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禧堂里,骤然一片沉默。
对于薛家来说,王子腾的要求不可谓不过分!
要知道,贾琮在纳了宝钗为妾后,对薛家的礼数极为周到,几乎就是在按丈母娘和大舅哥的标准来对待薛姨妈和薛蟠两人。
所以薛姨妈母子心中都是无比感动的。
可这并不能改变一个事实,薛宝钗终究只是妾!
也正因如此,就连性格一向大大咧咧的薛蟠,平日里也只是称呼贾琮为“琮兄弟”从不曾自称为贾琮的大舅哥。
这是最基本的规矩礼数。
皇家尚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规定呢,王子腾可倒好,一来就要薛宝钗帮自己向贾琮索求援助,如何能使得?
薛姨妈那里肯答应?
虽然对面的是自家亲哥哥,但是相比起自己女儿的邢夫,以及将自己当丈母娘一般对待的贾琮,薛姨妈的心里自然知道该偏向谁。
于是乎。
在清了王子腾的小算盘后,薛姨妈直接替薛宝钗回了,“爷们的事情,宝钗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能有说话的地方?还是等琮哥儿回来再说罢……”
王子腾的面色沉了下去。
虽不是直接拒绝,但薛姨妈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没有直接答应,便已经是正儿八经的拒绝了!
只是前者说着委婉些,留了点面子。
压下心底的不快。
王子腾脸上的笑意不改,点头道:“我也知此事必然是要问过贾琮的,不过我想着,以他对宝钗的宠爱,应该没什么意外!”
“……??”
薛姨妈愣住。
脸色霎时间变得颇为难看。
随后正色道:“二哥怕是听错了罢,妹妹的意思是,只叫宝钗问问正月廿一的时候,贾琮是否能回来为她过生日。
至于期间是寻求援助还是什么别的事情,二哥自去与琮哥儿说就是了,我们这些娘们可是一点都不懂的……”
“我可是你的亲哥哥!”
薛姨妈的话,让王子腾怒了起来,道:“当年你家的诸多事情,那件我没帮衬?如今我这个做哥哥的有事相求,你就这般搪塞于我?”
满脸的失望。
旁边,王子腾的夫人也哀求道:“好妹妹,帮帮你哥哥罢,他这是要上战场的呀!万一出个什么意外,叫我们一家老小怎么活呀……”
说着,眼睛就红了起来。
不住的拿帕子拭。
王夫人也不住的劝着薛宝钗、薛姨妈等人。
倒是贾政坐在一边,面色颇为尴尬……
不可否认。
当年薛蟠的父亲死后,王子腾的确帮了薛家不少,后来薛蟠在金陵惹下人命官司,也是靠着王子腾发力,才得以幸免于难。
这些事薛姨妈都是记在心里的。
如今听他们说的凄凉,心里难免有些犹豫。
半晌之后。
薛姨妈咬咬牙跺跺脚,“宝钗最多帮你跟贾琮说几句好话,做个引荐,至于最后的结果,还得靠你自己去谈!”
虽然未曾达到王子腾的最佳预期,但这也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
王子腾点点头,笑道:“如此也行!”
过了一会。
又不放心的嘱咐薛姨妈,“一定要记住,此事越快越好……”
“舅舅放宽心,”薛宝钗闻言笑道:“等明儿早上天一亮,我便派人去信到扬州,三五天的便能有回音了!”
“那就好。”
王子腾满意的笑了起来。
…………
不提神京诸事。
扬州城,林府大院里。
一个年轻人趾高气昂的站在那里,朝贾琮道:“这是我林家的事情,不必你姓贾的来掺和,还请离开林府!”
“叫我离开林府?”
贾琮笑了。
指指年轻人身后的数名耄老,满脸揶揄,“挨了打还不长记性,你也是个有天赋的,只是搬他们过来就有用了?”
年轻人愣在了那里。
听到贾琮的话,原本还老神在在的几个老头子脸色大变。
当即将手里拐杖一顿,指着贾琮道:“你家里父母便是这样教你礼数的?在长辈面前无法无天,半点规矩不懂!”
“规矩?那是什么东西?”
贾琮反问一句,“我如今所在的,乃是自家亲姑父的府宅,倒是你们几个,不尊礼数的硬闯进来,还有脸跟我提规矩?”
