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银两兵变吴桥镇 遭围困误入车厢峡

张屠户早沒了方才昂然的模样,全身哆嗦着向前挪步,双手颤抖得几乎攥不住刀柄。陈继功本是不要命的主儿,可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开膛剖肚,不由面色惨白,一头满脸的冷汗不住滴落,眼见那尖刀晃到胸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喊道:“小的是吃了烧鸡,求大老爷开恩哪!”

杨嗣昌郑重道:“臣举荐署理延绥巡抚陈奇瑜。”

周延儒道:“他署理巡抚尚未有什么实绩,这样擢升未免太快了吧?”

陈奇瑜与兵部尚书张凤翼是儿女亲家,温体仁见张凤翼低头不语,似是恍若未闻,其实是做样子给人看的,心里必是万分赞同,撺掇道:“张大人与他相交多年,总有话要说吧!自古举贤不避亲,都是为了朝廷,大伙儿可沒说你怀什么私念。”几句话将张凤翼开脱得干净,沒有了瓜田李下之嫌,又隐隐挑破了他与周延儒的情面。

张凤翼想得沒有如此深切,急红着脸道:“臣、臣还是回避才好……”一时进退两难。zusu.org 茄子小说网

“朕记得不久曾看过陈奇瑜的履历,他是万历四十四年进士,按说资历也不浅了。再说朕用人唯才是举,不次擢升有什么不好,只要堪用,管什么相貌、年纪、资历?英雄不问出身,哪里有那么多陈腐的臭规矩!就命他实任延绥巡抚。”崇祯看看周延儒,脸上闪过一丝不悦,问道:“昨日朕吩咐过所有立功将士转吏部考功司记档,票拟照准。别人朕就不问了,只听听杜文焕和曹文诏是怎么票拟的?阳城南山这一仗打得好,狭巷短兵相接处,杀人如草不闻声,奇谋制胜犹过于猛打猛冲,朕不能亏待了他们。”

周延儒道:“杜文焕封神武将军,曹文诏封扬威将军。”

“这怎么行?都是虚衔嘛!他们两人立的可是实实在在的大功,不行,这票拟得改。杜文焕一家老小都给贼寇杀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能教功臣绝了后,朕亲赐婚给他,再赏他一所宅子……嗯,洪卿不要想着替他谢恩,等他生了胖儿子,再到京城來谢朕。曹文诏嘛,山西总兵一直出缺,此次秦晋并力剿贼,正是用人之际,就实授他山西总兵,由陈奇瑜节制。都不要再说了,下去拟旨吧!”

孙元化不是两榜出身,与周延儒同年中举。他的老家嘉定县与徐光启所居毗邻,跟徐光启游学数年,精研过西洋算学和西洋火器。科场蹭蹬多年,一直难入仕途,便转到辽东军中,先后在王在晋、孙承宗、袁崇焕手下当差,颇有边功。照例他这般出身的人万难做到封疆大吏,赶上崇祯破格求才,周延儒又极力提拔,以勤劳边事擢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登莱。他在辽东多年,不少辽东将士追随着到了登莱,但辽东兵多身经百战,看不起山东内地兵卒,争斗时有发生。这些辽东将士是久惯征杀的悍军猛将,脾气暴躁,出手凶狠,山东军民畏如虎狼。孙元化颇为此事伤神,接到兵部自海路赴辽东耀州盐场牵制后金的急令,请來总兵张可大商议一番,趁机将最凶悍的那部辽兵遣派回去,可算一举两得,既可应付兵部谕令,又可少了争斗之烦。于是命游击孔有德与牙将李应元率兵两千渡海出关,不料孔有德到了海边,借口风汛不合,一再拖延,眼见天气转凉了,又借口船只修缮未完,仍不动身。兵部一再严令,孙元化发了两封文书申辩,看看再也不能等下去,急忙请兵部改令从陆路赶到宁远,听候调遣。

孔有德本是皮岛大帅毛文龙的部下,与后金兵马交战多次,深知建州铁骑的厉害,这几年在山东养尊处优,哪里还吃得下军前的劳苦,暗忖此次出关想必凶多吉少,但知道再难推脱,只得硬着头皮上路。

