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四叹气,“可我没想到老爷子他………居然也为虎作伥!这不是我认识的老师……”
“那说明你的认识有错误!”只听见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三人抬头望去,正是张太直。
龙四见状立刻起身行礼,紧张不已,“学生无意冒犯!请老师赎罪!”
张太直道,“你没说错,这不算冒犯。”
张闻歌上前质问,“父亲,可是为什么呢?就让叶家这样一手遮天吗?”
张太直抬了一下眉毛,顿了一会,“闻歌,你为什么要事事听你母亲的,就让你母亲在家一手遮天吗?”
张闻歌语塞,一时间不是如何回答。
张莫鱼笑道,“闻歌在家要听母亲的话,可叶家难道是老爷子您的老娘?”
张太直哈哈大笑,“那当然不是,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汪首座是我的衣食父母,衣食父母自然也是父母。”
张莫鱼一惊,这居然承认得那么直白露骨!狡辩都不狡辩一下吗?
张闻歌又追问,“那叶家就要一直这么风光下去?他都欺负到张家头上来了!”
张太直看着闻歌,摇摇头,“没有叶家,也还会有花家木家,说不定比叶家更有过之而无不及。”zusi.org 狐狸小说网
众人沉默,张太直说得确实有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叶家能有今天的势力,根源还是汪首座。张太直就算是个清官也改变不了什么。
张太直又发话,“一舟,你跟我来,我有话要跟你说。”说罢对龙四招手。
龙四紧张,生怕是“为虎作伥”这句话惹怒了张太直,但话已出口,男子汉敢作敢当,于是硬着头皮向张太直走去。
两人走出小花厅。
张太直带着他一路去了自己的书房。
张太直坐到了自己的专座,让龙四把门关上,这书房确实安静,现在不说话的时候,地上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一舟,你来松港玩得开心吗?”张太直忽然发问。
龙四一愣,回答道,“老师,多谢这几天都款待,学生在松港玩得很快活……”
张太直点头,“玩得开心就好。”
张太直又说,“好了,我的话问完了,你可以出去了。”
龙四道,“老师……这是何意思?就问一句话?”
张太直反问,“你希望我问什么?”
龙四有些害羞,道,“我以为您要问……”龙四只觉得婚姻大事实在不好出口,“问我在松港玩得开心不开心……”
张太直笑道,“可我刚已经问过,你也已经答过了。”
龙四窘迫,“老师您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张太直道,“不,我不知道。”
龙四着急大声说,“我此行目的,您是知道的!我………会回去跟兄长母亲告知,到时候再来张家拜会。”
张太直看着他,“你想来提亲?”
龙四羞红了脸,只得重重点头。
张太直道,“这亲可以结,但需要龙三亲自来张家提亲。”
龙四脸色一变,“为什么……婚姻大事素来父母做主,一舟父亲过世得早,唯有长兄长兄为父,而且我大哥才是龙家当家人……”
张太直道,“你也说了这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我就要龙三来提亲,她不来,这婚事我就不同意。”
龙四面色惨白,“为什么非要我三姐来?她只是个女流之辈……”
张太直冷笑道,“她可不是一般的女流之辈,再说她是我最喜欢的学生,我就想她来跟我提亲不行吗?”
龙四道,“那我让三姐修书一封……她如今在北边游学,实在是………”
张太直,“她若不来,你就对闻歌断了念想吧,此事以后也不要再提了,这次,你就当作是到老师这里来玩了一阵子。”
龙四脸上已有痛苦之色道,“难道此事没有一点商量余地了吗?”
张太直言辞响亮,“是!你真以为你可以瞒得过我吗?龙三为什么回不来,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将来此事会有多大的后果,你又心里不清楚吗?藏海为什么与居山野交恶,你还是心里不清楚吗?”
“纸是包不住火的!”张太直的声音已有气恼。
龙四低头,“可您也说了我三姐是您最喜欢的学生,您难道不理解她的心吗……”
张太直的眼光像在眺望远方,缓缓道,“作为她的老师,我敬佩她,为她骄傲。但作为我女儿的父亲,我不希望闻歌搅和进去。什么荣华富贵远没有平安来得重要,将来你身为人父也会明白的。”
龙四只觉得天昏地暗,胸口沉闷,“可老师,我是真的……”声音都开始颤抖绝望起来。
张太直沉默了半天。“你要真想跟我女儿好,就回去说服家里,来我家入赘吧。反正我已经打定主意要闻歌留在家里招赘了。”
龙四只觉得身如在冰窖,忽然跪下,双手行礼,“老师,难道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了嘛?”
