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哼哼唧唧,道:
“谁知道那么巧啊!在车上我是没机会和你家姑娘说,我本来就是要来这里找一位先生!我并不是要回望里拾路。我有羞耻心,你的一番话让我不好意思,我才下了车。”他说拜见恩师不宜空手,打算买花献佛,所以才遭遇上她主仆二人。
“你先买,买了你走你的,千万不要还跟着我们!”
八戒煞有介事挑花看花,嘴上不停地叨咕:
“我要买哪种花呢?这种?!还是这种?!我一个门外汉,对买花这种事太难拿主意了……”
“你到底还买不买?!”婢女一脸的不耐烦。
八戒皱着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腆着脸微笑道:
“要不姑娘您教下我,买哪种花合适?”
婢女伶牙俐齿:
“教你?你是不是打算借口感谢马上买一支送给我家姑娘,趁机套近乎?太老套了。我看得清你的心肝脾肺肾。我数十声,你再不买我就喊非礼了!”
八戒眨眨眼,拿起一支花,问卖花的老汉:
“老人家,送花给恩师,买这支好吗?”
老汉是憨厚人:
“好!”
“那么这支呢?”
“好!只要您买我的花,哪一支都好。”
“这支好像更好……”
奴婢开始数数:
“十……”
“九……”
“八……”
“七……”
女孩儿看不过眼,把婢女拉到身后,对八戒说道:
“送花给恩师,不管选什么花,一支总是不对的。”她拿起一支花,“就这种,你再选五支。”
说着,女孩儿把手里的花递给八戒,又道:
“六枝花寓意吉祥如意长寿安康!这才是学子爱师敬师之道。恩师会喜欢你这个学生的!”
女孩儿还真是好心。八戒买下花后让到一旁暗中偷看,此刻女孩儿娇媚而天真,上天像是给她镀了一层光。
他忽然自惭形秽。
自己是个落魄的神仙,比之凡人还不如,真要是女孩儿愿意和自己过一生一世,那么一辈子下来,自己得有多少是亏欠人家的?
八戒想得遥远,愁绪涌上心头。脑子里一下子是嫦娥仙子,一下子是高老庄高家娘子。
“都成了泡影!可能我要孤老无依了……”眼泪夺眶而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一旦泪如雨下,十之八九叫人可怜!女孩儿看到他低头抹眼泪的样子,不禁猜疑道:
“他怎么还哭了?难道还在怪我早上赶他下车?不应该啊,我都教他送花给恩师的礼仪了,算是扯平了……送花给恩师是件高兴的事,难道他和他的恩师之间有着不一般的故事?”
不顾婢女阻拦,上前问八戒道:
“你的恩师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太好看了,是亏欠自己还是亏欠女孩儿,八戒越发难以决断,顿足瞥去一抹幽怨的眼神:
“你怎么可能懂?”
嗖地狂奔起来,泪飞如雨——他的心事还真是没谁能够懂。
直到女孩儿看不到他了,他的脚步才慢了下来,而眼眶仍旧通红。
“朱八戒!”几个人忽然围上来,叫着他的名字,“不辞而别,不仁义,对得起当初我帮你么?你说这算犯了什么戒?”
“不如改名朱九戒,加多一戒,以后不要不辞而别,不要不仁义,可以不可以?!”
“哎呀,大伙看他的眼睛,他刚哭过,叫朱嚎啕也可以啊!”
“哈哈哈,猪……也可以嚎啕大哭啊……”
“全怪你娘没给你起个好名字!”
一帮清洁工对着他指手画脚,出言戏谑。
八戒幽怨的目光对这些人视而不见。
“我去!假装不认得咱们兄弟了?!”为首的恼羞成怒,挡在八戒面前,推搡他,“发财了,借两个钱使使!”
趁机用力把八戒推倒在地上,八戒恨恨地把眼泪擦去,怒道:
“老子过去吃素,可不是每一天都吃素!”
一帮人一哄而上,围住八戒拳打脚踢。双拳难敌,八戒很快就挂了彩。所带钱物被清洁工一通搜刮。路人不敢上前,几个书院的学生见状打算绕道而行,孰不料有个独自散步的儒雅老者对那几个学生大喊起来:
“云泷学子,先生平日教你,路见不平,该当如何?!”
学生一看,说这话的老者原是云泷学院的元老,遂有人振臂高呼:
“路见不平,打他——”
眼下的情况不就是应该出手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其实没有谁教过,不过是自己翻书看了所以懂得。问话的人德高望重,肯定要一呼百应。三三两两的学生热血上涌,纷纷从四处抄起家伙赶来相助,一顿群殴打得清洁工骂骂咧咧落荒而逃。偃旗息鼓后老者上前把学生都劝走了,问八戒道:
“你还好吧?八戒!”
“我没事。”八戒向老者施礼致谢。
“看来我没叫错你的名字!”
“老师耳聪目明,听到了那几个人拿我名字开玩笑,当然不会错。”
“不会错,很好!”老者额首含笑,“我姓黄名滔宿,黄道吉日的黄,滔天巨浪的滔,星宿的宿,为了一个叫做八戒的人,已经等了很多年了。”
等我?!八戒满脸狐疑地看着其人。这人会是一起从辈袋穿越过来的吗?会是哪一位兄弟?
“为了确保你就是我要等的那个八戒,你能告诉我,三百年前,数千里外的望凉山域的最高峰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情么?”
很是出其不意!但八戒一下子便领会了,怔怔然,一语带过:
“老先生问的是我和一帮兄弟在界牌屏投进辈袋,被怪风席卷,在天上穿梭星空三百年,来到现在的故事么?”
“你的那班兄弟里面都有谁?”
八戒一个手指头一个手指头地数给老先生看:
“我,师兄弼马温,师弟沙和尚,青木樵夫,清风,明月,红头,青面,还有一只白猿。”想想又道,“现在我落魄潦倒,估计那些伙伴也是一样,老先生没有必要拿这个事来开玩笑,那只会令我加倍心酸。”
黄滔宿一脸慈祥:
“没有开玩笑!你是落魄潦倒的神仙,我知道!你确确实实就是我要等的人!”
黄宿滔拉着八戒走进一家茶庄,于僻静处临窗落座,面对书院吹来的习习凉风尽陈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