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奇怪的对照组

红叶下山后,张莫鱼苦苦挨了一夜,只能不停地喝水希望靠多代谢来减轻病状,又不停地在身上涂烧酒进行物理降温,确实没有上次那样高烧,神智都保持着清醒状态。

红叶果然不负嘱托,第二天早饭时间就派人送来了两只造型古怪的注射器。

他托付蒲言子早上烧了一大锅开水,然后又计算了大概比例,加入了盐和糖,当做土制的生理盐水。

然后他只能凭直觉将红瓷盒的百浪多息分成了三份,其中一份用土质生理盐水调了放在注射器里,撩起袖子管找了一根粗棉线绑住自己的手腕,开始拍血管。

蒲言子这才意识道他是要往自己身体里打,赶忙拦住他。“你疯了吗?这百浪多息是染料啊!这往血里打?”

张莫鱼有气无力地推开蒲言子的手,摇头说,“我已经开始咳半血痰了,实在是没时间了,你放心,以前第一个把它当药的人也是没实验过就往自己女儿身体里打的,后来他女儿真的被救回来了。你相信我,要死我早该死了。”

蒲言子还是不放心,“莫鱼,你妹妹已经送了些兔子上山,要不咱们还是先打兔子吧。”

张莫鱼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蒲言子,“师父,等兔子的结果出来了,我可能已经臭了。咱们就死马当活马医吧。”zusi.org 狐狸小说网

“啊—”张莫鱼被自己那粗糙的扎针技术疼得不行。打完竟然留下了一块鸡蛋大小的淤青。

蒲言子害怕地拉住张莫鱼的手,“糟了,手烂了……这药有毒……我叫你先打兔子的吧,完了,完了……”

张莫鱼无语地解释道,“师父,这是淤青,我就算不加百浪多息也会有的。”

张莫鱼躺在床上,对蒲言子嘱托道,“师父,从现在开始我会浑身发红,尿也是红色的,你不要害怕,那不是我要死了,而是百浪多息里的红色需要慢慢排掉,如果我等会神志不清再高烧的话,你就参照我刚刚做的,把剩下的百浪多息也用盐水调了给我打到身体里,记住了吗?徒儿的命现在就全部交托给你了。”

蒲言子咬着嘴唇连连点头,然后给张莫鱼也拉上被子,张莫鱼为了给自己退烧保持清醒也累了一夜,现在他已经做了所有的努力,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张莫鱼随后症状又开始发作,蒲言子衣不解带地给他擦身,并按照他的嘱托,每个时辰都把他的症状细细记录下来。

张莫鱼又烧了一整个上午,身体滚烫,也像他所预言的一样,全身皮肤开始出现一种可怕的红色,倒不像是皮肤溃烂那种发红,而是像小儿黄疸那样,身体像有一种红色素要透出来一样。

蒲言子虽然觉得惊骇,但是比起那些真正得了风疹天花病到深处全脸全身溃烂的,张莫鱼这种全身依旧滑不滑溜的,甚至第一次出风疹天花的痕迹也几乎没留下,蒲言子开始他擦汗,只觉得自己好像在擦一只光滑的红薯。

因他嘱托蒲言子给他每个小时喂许多放了碱的盐水,蒲言子一整天都在帮他倒尿壶,尿里果然有许多红色,但又明显不是血尿。

过了中午他又开始高烧不退,蒲言子几次都差点拿起注射器想给他打,但是又忍住了,生怕自己戳不好血管给他打岔路了。

到了晚饭时分,蒲言子再去摸他额头,发现已经完全退了烧,只见他好像有点清醒,拉着蒲言子要说话。

蒲言子把耳朵凑过去,只听到他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师父,我要吃肉粥……”

蒲言子又气又笑,“道观里没有肉!等我去给你杀一只兔子!”

