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推至十五分钟前,星火镇镇府里来了两名不速之客。
其中一人是早已与马达福划清界限的阳升马氏当代族长,也就是马戍的父亲,马达福的堂兄马达安。
另一人则来历神秘,同样姓马,只不过是今晨自深都城紧急开拨,用全手动驾驭模式一路赶来。
面对这俩人,马达福的心情稍许复杂。
早在他父亲那一辈,他便与阳升马氏彻底断了关联。
后来马潇凌展露出战斗天赋时,他差点又回了阳升马氏。
但再后来,随着马潇凌变得越来越桀骜不驯,难以融入,父女两又再次被孤立。
马达福倒也无所谓,只自顾自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再借着,他在星火镇里举步维艰,被杨炳忠全面压制到喘不过气来,面对镇里一年不如一年的环境,他即便用尽全力也没办法逆转颓势,只得无能为力地看着镇子逐渐走向末日,并滑落到脸普查也无法通过的深渊中。
直到任重出现,局面才有所改观。
任重曾认为是马达福的无能才导致了这结果,但现在近八个月相处下来,任重的观念发生了改变。
无论他如何扩张,主管行政工作,负责为任重保驾护航的马达福都将一应事物安排得仅仅有条。
当星火镇人口从两万暴增至三万时,没出问题,一切安稳。
总人口从三万暴增至七万八万乃至于现在的近二十万,整个镇子的治安管理状况、就业情况、居住状况全部尽然有序,且从未失控。
任重在这些事情上可从未费过神,靠的就是马达福。
老马的能力边界显然远远超过一个镇长的高度。
但惨败在任重手中的杨炳忠却只表现出一个差强人意的生意人的水准。可能杨炳忠的确接受了一些商业领域的训练,一些价值不菲的管理学教程,但受限于能力、智商、天赋、性格等等先天缺陷,都只学了个四不像。
如今任重再回头望,便知道马达福之所以输给杨炳忠,恐怕更多的缘由还是阳升马氏一直在背刺与出卖所致。
这一点,从马戍就是杨炳忠出手异矿的介绍人便可见一斑。
马达福自己对这些事也心知肚明,所以他并不喜欢和阳升马氏打交道。
但他对深讯马氏却又是另一种观感。
不管怎么说,深讯马氏始终是源星社会架构的九大山峰之一,且从未被动摇。
作为其旁支中的旁支,马达福对深讯马氏既有朝圣的心理,却又有不满。
他佩服这些远房亲戚的成就与地位,又觉得这些人应该为如今源星上不合理的制度导致的诸多人间悲剧负有直接责任。
当然了,这些都是马达福自己在闲暇时的胡思乱想,他不认为自己会有一天要和那群没什么交集的远房亲戚打交道,直到现在。
“按照族谱与辈分,我应该称呼马镇长你为堂叔。”
来自深都城的马夏云如此说道。
马达福不接对方的套近乎,“不敢当。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想不出你们有什么会需要用到我的地方。”
马夏云不以为忤,笑了笑:“堂叔,我们已经注意到你的女儿马潇凌。她拥有惊人的战斗天赋,即使放眼整个源星,在同龄的公民中,她大约也排得进前一千。”
马达福摇头:“这就过誉了。光只是在我星火镇,就有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你说的是任重吧,这我们也知道,事实上,这次我们正是为他而来。他前些日子发表了一篇和智能算法有关的论文。我们认为他非常有才华,非常适合我们的领域。我们想吸收他,但深讯马氏有一套铁律。他得是马家人才行。堂叔你认为他是否有可能成为马家人?他与你的女儿马潇凌之间有没有可能?”
听完对方的话,马达福并不意外,甚至都在预料之中。
他思考了整整三分钟,最终违心地给出答复。
“虽然我从未听我女儿说过,但我知道,她对任重有兴趣。至于任重,我可以肯定,他并不讨厌我的女儿。所以如果只是要通过我来让任重和马氏建立联系,我认为这是可行的。”
由于腕表系统的崩溃,目前脑电波读取装置和骨传导耳机都尚未完成改制,马达福并不能一边和对方聊天,一边联系任重,咨询任重的意见。
他只能根据自己的判断做决定。
老马认为这是可行的,并且也很有必要。
任重需要尽快往上爬,在这种时期,得到马氏的庇护与帮助,非常有价值。
所以,老马便自作了主张。
最终导致的结果便是任重接到了这个来自马夏澄的电话。
在听了对方的自我介绍和直白的表明来意后,任重选择了懂装不懂。
“马部长,感谢您的赏识,但我认为你恐怕有点病急乱投医。我只不过出于个人喜好写了一篇文章,但都不成体系,比不得真正的专业人士。我恐怕解决不了当前的问题。”
“你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任重:“我知道什么了?”
如果是以前,基本没人能在“网”的眼皮下打哑谜,但现在任重却能美滋滋地当个谜语人。
对面的马夏澄在情商上显然玩儿不过任重,直接见山道:“是嬴浩告诉你的吧?”
任重:“告诉我什么?”
“‘网’的故障,以及我们需要组建技术团队以期尽快修复网。”
任重隔空摇头:“之前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
“你……”
“另外,我还知道深讯集团的规则。必须要马氏的核心族人才能加入关键部门,我恐怕不符合标准。”
马夏澄:“我们已经与马达福父女沟通,你可以选择与马潇凌结婚……”
任重斩钉截铁道:“我拒绝。马潇凌是我的朋友、死党、铁哥们,我不否认我和她之间的确有些情愫,但绝不可能为了这种荒谬的理由而勉强结合。我有我的原则,你这提议是在侮辱我的人格。”
他曾经做过违心的事,但不代表他从此以后都要违心地活着。
现在的他敢放心大胆地表现出自己的“天真”与莫名其妙的“执拗”。
“你……”马夏澄被他打了个猝不及防,“你不想成为七级公民了?”