时至十月,天气已凉,过冬的衣甲要等到宁远再发,兵卒身穿夏衣,暗怀不满,偷抢百姓衣物的事件屡有发生,孔有德一味纵容,并不申斥责罚,军纪散漫,行走迟缓,以致前队进入直隶地界,李应元的后队还逗留在山东境内。不多日到了吴桥县,天气突变,纷纷扬扬地下起雪來,那雪虽说不大,可阵阵北风吹來,兵卒身上衣甲单薄,如刀刺骨。辽兵一窝蜂地向城中涌去,想找地方避风取暖。此时正是农闲季节,城中正办着庙会。吴桥是远近闻名的杂技之乡,全县百姓沒有不会这功夫的,所谓“上至九十九,下至才会走,吴桥耍玩艺儿,人人有一手”。饶是飘着雪花,城南关外依旧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做买卖的摊贩支起帐篷,沿街叫卖的小贩称起一把大伞,遮挡风雪。时有扛着长枪牵着一只猴子的江湖艺人撂地卖艺,还有几处打场子舞刀弄剑的,颇是热闹。中间一块开阔处高高搭起祭台,台上正演着马戏,随着一阵锣鼓声响,几个健儿在飞奔的马上翻跟斗、叠罗汉、变戏法儿……,或翻或卧,或折或踞,或坐或骑,或跃而立,或顿而侧,时而双手撒了缰绳,时而两脚离了马蹬,观者纷纷咋舌叫好。孔有德大剌剌地到了前排,身后跟着不少的兵卒,前排的人见了,忙起身让了座。孔有德叉腿坐了,命人端上酒肉,一边吃喝一边看戏。

过了半个时辰,那些看戏的兵卒有些支持不住了。他们赶了大半天的路,因乍看马戏入神,竟忘了饥饿。等马戏过后,蹬车轮、蹬人、钻桌圈、蹬散梯、舞狮子……轮番出场,工夫一长,前排烧鸡和烈酒的香味直钻鼻孔,登时肚子咕咕直叫,才觉得又冷又饿,又累又乏。一个身形高大、面目黧黑的兵卒用肘左右撞了身边的兵卒几下,使个眼色,挤出人群,一矮一瘦两个兵卒随后出來,问道:“放着这般有趣的玩意儿不看,哥哥要到哪里去?”

“哼!哪里去?去寻些吃食,晌午那点儿干粮有多少油水,几泡尿撒过,肚子早空了。”

矮子笑道:“哥哥又不是不知道,小弟那几两散碎银子在登州时便全输光了,哪里还有银子使唤?”

瘦子也道:“小弟的银子也是输了。”

黑脸大汉骂道:“你们两个可真沒用,终日地玩牌九,怎么总是只输不赢,白白地将银子送了别人,倒不心疼?”

矮子挠头道:“小弟平日嫌得手痒,忍不住去赌几把,可手气却如此之坏。等月底发了饷银,好歹再博回本钱來!”

瘦子接话道:“我俩输得还少呢!算不得什么!游府李老爷将孙抚台到塞外买马的银子都输光了。”

“五万两银子呐!谁赢了去?”黑脸大汉听得挢舌不下。

“还有哪个?游府老爷耿仲明呗!”

三人谈论着入了城内,在街上四下乱走,隐隐嗅到一股浓浓的香味。转过一个街口,果见临着街面,有一个高挂幌子的店铺,写着王记烧鸡店,扎着白围裙的店小二正守在一个大食盒烤火,那食盒想必有了些年头,油晃晃地透着香味。矮子偷偷咽了口唾沫,上前问道:“还有烧鸡么?”

店小二听着他一身破旧的衣甲,不是本地口音,乜斜了一眼,说道:“刚刚出锅的烧鸡,三钱银子一个,三位要几个?”

矮子回看黑脸大汉一眼,黑脸大汉抱拳道:“先要两只吧!”

店小二却打开食盒,矮子骂道:“你小子耳朵聋了?我大哥说要两只,还不快拿!”

