

“帝皇,你看,这又是我不知道的事情了。”许翚话锋一转:“这些大幽基本上已处理得七七八八了,就是还有一处,发生在齐王夏都地界,齐王坚持仙教不应插手凡间之事,不许飞眠真君入城除厄。”

“朕这个哥哥就是耿直啊,那就派江儿跑一趟吧。”帝皇情不自禁,将目光飘向北方。

许翚颔首,起身领命。

“先生,你这么一说,我有点想李玩了,不知不觉,他去了三月有余了吧?”

“回陛下的话,三个月十一天了。”

“我还有点想花儿了,还有月儿,还有……还有春儿……”

许翚原本正要抱拳告辞,听见帝皇如此说道,沉默了几息后才接话道:“我会再加派人手去寻找,除了夏亚,也会去震南找。”

帝皇闭上了眼睛,轻轻摇动身下那张摇椅,不再说话。

许翚转身,看见这花园里,满地的花影,满地的落花。

又是一年八月,好一个盛夏。

震南长英国。

一座荒芜破败的庄园前。

庄园的前主人沈路易正在炎炎烈日下等他的买家。

等来等去,却只看到一个穿青衣的女娃娃。

女娃娃很是奇怪,是骑着一只长脖子长脚的大鸟来的。

“你就是……乌老板?”沈路易一边说话,一边擦汗,一边往嘴巴里塞冰块。

“你就是这庄园的主人?”女娃娃眨动着青色的眼眸,从鸟背上跳了下来。

“是我,钱票带来了吗?”沈路易毕竟做了半辈子的生意,奇怪的人见得多了,所以他就奇怪了一会会,很快就进入了正题。

“你是有多大的胆子,给我看看?”

可这女娃娃莫名其妙地发难,他又有点摸不着头脑,是不是自己认错人了?

“我叫你给我看看呀。”

沈路易有些不高兴了,看什么看?要看什么?要怎么看?

还在迟疑,看见女娃娃手中多了一物,小小黑绿的一块,还带着一点血迹。

“这是……”沈路易话先出口,才惊觉自己腹部一空,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这么小的胆,居然还敢强占了本大仙的庄园。”

黑绿色的东西被甩到路边。

身后带来的家丁们开始四处逃窜。

沈路易没再说出一句话,一股热血洒到地上,呲啦啦啦啦啦。

地主庞大的身躯倒向一边。

一桶冰块撒到滚烫的地面,很快便融化又蒸发。

青衣青眸连影子都是青色的女娃娃将手放在唇前,浅浅舔了一口。

“好苦。”

她抬起头来,望着面前这九十九座石屋组成的庄园,极其可爱地笑了一笑。

“我,回来了。”

她迈开小小步子,如同数千年前一样,走进了这无比怀念和熟悉的庄园。

青石园。

南烂海。

鱼头洞前的一片浅滩之上。

徐芙站在滩边,身旁是那个戴花的公子甄贾玉,面前停着一艘小船。

甄贾玉手上拿着一个硕大的半人高的包袱,面露着不安与不舍。

“甄贾玉,你当真不同我一起,去外面闯荡一番?”徐芙对这公子,发出了最后的邀请。

“不了,我从那人间来,好容易来到这清净之地,不想再回去走一遭了。”甄贾玉的眼角,飞出两行泪来。

“好了,好了,我去找到陆然哥哥,就会带着他回来,你不用白担心,也不用瞎惦记!”

徐芙轻轻一跃,跃上船头,那边手上,已经掏出了【唤鱼钩】。

甄贾玉掏出一方手帕,擦了擦眼泪后往外一甩,嗔怪道:“我是哭我放走了你,而你带走了仙君那么多超凡品,我还不知道要遭什么样的罪呢!”

“唉呀……放心好了,爹爹这次麻烦大了,没个三年五年,回不来的……再会了啊,甄贾玉!”

一声鲸歌,徐芙脚下的船快得惊人,已经开出很远了。

“小姐,再会,早点回来呀!”

环教首都,绝瀛城。

一处普通的农家小院。

一个普普通通你看了绝不会记住的男人,很平常地推开了小院的门。

然后他看见了那个一眼看上去就绝不普通的少年。

少年穿着极其朴素,可坐在那院中痴痴望天,两片红唇却像是能滴出血来。

他的眼中也带着一丝血红,高傲的、不驯的、似乎带着血海深仇的那种血红色。

“你是谁?”

“我是红色。”

“放屁!你要杀我?”血眼少年摸了摸身边那柄奇奇怪怪的宝剑。

“不,我是要帮你。”

普普通通的男人忽然将手中的大伞撑开。

伞一打开,天旋地转。

伞下,男人和少年保持着一致的步调,开始缓慢地前行。

伞外,已不是这普通的农家小院,而是一处富丽的宫殿,宫殿中两帮人刀来剑往,正在厮杀,这是一片残酷的沙场。

眨眼之间,两人已走进男人的幻海。

也是少年这辈子最不愿意回忆的那一夜。

“李春免。”年轻男人唤出了少年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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