到了第二天,柳家的小艾竟然也找到道观里来,说自己小姐前两天得了风疹,找了许多大夫都不见好,痰里已经带血丝了,病越来越重了,找到张家求助,得知张莫鱼竟然也前阵子得了风疹又好了。

小艾知道应该就是张莫鱼传给小姐的,但是他不敢说,怕多生是非,只自己跑到道观来,想跟张莫鱼要之前治愈的方子。

小艾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去看张莫鱼发红的脸。

张莫鱼想了想,摸了摸自己额头,他这局果然赌对了,他得的很可能是是细菌病毒甚至衣原体病毒。手里的百浪多息虽然没有精致提纯,但是确实有抗菌抗感染的奇效。

小柳肯定是他在马车厢里感染的了,只是他淋了雨,抵抗力低下,比她提早发病了许多许多。现在他已经亲身验证了药性,可以放心拿来救小柳了,可自己还是太虚弱无法支撑下山。于是按照自己昨天的剂量配置了一针盐水,并仔细跟小艾嘱托注射方式,还让他在兔子身上试着打针他看着,没想到小艾十分聪明,才练第二次就学会了,手势灵巧比张莫鱼自己还好。

张莫鱼用红叶附送的锦盒牢牢放好注射器,注射器里已经是他调好的百浪多息。让小艾贴身保管,火速赶回去救人,又简单写了一张愈后注意,定时辰喝大量放碱的盐水排毒,还有褪身体的红色不要着急之类的。小艾预感这一定是了不得的神药,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致谢,就抱着锦盒快速下山去了。

到了第二天果然也传来柳司罗退烧的消息让他大为振奋。于是他将最后一份百浪多息放回了红瓷圆盒,又仔细写了调配盐水、注射方法、和愈后服用大量碱水排毒排色素的说明,找了一个小道士送去红叶住处,让她一旦发病就及时注射。

后续他在山上褪红的时间里,都在和蒲言子研究给兔子注射闻歌买回的百浪多息。但是兔子并不会得风疹天花,只能找一些有外伤感染的兔子做对照组,作为测试抗菌效果。

但结果大出乎自己所料,竟然盐水对照组和百浪多息对照组结果完全一样!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明明他跟小柳都已经验证成功的结果,为什么到兔子这里却玩不转了呢?明明剂量也是按照体重配比的。

后来他重新加重了用药配比,实验的结果却一模一样。

他苦苦思索问题所在的时候,蒲言子却开心地拿出一面镜子,原来他脸上身上的红色都已经代谢干净了,他这次是真的康复了。

红叶也派玉露上山传来了自己发病的消息,但是还是害怕注射手法,要他亲自才操作。

张莫鱼连早饭都没吃,就收拾东西准备跟玉露下山了,蒲言子却放心不下,硬说他这阵子瘦了好多,给他硬塞了三四个来个煮鸡蛋叫路上吃。

张莫鱼知道是蒲言子记得自己爱吃鸡蛋,心里一暖,只好揣兜里。

张莫鱼和玉露的马车才刚驾驶到山下,就闻到一股浓重的燃烧味。

张莫鱼探出头问道,“这是在烧什么东西?怎么那么臭?”

马夫头回头答道,“应该是在烧死人衣服,这附近有片坟地。”

张莫鱼惊讶道,“可这味道已经飘了一路了。”

马夫叹了口气,“回张少爷,这附近还有个……有个乱葬岗。穷人置办不起下葬,就会凑满三四个一起烧了……一起烧省柴火。”

张莫鱼吃了一惊,火葬他能理解,可人又不是酒瓶子,居然还能一起攒起来处理真是。他赶紧把车窗拉得紧紧的,害怕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画面。

不一会车子到了城郊附近,忽然非常吵闹,张莫鱼又闻到燃烧的味道,问马夫道,“前面还有人烧死衣服吗?”

只听到马夫回答道,“张公子,我说不清,你自己看吧,反正不像是烧死人。”

张莫鱼拉开车帘子一看,只见一群披麻的人手里都拿着火把,围成一堆,像是在吵架。张莫鱼看他们打扮很像宝君诞那天“出殡”的羽仙教。他本想大概是他们有教友死了,在送别遗体吧,刚想把车帘子放下,忽然听到里面有一个尖尖的女声高喊:“烧死他!烧死他!为民除害!斩妖除魔!”