“军爷”,店小二指着店铺的幌子道:“咱王记烧鸡店向來是一手交钱,一手拿鸡,不能坏了规矩。”

黑脸大汉伸手往怀里一摸,吃惊道:“坏了,那一两散碎银子不知何时竟弄丢了。”

矮子和瘦子催道:“你再找找,看是不是放错了地方?”店小二却不住冷笑。

黑脸大汉将腰刀摘下,说道:“小二哥,我这把腰刀权且押给你,换两只烧鸡,你明日拿着到大营里找我换银子可好?”

“不行不行……”店小二将头摇得似拨浪鼓一般,“咱这可是烧鸡店,不是当铺。就是当铺,也不当营里的刀枪军械。不然官府追问下來,沒法子交待。再说你们这些过路的兵卒,说不定连夜拔营赶路了,哪里去讨账?”

矮子上前劈胸抓住,恶狠狠道:“咱大哥什么时候向别人说过软话?不用说换你只烧鸡吃,就是白拿了又能怎样?”

瘦子掀起食盒,捞起一只,将鸡腿撕了,递与黑脸大汉,又将另一条鸡腿扯下大嚼,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可不是!爷爷们在军前、咳……啐”他吐出一截鸡骨,“出力效命,到了你的铺子來,你就该拣好的烧鸡送上,还要费这些口舌做什么,好不识相!”

店小二不惊不慌,说道:“我只是一个下力气的小伙计,要是我们东家愿意,漫说一只,就是十只百只也送得起,只怕你们知道了不敢吃!”

“有什么不敢吃的?你要到官府出首就只管去,大爷却不怕你!”矮子松了手,顺势推他一把,店小二好不容易站稳脚步,拱手道:“有劳三位在店门上砍上一刀,报出姓名,咱也好向东家交待,不然凭空少了一只鸡,东家追问起來,百口莫辩。”

“成全你!”黑脸大汉拔出刀來,白光一闪,那店门飞下一块木片儿來,“我叫陈继功,那矮胖的是李尚友,瘦些的是曹得功,不要记错了。”说罢,三人扬长而去。

天色将暗,祭台上的锣鼓兀自铿锵地敲着,已到了一天的**。台上一个老头正耍着飞叉,那飞叉光闪闪绕着身子上下飞动,叉头的铁环哗啦啦乱响,猛听他大喝一声,将手中的钢叉横担在脖子上,双手叉腰,不住摆动身躯和脑袋,那叉竟在脖颈之间绕來绕去,团团飞舞。“飞叉呀!好飞叉!”众人不住喝彩。那老头收了飞叉,招手喊出一个小丫头,抛出一个空竹,老头鹞子翻身接住,只抖了几下,便听到有嗡嗡的声音传出。那小丫头上前接过,一套“风摆荷叶”、“黄瓜架”、“回头望月”、“片马”、“流星赶月”等招数接连使出。耍了一会儿,又换了单片的、茶壶盖、酒壶芦來抖,台下叫好声不断。孔有德从军多年,今日大开眼界,看得痛快淋漓,拍桌子喊好。正在兴头上,后面有人喊叫道:“让开让开,县老爷要找人。”

一个满身冠服的知县到了孔有德跟前,施礼道:“本官吴桥知县李綦隆,敢问可是孔将军?”

孔有德上下打量他几眼,一个七品知县称自己这个无品级的游击为将军,心里大觉受用,起身拱手还礼道:“正是小将。老公祖有何贵干?”

“有事请将军裁决。”李綦隆朝身后喝道:“带上來!”

陈继功、李尚友、曹得功三人被捆绑着押了上來,身后跟着十几个衙役捕快,三人见了孔有德,大呼冤枉。孔有德霍地站起身问道:“这是何意?”此时,看戏的人纷纷围拢过來,里三层外三层的,台上也提前煞了戏,艺人们站在台边,居高张望。

李綦隆道:“素闻将军治兵严明,可这三人却在城中抢掠,无端扰民,本官不敢自专,将人犯带來,请教将军如何处置?”

“他们抢了多少东西?”

“游府大人,小的们沒抢东西,是他们诬陷,求大人替小的们做主。”陈继功挺着身子,十分不服气地说道:“说小的们抢了东西,人证物证呢?”

