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战争与和平

面前有着忧郁气质的维克托伸出手掌。

“维克托。很高兴认识你,布莱特先生。你说你能解决我的困难?”

布莱特眼中红芒一闪道“您的直接需求是,找到塔利斯议员;而更深层次的困扰是,如何处理两座城市的矛盾。对于前者,很不幸,我只能说塔利斯议员已经走了。”

之前布莱特坐在最后排的高处,可以清楚地看到前排贵宾区的杰斯和梅尔已经先行离开了,而处在贵宾区隔断外的维克托显然并不知情。

“该死!”维克托懊恼道,随即他想起对方的后半句话“您是说,对于现在的局面,您有破解的办法?”

布莱特神秘地笑了笑,摇头道“这种事情谁也不敢说百分百解决,但是我确实有一些想法。不过在这之前,我想问问,维克托先生为什么如此关心在皮城的祖安人?”

“因为,我本身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祖安人,或许你可以说我狭隘吧。这么多年来,我的梦想一直是用科技改造环境,造福家乡的人民。”维克托道。

“可是实际的状况却是,皮城人的生活条件翻天覆地,祖安人却仍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每天还有大批我的同胞,被驱逐出境;甚至未来的某一天,我参与研发的武器装备,还可能应用到对祖安的战争中,用来收割他们的生命,你能明白我心中的痛苦吗?”维克托眼神中流露出焦虑和挣扎。

“我十分明白,也能体会您想要挽救这种局面的心情。因为某种程度上讲,我也算是一名祖安人。”布莱特道。

维克托脸上露出惊讶,他不可置信于,对方在这个人人自危的时候,如此大方地在公开场合袒露自己的身份。

“而且,我也并不认为您的想法有任何狭隘。在我看来,您是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科学家,一个纯粹的人。我十分乐意成为您的同行者,并献上我的一点帮助。”布莱特真诚道。

“介意借一步说话吗?”布莱特看到周围人好奇的视线,开口道。

四周一片坐着的观众,注意到了这几个“鹤立鸡群”的人,尤其是其中两位帅哥:一个金发碧眼,完全符合皮城人审美的美男子,一个是有着东方之美、和皮城人气质迥异的异域男子。

看着周围引起的阵阵骚动,以及一些年轻女性窃窃私语和探寻的目光,维克托点了点头,几人走向后面的看台护栏处。

台上的萨勒芬妮刚刚结束了一个高音,注意到观众席上一处传来罕见的骚动,不由将视线移动了过去。只一瞬,她的视线不由定住。

几位在大多数人眼中,称得上英俊潇洒的年轻男子,穿行在观众席过道。但是萨勒芬妮吃惊的点倒不是在于对方的颜值,毕竟再英俊多金的追求者,她都见过,而他们的结局几乎都一样,被自己的父母用雨伞把撵出去。只是那个男人——

她竟然无法看到!

她观察不到对方的灵魂歌声,连一丝波动都没有,宛如一片真空的空白。

萨勒芬妮心中此时掀起了万丈波涛,她从那一天起,能聆听到每一个人的心声,不论是尊贵的议会长,还是街边的乞丐;不论是强大的武士,还是羸弱的婴儿。

这么多年,她已经努力适应了这点,适应了它带来的便利和后果。便利自不用说,后果便是:毫无保留地接受到了所有人的真实想法,让她倍感痛苦;她已经见惯了那些表面上对她亲热关心,灵魂中却唱着诅咒之歌的人;那些眼神和语气中充满了真挚,心中却遍布谎言和欺骗的人,甚至包括她的亲友、父母;更不要提那些貌似绅士做派、得体谦恭的追求者,脑子里高唱的不堪入耳的粗俗荤调......

萨勒芬妮看遍了人心的黑暗面,早已经认定了自己会永远是一个孤独的人。而此时,偏偏出现了意外。

“难道她和我一样,都拥有这种能力?”萨勒芬妮心念一闪道“不,怎么可能,那也太巧合了,我还从没有见到过......”

