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躺在移动病床上的这个新娘子,我一打眼看过去,没在她身上看到任何的外伤。
既然急救那边是联系我们心内的医生过来急诊接了这个患者,那也就证明她应该是心脏方面其他疾病的可能性比较大。
跟救护车的医生语速飞快的对我们说着患者的状况。
“病人在婚礼开始前半小时突发心前区疼痛,同时伴有呼吸困难,气短,晕眩等症状。服用了12颗速效救心丸,没有任何效果,疼痛无缓解,其他症状无缓解。她的家人打了急救电话,但是我们到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了。”
周曙光一边跟着移动病床往前跑,一边问道:“患者原本有心脏病方面的疾病史吗?”
“我们跟她的家属询问过,确认此前病人无任何心脏方面的疾病史,最近没有听到病人提起过有心脏方面的身体不适状况。”
移动病床的滚轮声在这深夜医院的走廊中回荡着,不时有家属或者病人侧头看过来。
病人推入急诊室,先由护士指导跟她来的家属去跑各种的检查和住院手续,而我们则是开始对病人实施抢救和各种检查。
但是这个病人的状况实在是非常的奇怪。
我们做了所有的检查,最后的结果是她身体健康,包括让她疼痛到晕厥的心脏问题,经过我们检查,她的心脏也是健康的心跳,心率却是不正常的。
这个奇怪的病人让我们在急诊室的所有心内医生都陷入了一筹莫展的状况之中。
周曙光是最头疼的那个人,因为王主任之前接了另外一个急救的病人,现在正在做手术,也就是说目前心内的医生里边最有经验的就是他这个刚转正的人了。
我看着周曙光急得满头是汗,脸色都发红,一时间有些同情这位天之骄子。
我对他说:“你先别急,钱医生现在在医院吗?没在的话能不能给他打个电话让他过来看看,他们都是有经验的老医生了。”
周曙光就好像完全没想到这件事,经过我一提醒才猛的点头说:“哦,对对可以找钱医生,我现在去给他打电话,你在这看着病人,我马上给他打电话去。”
我对这人也算是无奈了,业务方面能力比较强,但是怎么好像心理承受能力不太行呢?
由于病人检查不出来是什么样的病因,导致了他现在心痛昏厥的状况,我现在也只能是在急诊室这边陪着,先试着给药,一旦有任何问题及时的开始抢救。
只是周曙光前脚才出去,一个大概一米七五左右的男人就到了我这边,他身上穿着一套看上去挺正式的西装,胸口还别着一朵挺精致的胸花,上面写着新郎两个字。
不用他自我介绍,我就知道他是谁了,我们这位病人的老公。
他一上来就怒气冲冲的跟我问:“你们为什么就把她一个人放在这里,为什么不给我老婆做急救。”
患者家属在看到患者到达医院之后,医生没有及时的开展抢救,有这样的情绪和怀疑是很正常的。
我耐心的跟他解释他老婆目前的状况,然而他就像是一只已经被怒气冲昏了头的犀牛,根本就不听我说的话,只反复的责问我为什么不救他老婆,我们医院是不是要草菅人命?
到了后来他的声音之大,已经让整个急诊室都受到了干扰。
这样一来我就不能再继续管着他了,别的医生都在忙着抢救病人,或者是一部分病人都在这里休息,他这样的高分贝噪音干扰很容易影响其他病人的状况。
“这位先生,我请你冷静一下,这里是医院是急救室,你继续这样吵吵闹闹下去你会影响别的人的。”
他涨红着脸,像头发怒的狮子一样朝我喊道:“影响别人又怎么样,现在躺在这里的是我老婆,你们这些医生根本就不救她,只去管别人,除了我之外还有谁会为她说话。”
急诊这边的护士长看到了我这儿的这个情况,主动走过来,一边拉着我,让我找个地方自己待着去,由她来接手这件事。
我如蒙大赦,赶紧走了。
不能说我把护士长一个女人扔过来应付这种棘手状况,而是她对这种事情更有处理经验,并且我实在不能保证我在面对这样蛮不讲理的病人家属的时候,还能够好好的跟他沟通。
我心中颇为无奈,这样因为情绪上头而根本没法沟通的病人家属实在是太多了
似乎有些人永远把自己放在和医生医院对立的那一面,就好像每一个医生都会对任何患者,怀着恶意故意的去不救他,故意的去害死他
我说实话这种想法我真的没有办法理解,第一是医生去害一个不相识的人,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吗?第二就是如果患者死在医院里,实际上是一个比较麻烦的事情。
能够接受这个结果的家属还好一点,不能接受的很多都会演变为医闹,让整个医院都不得安宁。
还有一些家属干脆就认为人没救活,这是医院的责任,就赖着不付医药费。
他们觉得他们赖这笔钱是让医院受损失,但很少有人知道每一个科室出现这种问题,有医药费填不上账的时候,是任何科室自己的医生和护士来平摊承担这个损失的。
不过有可能就算他们知道了他们也不会在乎,因为在他们眼里是我们害死了他们的亲属朋友。
周曙光打电话回来,看见我一个人在这儿,就跟我说:“我刚才听到有人在里面嚷嚷了半天,是不是那个患者的家属啊?”