“谁硬闯了!”
年轻人险些跳将起来,怒道:“这是我叔叔的府宅,我们如何进不得?”
“是吗?”
贾琮弹了弹指甲,一脸的风轻云澹,“可我姑父并没有邀请你们几个过来,不速之客不请自来,说的就是你们了!”
年轻人哑口无言。
身后一个老者开口道:“俊卿这孩子,听说如海病重,特地不远千里的赶来,在他叔叔病床前侍奉汤药,孝心可嘉。
反倒是你们处处阻拦,到底是何居心?”
倒打一耙。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转眼间便将问题又扔在了贾琮身上。
这时候,林黛玉从屋里出来。
朝几位老者道:“诸位太爷请回罢,我父亲的病情已经见好了,感谢大家的惦念,黛玉必当铭刻在心!”
“……”
此话一出,直接绝杀。
看到林黛玉出来,那名为林俊卿的年轻男子眼前一亮,忙要凑上前来,笑道:“黛玉妹妹,我是你俊卿哥哥,还记得不?”
才走了几步。
守在旁边的何东伸手将其拦下,“说话归说话,你要靠过来作甚?!”
林俊卿一个激灵。
下意识的摸了摸腮帮子,上次的一巴掌,可是叫他的脸肿了好几天,险些被家族里的其他子弟笑话死。
此时再看到何东伸手,心理阴影面积飙升好吧!
看到林俊卿这厮不成器的模样,身后的几个老者差点把鼻子都气歪了,当着人家小姑娘的面还这么怂,属实是烂泥扶不上墙!
林黛玉更是下意识的往贾琮身后躲了躲。
连连摇头道:“我不认识什么俊卿哥哥丑鬼哥哥的,你快走罢!”
卡察!
恍若一记天雷当头噼下。
在隐隐约约中,林俊卿好像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一颗爱慕之心才生,便被毫不留情的碾碎。
多么漂亮的黛玉妹妹啊……
一时间,林俊卿只觉得人生都灰暗了下去。
见状。
又有一名老者无奈的站了出来。
拱拱手,道:“这位公子,我等此番前来,只是为了看看如海的身体怎么样了,能否行个方便,放我们进去一趟?”
“早说来看望姑父身体不就好了。”
贾琮嗤笑一声,“这么趾高气昂的过来,我还以为你们是知道了姑父病重,想着要来夺家产分田地的呢!”
林俊卿几人的神色登时滞住。
明显是被说中了心事!
过了好一会。
那老者才勉强扯了笑脸,道:“公子说笑了不是,我们几个都是如海的家人,得知他病重,哪能不来探望一二?”
话未说完。
贾琮便伸手将其打断。
纠正道:“这话说的错了,你们只是我姑父快要出五服的族人,马上就八竿子也打不着的那种,他的家人只有林妹妹和我。
你们心里的那点小九九,跟秃子头顶的虱子一样显眼,还是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半点都不客气。
直白的话,噎的林俊卿一行双眼圆瞪,几个老者差点背过去。
林黛玉在旁边使劲点头,附和道:“琮哥哥说的对,自母亲去世以后,父亲的家人便只有我……和琮哥哥!”
说到后边,小脸已经通红。
“你是想要侵吞我们林家的家产!”
林俊卿脸色涨红,指着贾琮,怒道:“我早就看你这厮不对劲,原来是奔着叔叔的家产来的,怪不得一直处心积虑的阻拦我在叔叔床前尽孝。”
说着,忙又伸手去拉林黛玉,急道:“黛玉妹妹,你看不要被这厮给骗了,他这是要侵吞咱们家的家产!”
“我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林黛玉脸色一冷,命旁边的何东道:“不懂礼数,掌嘴!”
林俊卿愣住。
下一刻,众人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
任那熟悉的火辣辣的感觉涌上心头,林俊卿也只是呆愣愣的看着不远处的林黛玉,满脸的不可思议。
“胡闹!”
一名老者呵斥道:“你怎么说也得叫他一声哥哥,如何就敢叫外人下狠手打他?还不快给俊卿赔礼道歉!”
“什么哥哥?”
贾琮忍不住嗤笑一声,“支脉的小子,让主家的嫡母跟他叫哥哥,你们几个自己老湖涂了,是不是便以为全天下跟你们一样都老湖涂了?”
