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熊强向年走了不到五里,就进入一个简陋的军营。军营也不大,大概能容纳三四千人,周围用条石砌了简陋的围墙,围墙里面搭建了许多木屋,还好,比我想象当中要好,因为我一直以为他们是住帐篷的。看到熊强回来,不停的有人和他招呼,大概都是问他关于那些散兵游勇的事情。
让我感到奇怪的是,那些兵勇竟然也是朱俊的部下,只是好像他们并不怎么接受朱俊的管辖。看到我们十几个大汉跟在熊强的骑兵队后面,不少人都露出疑惑的神色,但是他们并没有问什么,这才是军队的样子,不该问的,千万别问。
在中军帐前,一个六十岁上下的老人手握一柄沉重的单刀,正在那里演练一套刀法,旁边有几个军官模样的人总能在适宜的时机送上几声喝彩。那老人的单刀仿佛没有任何重量,他的动作也极其悠闲,每个动作慢得连瞎子也能看清楚,就像小孩子闹着玩似的。但是我丝毫不敢起轻视之心,这种举重若轻、大巧若拙的技艺,和许多年轻人猛冲猛打的劲头相比或许威势不足,但恰恰是最符合老人气血衰弱后调集全身潜力的天地至理,这种境界,我只在师傅和阎显老先生身上见到过。zusi.org 狐狸小说网
“大帅。”熊强直等到老人一套刀法耍玩,才近前把沉浸在武学中的老人唤醒,然后恭谨的说道:“今天张坤的军队又出去劫掠了。”
“哼!”老人鼻子重重的哼了一声:“最近他们越来越大胆了。咦,他们是?”我们的装束和四周所有人都不同,老人一眼望过来,显然发现了异样。
“这位是白马军营长赵云,有私事过境,今天张坤的部下就是想抢他们的武器马匹,刚好被属下遇上了。”
“白马军营长赵云?”老人眯缝着眼睛打量着我,一边把刀递给旁边的一个军官,又用手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好像在哪儿听说过么?又想不起来了,看来我是老咯,不对。”他看着我又歪着头想了想:“你这枪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抽出来我看看。”
把飞羽艳递给老人,老人双手颤巍巍的接过银枪,仿佛手上承载了太多的重量,良久,才轻轻的叹了口气:“飞羽艳啊,我已经三十年没见到了,李隐那小子是你师傅?”
望着老人激动的脸,我连忙跪倒在地,拜了四拜,恭声说道:“奋威将军部下营长赵云拜见朱老将军,老将军身体康健乃大汉洪福,家师正是李于市。”身后十几个人纷纷跪倒,作为边地的小兵,他们也许一辈子不可能见到朝廷一品的武官,但今天机缘巧合之下,让他们这样近距离的见到了朱俊,怎么能不让他们激动不已。
朱俊挥了挥手让我们起来,自己还在那里唏嘘不已:“三十年过去了,他也不来找我,虽然他这辈子不喜欢官场的风雨,但看个朋友也那么难么?”
我从来没听师傅提起过朱俊,实在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扯上关系,听朱俊的意思他们还很熟悉,但我哪里敢问。朱俊看看枪又看看我,突然间哈哈大笑道:“我老头子想那么多干什么,怪不得我第一眼看你就眼熟呢,感情你把李隐那小子的表情身段学了有七八分,整个一小李于市。来人,摆酒,今天大帅高兴啊,给我把最好的酒搬两坛出来。赵云,赵云,我前段时间就听说公孙瓒部下出了个少年将军武艺不错,看来就是你了,你们,还有你们,大家都在这草地上坐下来吧,洛阳目前也就这样,将就着坐一下,我要招待我的小客人。”
那些军官看到朱俊兴致很高,连忙找来几张草席,又搬了几张几案出来,不一会儿,就变戏法一般弄出来一桌子酒菜,虽然非常的寒碜,不过刚刚在洛阳城的杂草中走过的我们是不会嫌弃的。
师傅在早年和朱俊一起参军,曾有过一段过命的交情,不过当年师傅参军只是为了获得一点军队的历练,所以当巨大的军功摆在师傅面前,眼看朝廷就要拜师傅为将军的时候,师傅突然就消失了,只是在临走前给朱俊留了封信,表明了自己不原意为官的态度。虽然我一直猜测师傅有过当兵的经历,但直到这时候才清楚师傅原来竟然是军界有着极大的名声,只不过时间久远,那些当年的老人们若是不说,年轻人已经不知道了而已。“不为自己谋一丝名利,但求中原万世安康。”师傅啊,徒儿还是不能理解你呢。
夜幕降临、月上东山,意兴阑珊的朱俊命令撤了酒席,淡淡的说到:“子龙给我出去走走吧。”几个军官要跟上来,他轻轻的摆了摆手:“有子龙在我身边,应该没哪个大胆的能够刺杀我,你们就不要跟来了。”
我连忙挽着佩剑跟了上去,洛阳城里到处是荒草地,真要是出个把小贼,即便不能伤了朱俊,哪怕惊动了这老将军,我也没法交待啊。
银白的月光洒在洛阳城中,将一切都笼罩在了她白色的威仪之下,草海在微风中微微的蠕动着,无言的显示着她的静谧,朱俊背负着双手走在前面,沿着石板小路一直向东,和所有老人的一样,他的动作看起来显得吃力而迟缓,但是他所有的动作都已经融入到这天地之间。月光洒在他身上,仿佛是在赞叹老人的从容,微风吹拂在他身上,又像是在诉说老人的安详。
我突然心里有了一丝明悟,所谓人生,其实就是在追求这种安详和平,所谓武道,或许就是去寻找人与自然的和谐。
“子龙想什么呢?”朱俊突然停了下来,魂不守舍的我差点就撞到他身上,我连忙收回心神:“老将军有何吩咐?”
“呵呵,子龙不用学你师傅那样严谨,虽说理多人不怪,总显得比较生分。我和你师傅当年并肩作战,那是生死的交情,不过他严谨,我洒脱,性格各有不同。对于他看不惯官场诡诈而弃官归隐,我可是痛惜了很多年,原以为再也不会有他的消息了,谁知道几十年过去了,还能见到他培养出来的优秀徒弟,所以我今天高兴啊。前面就是洛阳东门了,我们到那城楼上去走走,虽然这里和几年前的风光已经大不相同,不过还是别有一番风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