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天边泛起一丝白色。
宿醉的沐初兰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身处一条寂静幽深的小巷中。
他揉着脑袋坐起身,周围景致陌生,是他从未来过的地方,明明昨夜,他似乎被人跟踪,怎么会突然睡在这种地方?
带着疑虑,他朝巷外走去。
昨夜他心情不爽,又犯下了错事,若是被人告到了夏亦辰面前,怕是又会让夏亦辰这个皇帝难做了。
所以他打算回府换身衣裳,先去把昨夜的事摆平。
花满楼被砸的物件,顶多是赔些银子,倒是尹舟那边,可不止赔钱那么简单。
他在心中思索着,是不是该找几个朝中官员和他一起去尹署正府上说说情。
他沿着小巷一路兜兜转转,走了许久,才走上正街。
却发现,今日的正街,似乎与平常大不相同。
明明是清早,街上却早已有许多百姓,他们提着水桶,端着水盆,一脸疲惫之色,口中还谈论着什么。
“真是太惨了,人都被烧成焦炭了。”
“可不是嘛,一百多号人呢,就这样活活被烧死了。”
两人唏嘘不已。
沐初兰心中不解,又往前走了几步,却发现一路而来的人口中都谈论着昨夜的那场大火,语气惋惜不已。
昨夜,除了花满楼中的人,连带着附近民居,也被烧毁许多,百姓尚在睡梦中,就突遭此难。
官兵连带着禁军,忙活了大半夜,直到天明,才将城中的明火扑灭,至今,京城上空还有黑烟缭绕。
原本是京中最为繁华的长乐街,现下几乎成了一片废墟,房屋倾塌,焦黑的断壁残垣下,有失去亲人的百姓在放声拗哭,听起来格外撕心裂肺。
沐初兰呆看着不远处的花满楼,昔日豪华的建筑不复存在,官兵忙碌着清理火灾现场。
除了禁军统领之类的武官,池言和刘大人也在其中。
纵然他们为官多年,见过无数更加惨烈的死法,然而面对这堆积如山,难以辨别的焦黑尸体时,也忍不住动容。
“这样惨绝人寰的祸事,居然是人为所致,”刘大人听着下属勘验火场后得出的结论,摇了摇头,“这人的心也太狠了。”
池言皱着眉,“天子脚下,到底是何人才会这般丧心病狂?”
寻常的杀人事件,无非为仇为情为财,可这次这么多的人命,又是在京城,做出此事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大人,”下属向他禀报,“小的已经去豫亲王府问过了,王爷昨夜并未回府。”
听到这消息,池言心中一沉,眉头皱得更紧。
昨夜花满楼的人去官府报了案,说豫亲王与尹署正之子在楼内打架闹事,后来等到官兵赶到时,豫亲王早已离开。
可他居然没有回府,那么会去哪里了呢?
若是王爷也在这些尸体之中的话……
池言不敢再往下想,他立即吩咐:“你带两队人,全城搜查,务必要找到豫亲王的下落。”
下属领命而去。
刘大人瞄了一眼满地焦黑的尸体,叹了口气:“皇上还不知道王爷如今下落不明,若是知道了……”
那估计得急疯了!
两人往花满楼原先的偏院而去,火是从这里烧起来的,早已看不出院子的原貌,高大的垂丝海棠也只剩枯焦的枝干,还冒着阵阵青烟。
“咔嚓”一声脆响,池言脚下似是踩上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见自己的脚边,躺着一块碎成几瓣的白玉。
他蹲下身子,将那碎玉捡起,放在掌心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圆形。
玉是和田白玉,虽然经历一场大火,表面有烧灼的痕迹,但触感却依旧光滑细腻,温润淡雅,龙纹雕花更是繁复精致,一看便知是价值不菲的上品。
“这、这玉……”
刘大人吃惊不已,普天之下,除了当今天子,敢佩这龙纹式样玉佩的,也就只有豫亲王了。
难道豫亲王他已经……
“嘿,池大人,刘大人!”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扭脸看去,来人居然正是豫亲王。
刘大人被吓得差点瘫坐在地。
沐初兰正觉得不解,耳边却响起旁人的声音:“王爷,您看看,这玉佩,可是您的?”
池言将玉佩捧到他眼前。
“嗯?”他眯了眯眼,往自己腰间摸去,才发现啥都没有。
他的玉佩,可不就是池言手里这块吗?
他虽未回答,单是这反应,池言已经知道答案了,接着问:“王爷昨夜,可曾来过这里?”
沐初兰挠了挠头,思索回答:“昨晚我是来过花满楼,不过,只在大厅和二楼,这里……不曾来过。”
“那么,王爷的玉佩,为何会在此处?”
沐初兰不甚在意:“我怎么知道,不过是一块玉佩罢了,虽说值些银两,但碎就碎了吧。”
“王爷,”池言见他毫不在意,眸光陡然锐气逼人,就连语调都变重了,“这可不只是一块玉佩的事。”
气氛突然变得微妙。
沐初兰不傻,自然也听出了池言话里有话。
他挑眉,迎上那道锋利如刀的目光,姿态从容,“那池大人倒是说说,这是什么事?”
平淡的语调,无波无澜的神情,似乎丝毫没有为这满地的焦尸而痛心惋惜。
池言微微攥紧了衣袍下的手心,隐忍道:“据说,王爷昨夜喝了许多酒,在花满楼打架闹事。”
“如何?”
“王爷既然说不曾来过此院,下官倒是斗胆问王爷一句,王爷的玉佩为何会在此处?王爷该好好想想,自己是真的不曾来过此处,还是醉酒后忘了自己来过此处……”
“放屁!”沐初兰忍不住暴怒。
他算是知道了,原来池言这小子,居然在怀疑是他放得这把火。
这一声怒喝,引得现场其他朝臣与官兵,都纷纷抬眼望来。
沐初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降低音量,“池言我告诉你,你身为朝廷命官,要为自己说得话负责。”
“你可以怀疑我,但是凡事都得讲证据,你不能血口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