萨勒芬妮心头突然一阵紧张,这种情绪已经很久没出现在她身上了;同时她又满是雀跃,她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认识对方,问问他自己的猜测是否属实;可是如果对方不理自己怎么办......

此时布莱特注意到有人注视着自己,他回过头来,看向萨勒芬妮,露出了一个友善的微笑。

“啊,他冲我笑了!他......他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便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那个我期待已久的“看不透”的人?”

“萨勒芬妮,你到底怎么回事?”感到心跳有些快、脸上有些发烫,萨勒芬妮在心底质问自己,“你怎么会有如此幼稚的想法,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了,不要像一个小女孩一样!”

看到对方只是礼貌地致意了一下,然后便转身和一名拄着拐杖的男子走开了,萨勒芬妮心中升起一阵没来由的失落。

倒是他身边的那个金发男子,看到萨勒芬妮看过来,做出了一个夸张的贵族欠身礼,然后便是一个自认为魅力十足的飞吻。

周围的观众似乎也注意到了萨勒芬妮的不对劲,此处的高音后,确实应该有一段时间的停顿,可是已经足足超出了三四秒,萨勒芬妮还未开口。

前排的观众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了那几人,目光中带着浓浓的不满和嫉妒。

及时反应过来的萨勒芬妮,立刻调整了节奏,开始了第三乐章的序幕。凭借纯熟的技艺,她瞬间将全场的氛围重新凝聚了回来,可是她的余光却总是忍不住想要看向那个男子的背影。

“待会结束了,一定要找他当面问问。”萨勒芬妮心中暗暗道。

布莱特经过观众席出口时,拿出了一张空白纸条,刷刷写下了一行字,交给了一名工作人员。

随后布莱特和维克托来到了音乐厅的出口通道。

此时的布莱特,注意力并没有在舞台那边,因为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摆在了他面前。

“所以您打算如何帮我?”维克托看周围没了太多围观的人,迫不及待道。

“你已经做了很多努力,和杰斯共同创造了海克斯科技,造福人民;在灾难之后,奔走游说,希冀于保障每一个公民的生命权。可是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您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吗?”布莱特循循善诱道。

“我......我确实不知道,我已经尽力了。”维克托苦恼道。

“因为您努力的方式错了。您想要改善祖安的环境,造福双城的人民,却一直将海克斯科技局限于皮城;您渴望平等和变革,却寄希望于皮城的议员贵族。”

“为何不投身于祖安?将科技成果直接应用在实际中。为何不采用另一种路线,相信那些市井市民和贩夫走卒,他们才是这两座城市的主人,他们同样能够改变城市的命运。”

看着维克托惊诧的表情,布莱特心中不由叹息,思想的启蒙何其重要,维克托同样是祖安底城人民的儿子,可是却从来没想过普通人的力量汇聚到一起,要远远超过那些贵族。

当然,布莱特也知晓对方的难处,毕竟之前祖安的环境并不支持他进行研究和发明,而启蒙的春风还未吹向这片“干涸”的大陆。不过,从今以后,都会不同了。

“额,我确实从没有想过,你说的这一切对我来说太过不可思议,可是......可是我该怎么做呢?”维克托道。

毕竟在维克托的印象里,国王的帝位刚刚从皮城律法中取缔,一些荒凉落后的国度,甚至还有奴隶存在。他一直觉得皮城就是世界上最开放、最先进的地方了,可是面前的人却刷新了他的认知。

“这就是你错误的第二点,你没有权。”布莱特道“你掌握了改变世界的力量,却没有掌握使用它们的权限。你的造物没有惠及祖安人,相反,成为了加速皮城掠夺、倾轧祖安的利剑。它被牢牢攥在了皮城高层的手里,这一点上,杰斯比你要精明的多,他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一员。而你却妄想说服一个和你处在不同阶级、三观迥异的人。在他心中,祖安人都是愚昧、多余、危险的人,他永远不会理解“异族人”的疾苦。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吧。”