张莫鱼听了觉得不对劲,立刻叫停车,然后往那群人的方向走,问道,“什么斩妖除魔?”

他因为人高挑,伸腿一条就看到了那群人围着的是一个又脏又臭的乞丐,天已经慢慢变热了,那乞丐却用厚实的布遮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一双漂亮的浓眉大眼里满是动物一样的惊恐,似乎很想从人群中逃走,想遮蔽自己却又无处躲藏。

张莫鱼这才发现,这五六个人居然要活活烧死这个乞丐,实在是恶劣之极。他一股火气冲到头顶心,大喝道,“你们疯了吗?这是个活人呐!干那要烧死他?”

有两个教民打量了一番张莫鱼,穿着华贵,手上还有红宝石戒指,还有那么打一辆马车下来,应该是不好得罪,于是跟他解释道,“回这位贵人,最近松港好多人都得了风疹死了,这个麻风病人住的那个巷子人全死完了,就他一个没事,他肯定有问题,说不定就是他下毒或者施妖法害得。教主也说这人有问题,叫我们自行处决,我们现在也是为民除害,以免他害更多人性命。”

张莫鱼简直气到吐血,“你们自己都说了是风疹死的,关麻风病人什么事情!再说他有麻风病肯定平时就深居简出遮盖得好好的,不被传染有什么好奇怪的。”

刚刚那个尖嗓子的女人出来说到,“这是仙人的指示,你懂什么?他这样的麻风病迟早也会穿给别人,现在烧死他是为了救更多人。”

张莫鱼破口大骂,“现在烧了你,就可以拯救这个病人了,我看不如先烧你。”

几个教众见他言语不善,把张莫鱼推到一边,推搡之间,张莫鱼怀里一个鸡蛋滚落下来,那乞丐眼疾手快,竟然立刻跑去张莫鱼脚下捡起了鸡蛋,然后摘下脸上的布连着蛋壳就开始狼吞虎咽地啃起来,好像不怕蛋壳扎嘴一样。

张莫鱼看得清楚,这个乞丐虽然脸上很多乳白色的斑点,但是几乎没什么溃烂之处。明明看着是个小伙子的身板头发却发白。倒是不像麻风,实在是很像自己以前的一个大学室友得过的病。

张莫鱼立刻对众人高喊,“这根本不是麻风病!这是银屑病!根本就不会传染,你们说什么也不能烧他!”

“什么银屑病,听都没听说,你又不是大夫!”几个教众仍然不服他。

张莫鱼只好又大声争辩,“银屑病就是牛皮癣!癣啊!这个人只是癣长得厉害,不是麻风病!”

正当张莫鱼跟教众推搡之间又掉出几个鸡蛋,还被众人踩得稀碎,那个乞丐见状立即去教众脚下捡那踩扁的鸡蛋,然后嘿嘿嘿的傻笑,挑开蛋壳,嘴巴像吸尘一样吸着里面粉碎的蛋白蛋黄。

“你说是癣我们就信啊!我们教主都说能烧!”几个教众一边推搡着他,依旧依依不饶。

张莫鱼终于被逼急了,“你们那个鸟人教主算老几啊!我他娘还是宝君转世呢!宝君救了那么多人,你们教主救过几个?”

几个教众不服,“你说你是宝君转世你就是吗?”