我点点头问他:“怎么样,钱医生的电话打通了吗?他什么时候能过来?”
周曙光就跟得了个大救星似的,两手抱在一起放在自己心口上,特别特别虔诚的说:“刘楠,我觉得钱医生现在对我而言简直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他说了他马上就来,最多十分钟就到。”
钱医生家住的离医院特别近,换个说法,也就是他们家那个地段的房价特别贵。
前几天我记得还听到钱,医生在那儿念叨说这个房贷到现在还没还完,反正估摸着到他退休的话,这房子才能完全算是他的。
有时候我听他们聊这些问题,就觉得在首都的生活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一辈子就被捆在一栋房子里,像是一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工的老牛,要干到彻底干不动为止。
我跟周曙光一块儿回到了急救室里面,也不知道护士长是用了什么样的办法,反正好歹是把病人家属给安抚住了,让他不再大吵大闹了
只是这男人看见我跟周曙光的时候还是气呼呼的,以后随时想冲过来跟我们干架的样子。
我想着他这今天结婚大喜的日子,新娘子突然出了这种问题,被送来急救也是个挺上火的事儿,多少的就能更加按捺住自己的脾气去跟他交流了。
我重新把他老婆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一开始他对我还是气气哼哼的,但听到我说了后半段的一些问题之后,他慢慢的脸色就变了,又是担心又是害怕。
他恐慌的跟我问:“医生,那照你这说法,我老婆这连病因都查不出来,您怎么才能救她?”
被问到这种问题,我多少有一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周曙光在旁边直不楞登地回了一句:“我们要是知道怎么能救她,现在就不会临时把我们已经下班的医生喊回来了。”
我心里暗叫糟糕,这不是准备拱火吗?但没想到的是患者的老公这一回倒比之前冷静了很多。
他跟周曙光问:“你们是把有经验的老医生找回来了是吗?那我老婆就能有救了是吗?”
我回他说:“对,我们找的这位医生,也算是我们心内科相当有能力的一位了。”
不过他第二个问题我并没有回答,因为没有任何医生可以对自己的患者打包票说,我一定能治好她,我一定能救她。
作为医生永远都要面对的一个难题,就是你的患者可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突发状况,可能会有你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并发症或者是其他疾病。
张口就敢打包票的医生,要么是的确能力在同大多数同行之上自视甚高的那种,要么就是莆田系的医生什么都敢吹。
很显然我不是这两者之中任何一个,所以我只能当做没有听到第二个问题。
在患者家属纠缠着非要跟我们要一个承诺的时候,钱医生总算是过来救场了。
他一来患者家属就放弃了,我和周曙光两个人开始围着钱医生团团转问这问那。
别说被提问的钱医生,我在旁边听着都感觉头疼。
钱医生比我们周曙光可有底气多了,直接就冷着脸对那患者家属说:“你是要我在这儿什么都不干,一个一个的回答你的问题,还是要让我专心的去救你老婆。”
一句话直接把患者家属对的闭了嘴。
钱医生看了患者的就诊病例,又跟我和周曙光询问了几个问题。
然后我就看见钱医生也是一脸的苦恼。
好像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