维克托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他不得不承认布莱特说的都是事实,他也无法欺骗自己,杰斯已经不是那个他在天台遇见的想要轻生的固执年轻人,也不是那个和他在实验室的黑板上,挥洒创意和热爱的研究狂人。他,已经变了。

“可是我从来不是一个热衷权力的人,我的爱好是那些奇思妙想的发明,难道这样便无法改变这一切了吗?”维克托道。

“有,那便是在一个正确的地点,采用正确的方式,信赖一个正确的伙伴。”布莱特道。

看维克托陷入沉思,布莱特道“地点会是祖安,方式会是一场自下而上的革新,一场祖安包围皮城的武装起义,而那个帮你执剑的人,正站在你的身前。”

维克托脸上写满了震惊,他不知道面前是一个真正的智者,还是一个沉迷幻想的疯子,他只能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已经多次介绍过我的名字了。我相信,很快,我的名字也将写到杰斯的通缉名单榜首,后面的备注是,祖安真正的领袖!”

此时,大厅里的音乐逐渐激昂起来,似乎是到了高潮的片段,嘹亮的声音,让维克托想起了十数年前,那场渡桥作战中英勇不屈的战士们,而那种磅礴欲出的自信和坚定,恰如眼前这个男人眼中的神采。

“怎么样?选择的权利交给你,”布莱特道“如果你相信我,愿意和我共同开启一场新的征程,那么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们在大桥的入口碰头,我也将为战友送上一份礼物;如果正相反,你不信任我,那么你大可以把这件事情告诉杰斯,我想这样他也不会躲着你了。”

看似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却让维克托陷入了沉吟,他不明白对方的自信因何而来,更不清楚对方为何会甘于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局面。

“你为什么那么相信我?”维克托忍不住道。

“因为我相信我看人的眼睛,我更相信你有一颗高贵的灵魂。”布莱特淡淡道。

说罢,他便转身而去。

大厅中的音乐恰到好处的中止,结尾的一段舒缓的清唱,如同一杯热腾腾的清茶,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温暖和希望。

倾听着晚风送来的最后一缕音符,维克托看向那个男人远去的背影,良久的站在原地,如同一尊雕像。

......

“很不错的音乐,不是吗?”布莱特看向趴在护栏上,眼巴巴地瞅着舞台的伊泽瑞尔。

“嗯,是啊,又细又白......啊不,确实感情细腻、深刻直白,想不到你很有艺术天赋嘛;话说你刚才和那人谈什么,用了这么久?”伊泽瑞尔心不在焉道。

“呵呵,”布莱特笑了笑“我把出城的事情谈妥了。怎么样?要不要和我回祖安发展下?”

“不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又脏又破,我干嘛跑到那里受罪,是在皮城当个首富不香,还是去各地冒险不爽啊?”

“哎,你爱去不去,”布莱特道“你这人也就这点追求了。”

“嘿,谁之前在墓葬里数钱数得起劲啊?谁之前和萨勒芬妮眉目传情啊?谁啊谁啊?”伊泽瑞尔立马来劲。

“别胡说,我哪有?”布莱特道。

......

晚会结束后,萨勒芬妮没有理会一排记者的追击采访,甚至没有心情理会等着排队献上鲜花的粉丝,她提着长长的裙摆,跑到了舞台的最后一排。

可惜,她还是来晚了一步,那个让他如同猫爪挠心般、好奇了一晚上的神秘男人,早已经没了踪影。

甚至查询他们的票据,发现也是其他人代买的。

萨勒芬妮不由叹了口气,心中充斥着失望,她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这时,一个服务人员走上前来,道“萨勒芬妮女士,刚才那位先生说,如果您找过来的话,让我把这个字条给您。”

萨勒芬妮接过字条,小心地展开。

只见外在娟秀圆润,内里却锋利刚毅的字体写下了这样一行话:

令人享受的音乐,我读出了你对战争的厌弃,和对和平的渴望,不如就取名叫做《战争与和平》,怎么样?

一抹醉人的微笑浮现在萨勒芬妮的脸颊,她轻声道“谢谢你取的名字,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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