李綦隆附在孔有德的耳边,低声说道:“他们抢得东西虽说不多,可那王记烧鸡店的东家却是兵部侍郎范景文大人的至亲,他不依不饶,执意要本官惩处,不好推托。”

孔有德听了,朝陈继功三人喝问道:“说的可是实话?”

陈继功梗着脖子,回道:“句句是实,小的们不敢损了大人虎威。倘若有半点儿虚假,甘愿领罪。”

李綦隆嘿嘿一笑,眯起眼睛说道:“既是如此,本官就地升堂问案,审个一清二白。來呀,升堂!”

那些衙役捕快在祭台中央摆好了一张桌子,搬两张板凳放了,又多点起灯火,将祭台照得一片雪亮,看戏的那些人早忘了回家吃饭,几个卖烧饼的小贩挎着篮子,在人群中穿梭,趁机兜售。李綦隆居中坐了,请孔有德在一旁陪坐,陈继功三人被押上前來,立而不跪,衙役们举棍子要朝他们的腿上打,他摆手阻拦道:“不必了,孔将军在此,要略存体面,不可滥用刑罚,我自有办法审问。别看此时他们嘴硬,到时候自然会跪下求饶。将人证带上來!”

店小二上來跪倒叩头,李綦隆问道:“你当时看得可明白?”

“小人看明白了。”

“再见到那抢烧鸡的三人可指认得出來?”

“断不会错。”

“你看可是他们三个?”

“正是这三位军爷。”

陈继功跺脚道:“你这小兔崽子平白血口喷人,大爷何时到过你的烧鸡店?”

店小二冷笑一声,“我早防着你赖账呢!你们到沒到过烧鸡店,我不用强辩,你们离店时,这位**爷一刀砍在店门上,还将姓名告知了,若是你们沒到过店里,我如何知道?”

陈继功沒想到他毫不怯阵,给问得张口结舌,但赖账的话已说出口,只好咬紧牙不承认,瞪着眼睛道:“大爷到过店里,就抢了你的烧鸡么?就你一个人,说大爷抢了就抢了么,物证、旁证呢?”

店小二见他这般胡赖,赌咒道:“那物证早到了军爷的肚子里,我哪里拿得出來?店里也只我一个,沒有什么旁证,天地良心,平白无故的,我怎敢诬赖军爷!求老爷明鉴。”

“不要吵嚷,老爷心里有数。”李綦隆看着孔有德,森然说道:“物证关系人犯的清白,本官有法子取來,不过有些毒辣,孔将军莫怪。”

“有助断案,小将不敢阻拦。”

“本官谢过将军。”李綦隆朝孔有德拱拱手,说道:“将北关的张屠户请來,带上顺手合用的宰猪快刀。”

众人一时莫名其妙,纷纷议论着县太爷判案如何有用张屠户之处,有的悄声私语自古兵匪一家,何必招惹这些麻烦。正在议论不休时,满脸横肉的张屠户捧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昂然随在衙役身后來到台上。李綦隆等他拜见了,狞笑道:“张屠户,你宰过多少头猪?”众人听得心下惘然,孔有德也觉问得越发不着边际,耐着性子看他如何结案。

“回大老爷,小人记不清了,想來不下四五千头了。”

“好!在人身上动过刀沒有?”

张屠户吓得一激凌,哆嗦道:“沒、沒有,小人万万不、不敢杀人的,大老爷可说不得玩笑话。”

“本老爷今夜就请你在他三人身上试刀。”李綦隆一指陈继功喝道:“先将他开膛剖肚,看看肠子里有沒有烧鸡肉?若是找不出來,本官就把店小二那条人命赔给你!你还愣着干什么,动手!”

开膛剖肚!不用说陈继功三人和四周围观的百姓,就是孔有德这样的悍将听來,也不由毛骨悚然,眼看区区一只烧鸡将要酿成命案,好个心狠手辣的李知县,竟想出这等狠毒的法子。张屠户早沒了方才昂然的模样,全身哆嗦着向前挪步,双手颤抖得几乎攥不住刀柄。陈继功本是不要命的主儿,可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开膛剖肚,不由面色惨白,一头满脸的冷汗不住滴落,眼见那尖刀晃到胸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喊道:“小的是吃了烧鸡,求大老爷开恩哪!”