张太直说,“我已经给了两条路了,要么龙三亲自提亲,要么你上门入赘,已经是大大的余地了,做不到是你自己的事情,怪不得我!”
龙四心里想起张太直与自己年幼时期的师生之情,一咬牙,只想做最后一搏,“老师,一舟求求您了,请您怜惜一舟!”
说罢匍匐在地,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咚咚之声。
咚、咚、咚……
张太直眼中闪烁,似乎有所动摇。但又一狠心把头别过去不看,语气强硬地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磕吧,我张太直还受得起!”
龙四终于停止了磕头,缓缓起身。张太直看到龙四秀美的额头已经肿烂,皮也破了,他磕头的地方已经留下了斑斑血迹印子,本来梳得油光水滑的发髻头冠也已经七到八歪,系发的缎带和松散的头发粘在满是汗水的脸上,显得越发俊美和痛苦。任谁看了心里都要微微疼惜一下。
张太直心里也微微抽动。但却一言不发。
龙四并不去擦额头的血,只是挺胸抬头与张太直对视。
“师恩永不忘,一舟的磕头磕得是当年新罗第一智囊张太直,这头磕得值得。”
龙四的声音开始高亢,“张莫鱼说得不错,新罗已经烂了,从皮烂到了心,连老师这样的人都能大大方方承认自己为虎作伥之事,已经烂得无可救药!但也正是因为他烂了,我更确信我居山野龙氏所做的一切问心无愧!”
“张大人。有一天你会知道,居山野龙氏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新罗的百姓!”龙四的眼中仿佛有一把火。
张太直看着他,脸上却是欣慰之色,还缓缓点头,“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若有一日你姐姐有需要,我一定助她一臂之力。我在松都的简居里有很多详细图志,你回了松都以后记得来取,帮我带给你姐姐,她一定用得上。”
龙四欣喜道,“老师您……同意了?”
张太直皱眉拿了一块手绢走过去递给龙四让他擦额头,“一码归一码,龙三是龙三,你是你。”
龙四拿着手绢愣了半天,“老师,你最喜欢的学生果然是三姐………我磕头磕了半天不理我,反倒送给我三姐一堆书………”
又抬头看向张太直,“老师,我看不透你……”
张太直白了龙四一眼,“能让你看透还能做你老师吗?”
龙四却还是语气坚定,“我心意已决,此生非闻歌不娶!等居山野功成圆满那一天,我还是会来张家!”
张太直笑道,“我女儿真那么好吗?我看她倒是不怎么样。等居山野功成圆满的那天,闻歌早就嫁为人妇了,说不定孩子也生了,身材也不苗条了,腰也粗了,脸也糙了,到时候你还会说非她不娶吗?”
龙四坚定道,“她就算已经嫁了,我也要她改嫁做我的妻子!”
张太直鼓掌大笑,“好!我等着那天,我教你一招,要是到时候她不肯改嫁,你就一刀杀了她丈夫!再抓住她孩子,一定逼她嫁给你!”
龙四皱眉道,“老师,你在说笑吗?这可是你女儿啊。”
张太直笑道,“女婿是外人,杀了就杀了,女儿和外孙能活,我有什么不开心的?”
“只怕你心意不坚,看到她不是今天这样的闺阁少女,转头就走了。”
就这样师生二人又闲聊了一阵,龙四捂着额头便离开了。
走了没多久,便遇到了张莫鱼,张莫鱼看到他额头上的伤,大惊,“那老头子那么狠,捏着你的头往墙上撞啊?”
龙四只觉得又想笑又想哭,摇头,“这是我自己撞在门框上撞的。”
张莫鱼看出他伤心,便不再开他玩笑,“到底是怎么了?”
龙四便把张太直要求闻歌招赘,对龙四拒婚一事说了。龙三之事却只字未提。
张莫鱼说,“这老头子心也太狠了,把人叫过来,刚刚郎情妾意的又棒打鸳鸯,这不是耍人玩吗?”
龙四无奈摇头叹气。
张莫鱼看到龙四衣服头发凌乱,额头又流血,神色悲伤的狼狈样,那可怜的小模样不禁心生怜惜,“这死老头子一点都不松口吗?”
龙四苦笑道,“最后松口了,说说等我功成名就了,叫我来杀了闻歌招赘的丈夫,好让闻歌改嫁给我,他还说只要别杀外孙就行。”
张莫鱼惊叹道,“好家伙,这也叫松口啊,那你真来杀吗?”
龙四忽然语气坚定,“如果真要这样才能娶闻歌,我亲手来杀!”
张莫鱼摇头,“那真不知道哪个短命鬼来当我妹夫,太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