此时这群教众里有一人刚好就是宝君庙的常客,家里长辈当年也曾受过宝君的大恩。宝君诞那天他碰巧就在庙里正好看见过张莫鱼被老庙祝认证的过程。后来才被妻子强行拉进了羽仙教的。一听宝君的名字,他立刻定睛去仔细看张莫鱼,身形脸蛋确实跟那天的公子一模一样,尤其是手上的红宝石解释跟宝君像手里的那个款式也是一模一样,他确信张莫鱼就是那天那个人。

他急忙帮张莫鱼一起拉住教众,“我认识他,他真的是宝君诞那天解了宝君题的人,白大师那天说他就是宝君转世。”

这时玉露和马夫也早就赶过来相帮张莫鱼,现在他们三人加上地上那乞丐已经是四人,羽仙教一行人只有五六个,领头的女子看到局势十分不利,便说,“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宝君再世,咱们乡里乡亲的都要卖白大师一个面子,今天这件事我们就算了,但往后我们还是井水不犯河水得好。”

说罢女子便带着一群教众走了。那些教众刚走,那乞丐便从刚刚他们离开的地上寻找被踩碎的蛋黄碎屑,认真挑起来,放在嘴里。

张莫鱼见了大为心酸,想他定然是很饿,他在身上摸索一番,发现怀里还有最后一个鸡蛋,便递给了那乞丐,那乞丐抬起头看到张莫鱼,只觉得像神灵一样亲善,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鸡蛋,刚想剥开塞嘴里,才剥了一点点蛋壳却又递还给张莫鱼。

张莫鱼疑惑不解地看着他,“你不想吃了?”

那乞丐先是摇头,然后想了想又是点头,然后像是很为难地开口道,“吴……切……切了,内就么……么得……么得切了……啊……是内切……”

张莫鱼吃惊这乞丐居然还挺懂感恩的。这乞丐带着一股浓重的外地口音,还是个结巴,难怪他之前面对那么多人都不说话,肯定是怕被人加倍的嘲笑。

玉露这样的高级丫鬟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口音,觉得他十分滑稽,忍不住捂着嘴轻轻笑了一下。

那乞丐看到玉露笑,不由看得痴了,对张莫鱼说道,“内……内老婆……好……好看……得……不得……不得立个了啊。”

张莫鱼拍拍乞丐的肩膀说,“你吃吧,我想吃还能吃的。”然后回头看了一眼玉露笑了,学着乞丐的口音道,“她……不……不是我地老婆,她……她是……我地老婆地小妹妹。”

乞丐被张莫鱼学了口音,知道自己粗鄙土气,不由地低下了头,又把布蒙起了斑驳难堪的脸。

张莫鱼想到结巴的人看到别人学自己心里多少都会尴尬,于是把乞丐拉起来,“你看到前面那座山了吗?山上有个道观,你去道观里找一个叫蒲言子的人,说张莫鱼叫他收留你,回头给你治病。”

那乞丐先点头,后来又摇头,“他们……要……把吴打……打出去的。”

张莫鱼想了想,解下了腰间的玉佩交给他,叫他拿出这个肯定能进去。

那乞丐接过玉佩,一手拿着鸡蛋在地上磕着头。

张莫鱼心里惦记着红叶就没继续理他,想他是在说话太费功夫,反正交代也交代完了,就拉着马夫走去马车。

玉露看着乞丐之前吃鸡蛋吃得那么香甜,觉得好玩,于是从怀里也摸出了一个蒲言子硬带给她的煮鸡蛋,放在乞丐的手里,对着他微微一笑。然后跟着张莫鱼走去马车。

那乞丐依言走到道观门口的时候,小道士们都已经开始劈柴生火准备做午饭了。

有个看门的小道士认得乞丐手里的玉佩,叫那乞丐先去后院等着,他干巴巴等着闻到了饭香,不停滴咽口水。

这时候恰好厨房里有人不停地在喊一个叫阿炳的小道士。然后后院跑进来一个小道士端着整整一碟大饼,一边快步走一边埋怨着,“阿炳阿炳,叫了这名字整天就吃这些隔夜的饼。”

乞丐看了以后若有所思,捏紧了怀里的两枚舍不得吃的煮鸡蛋。

不一会蒲言子来了,看着乞丐忍不住皱着眉,但想到是爱徒的嘱托,还是点头将他收留下来。

蒲言子问他姓名,那乞丐又看到刚刚那个叫阿炳的小道士从厨房跑出来,立刻高声回到道,“鸡……鸡蛋……吴地名字叫鸡……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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