“你……”
老者气的说不出话。
“琮哥儿说的好!”
林如海在两个小厮的搀扶下出来,看着院里的几位老者,冷哼一声,道:“这林家是我林如海的林家,与你们这些支脉又有什么相干?
你们觉得我不行了,所以派了这小子来,打的什么主意,真以为我不知道?”
林如海那清瘦的脸上露出几许嘲讽。
“……”
还有人不死心,道:“如海你如今年岁见长,膝下又无子嗣,日后岂不是连个床前侍奉汤药的都没有,那怎么能行?”
指了指林俊卿。
林如海面无表情道:“所以你们就想要我认下他?”
听得此言。
先前那老者只当林如海有些回心转意,顿时笑道:“正是如此,俊卿这孩子虽天真了些,但身上总归是流着咱们林家的血,是自己人……”
“什么自己人?”
林如海瞥了他一眼,“黛玉和琮哥儿才是我的‘自己人’,这小子算是什么东西?也配跟他们两个相提并论?!”
院子里,林黛玉和林家的众多丫鬟下人都瞪大了眼睛。
满脸的难以置信。
一向儒雅随和的老爷,竟也有这么暴躁的时候!
那几位老者被气的直吹胡子,指着林如海的手不断打颤,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模样,叫人忍不住猜他们会不会直接挂掉!
就在这时。
门外何南匆匆的跑了进来。
禀道:“爷,我等已经彻底查出来了,姑老爷巡游时乘坐的船只,是被人做了手脚的,所以才会在出行不久后沉没。”
“果真有人搞鬼!”
贾琮的眼中有寒光闪过,“可曾查到是什么人下的毒手?”
何南回道:“此事与李、江、黄、潘四家盐商似乎有些干系,他们与姑老爷一向不太对付,但为何敢对朝廷命官出手,这个还未曾查到。”
“查不到就算了!”
听得贾琮此言,林黛玉不由一愣。
才刚准备问为什么,便听贾琮继续道:“既然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了,还继续查什么?他们四家会告诉咱们的!”
“他们四家会告诉我们吗?”
林黛玉有些疑惑。
那边林如海倒是听明白了,忙道:“琮哥儿不可莽撞,两淮八大盐商,他们四家乃是最早起势的,近百年不知攒下了何等的人脉势力,还是徐徐图之稳妥。”
“姑父也是忒得谨慎。”
贾琮笑道:“两淮的八大盐商虽是天下间有数的富商,但侄儿此番前来,可是带着王命旗牌的,他们的势力再大,还能大得过朝廷?”
林如海颇为惊讶,“我这些时日只顾着医治身体,还道你怎得就私自带了这么多兵马前来,原来是陛下恩典……”
说着话。
遥遥的朝神京拱了拱手。
贾琮道:“因为觉着姑父落水的事情中有些蹊跷,我原打算跟陛下申请带亲兵前来的,谁料陛下得知姑父的事情后,当即便下旨,命我带上千余人马随行,更是赐下了王命旗牌……”
林如海感动道:“圣上隆恩,实是无以为报!”
…………
于此同时。
辽东。
正月的寒风依旧侵人肌骨,未化的雪花堆积在一起,妆点的天地一片素白。
就在这片洁白中,掺了那么一片繁杂。
泥泞的土地上,数百匹无主战马四散林立,到处是横呈的尸首,雪水混杂着血水,渗入到泥地里。
冷冽空气中混杂着浓郁的腥甜。
“大汗威武!
“大汗威武!
众多建州女真的士卒在不断欢呼。
欢呼声中,努尔哈赤收刀归鞘,呼喊道:“诸位抓紧打扫战场,今晚本汗允许大家尽情的饮酒吃肉!”
又是一阵欢呼响起。
不远处。
任由麾下的人马前去打扫战场,额亦都纵马来到努尔哈赤身边,“可汗,这已经是第三个海西女真的部落了,先前你不是说要往南打的吗?”
“往南?”
努尔哈赤笑了笑,“我只是答应配合他闹出点动静,可没打算跟大乾拼命啊!”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面腰牌,“本汗还是大乾的建州卫指挥使呢,哪能就这么把马刀对准老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