李綦隆哈哈一笑,“你早说了不就结了,何必费这些周章呢?孔将军,本官已问明了案子,这三人是你的部下,本官不便越俎代庖,交给将军发落吧!”

孔有德满脸沉郁,明白王家朝中有人,若不还他个公道,王家势难罢手,一旦事闹大了,兵部追究下來,就是孙抚台也不敢袒护,自己更不易收场,一拍桌子骂道:“你们三个狗才,犯了军纪还推三阻四地抵赖,到大庭广众面前现世,全营将士的脸面也给你们丢光了。來人,押下去,插箭游营,以儆效尤!”说罢,朝李綦隆抱了抱拳,头也不回地走了。

插箭游营是用箭穿着耳朵,在军营中游行示众。虽说比挨军棍要好受得多,可却饱受羞辱,脸面无存。陈继功三人沒有想到区区一只烧鸡,说起來不是什么大事儿,竟落得插一枝耳箭,被人押着游营,越想越气,路上大声叫道:“众位兄弟听了,咱们领不到饷,吃不饱肚子,饿得两腿打晃,还要跑到千里之外的老家去送命,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挡着不教鞑子兵杀进关來?咱不过吃了他一只烧鸡,算不得什么罪名,欠账还钱,给他银子就是了,如何却要插耳游营,弄出这般丑态,也是撕破了咱们辽东兄弟的脸面!”说到伤心处,陈继功三人放声大哭。营中尽是辽东兵卒,听得个个心中凄惨,唏嘘不已,有的禁不住暗自落泪叹息。众兵卒一阵喧哗,纷纷叫嚷责骂。

“哭什么?咱们辽东的弟兄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窝囊了!”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将领从营中出來,走到陈继功面前,一刀将他身上的绳子割断,拔出他耳朵上的箭折在地上。

押解的兵卒吃惊道:“李督司,这可是游击大人的军令,你怎敢如此藐视?”

“我不是藐视军令,是替这三个弟兄鸣不平。游击大人怪罪下來,自有我李应元承担,与你们无关!”

那押解的兵卒见他恶狠狠的,不敢招惹,回去禀告孔有德去了。孔有德大怒:“将李应元捆來!”

“不必了!我自己送上门來了。”李应元笑嘻嘻地进了大帐,手无寸铁。

孔有德冷着脸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胆子大的不止他一个。”帐外闯进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穿着一身兵卒的衣甲,含笑朝他抱拳。

“你、你怎么來了?”

那老者叹息道:“我若不來,这条老命就要留在登州了。”

孔有德见状,挥手命左右回避了,离座问道:“九成兄,出了什么事?”

老者黑红着脸,只顾摇头叹气。李应元说道:“我父亲把孙抚台预备到塞外买马的银子输光了。”

“这可怎么办?几万两银子怎么凑?”孔有德大惊失色。

李九成自责道:“我是一时糊涂,赌得兴起,将银票就那么押了。唉!错到这步田地,想改也是不及。可我不能看着你再错!”

“兄弟错了什么?”

“错了什么?”李九成冷笑两声,“你这是去送死,岂非大错特错了?”

“我知道躲不过,沒法子呀!”孔有德怅然若失,脸上尽是痛苦之色。

“有法子,看你够不够胆量了。”

“兄长之意……”

李九成双眉一挑,咬牙道:“杀回皮岛,去过快活逍遥的日子,省得受别人的鸟气!”

“我们粮草不多,怎么走?再说朝廷得到消息,四处截杀,走得了吗?”

“走海路!”

“孙抚台能答应?”

“等咱们拿下登州,就由不得他了。”

“这是诛灭九族的大罪,谁愿跟追随咱们?”

李九成一按腰间的钢刀说:“此事我早有准备。你我加上咱们的老兄弟东江副总兵毛承禄、右步营都指挥陈有时,还有全营的将士,都等着你歃血盟誓呢!”李应元抢步上前,将帐帘一把高高掀起,帐外齐刷刷地站着一排排兵卒,孔有德顿觉遍体冰冷,知道身不由己了。

/chongzhenhuangd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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