“如果靠自己的本事,我觉得没问题。但如果要牺牲我的感情,让我做违心的事,那么不好意思。这种七级公民的福利,对我毫无吸引力。想必你们对我应该有过调查,你们应该知道,我不必依赖深讯集团,也能过得不错。”
话聊到这里,任重已经死死吃定了马夏澄。
在“网”崩溃导致的绝境之下,深讯集团已经走投无路。
他们一定会放下曾经的骄傲,主动打破自己延续了千年的规则,放宽对血统和身份的限制,邀请外部人员以受聘者的身份加入核心部门。
任重现在的坚持并非故意胡搅蛮缠。
狭义上看,他在试图动摇深讯马氏的根基。
广义上看,他在利用自己的价值去强行在九大企业利用唯血统论和公民继承权建立的阶级制度上挖开一个新的缺口。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句话亘古以来便是真理。
任重就是这真理。
“我得先考虑一下。”
时间过去近十五分钟,随后马夏澄再次拨通任重的通讯,“好,你可以直接加入我的部门。”
任重:“七级公民呢?一定要我做出成果才行么?那恐怕我认为我无法胜任,你们那么多人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不认为我一来就能搞定,这只不过是个画饼而已。”
马夏澄一咬牙:“深讯集团现在就在内阁上发起投票,将你提拔为七级公民。至于七级公民的权力,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任重干脆利落地答道:“好。”
“那请你原地待命,我们的人会在五分钟后前来你的公司,你们汇合后立刻赶来深都城。”
正如马夏澄所说,任重的确需要七级公民这张虎皮。
毕竟源星的社会结构尚未彻底碎裂,他也没有抗衡协会军队的实力,多少得遵守协会的原则。
公民体系对公民的限制与束缚无处不在,每提升一级,就仿佛玩升级流rpg的游戏游戏一样,立马能得到更高的“力量”、“敏捷”、“智力”、“体力”的参数。
譬如当初任重炒股时就曾多次因为在股市中赚钱太多而受到证监所的制裁,解决方案就是升级。
类似的情况在这几个月里也曾出现过。
譬如当任重想将旗下十一镇进行私产化时,就撞到了五级公民的壁垒。
五级公民可以用有巨额的财富,但在固定资产和员工数量上却有限制。
譬如要对一个镇集进行私有化,便必须达到六级公民。
此后任重利用旗下各大产业的缴税给自己创造了不少公民信用积分,又找合作企业“乞讨”不少,再稍微补了点捐款,给自己提升到六级,然后再对十一镇中的固定资产稳步有序地进行私有化推进。
现在,由于“网”的消失、自治令的推行、以及五级以上公民的全面收缩,任重认为是时候可以考虑对燎原县、充义县和西湖县进行私有化了。
到那时候,他将实现对阳升市的“农村包围城市”,那边真说不准究竟是谁为谁服务。
所以,任重的确需要七级公民这长皮。
说起来,任重也挺好奇在整个金融系统蒸发的前提下,其他积累了大量财富的五级或者六级公民该怎么完成这最后一步的进阶。
捐钱?显然不现实,现在大家都没钱。
捐物资、技术、人力以及别的资源恐怕是唯一的选择。
继续推论,任重突然下意识咧嘴一笑。
他想起一个人来。
正是以七级公民的身份沦落为奴,却又被他白白放走的王进守的妹妹,充义王氏的合法继承人王婧彩。
或许如今的王婧彩是整个源星里最贫穷的七级公民,注定了翻身无望。
但现在局势有变,说不得会有人需要她这张七级皮,那她便能得到卷土重来的助力。
时间约莫过去七个多小时,深讯马氏的驾驶员终于抢在凌晨十二点前将飞船停进了深都城的船坞。
十余名穿着低自动化程度工程机甲的工作人员进入这艘巨大的飞船,将装载了已经睡去的其他人员的睡眠舱抬下。
当其中一名工作人员来到任重所在的vip舱时,先按部就班地打开门,却吓了一跳,里面的任重并未如其他人那样在十点钟时便准时入睡,而是精神抖擞地低头看着一块平板电脑。
这人小心翼翼问道:“任先生你还没睡?”
任重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突然接了个这么大的活,我心里没底。总得要提前做点预习。虽然现在腕表用不了,但幸好我之前将不少编程相关的教材下载到了我的平板电脑里,还能用。走吧。直接去找马部长,他睡了吗?”
“马部长已经睡去。呃。他本以为明天早上才能和你见面。”
任重摆了摆手,“无妨。总有值班者吧?”
“是的。”
十五分钟,任重出现在了深讯集团总部大楼的楼下。
也就是这短短十五分钟的路程,他看到了深都城里的巨大变化。
与星火镇的一切照旧比起来,深都城可谓天翻地覆。
地面上到处都是坠毁的飞行器。
不少原本极富科技感的建筑被撞得千疮百孔。
部分地区甚至依然燃烧着滚滚浓烟。
还有不少身穿白衣的孟都集团工作人员正和一些工程机械四处奔走,抢救人员。
在源星上的所有城市里,深都城对“网”的依赖要超过任何城市。
这城市的几乎每一寸土地里都大量运用到了“网”的算力。
这里曾经是一座拥有永恒秩序的不落之都。
在此生活的人类如果想要享受生活,甚至能从出生开始便躺在床上丝毫不动弹,一直活到老死,并且身体还能在微控电助力训练器材的帮助下不发福。
也正因如此,深都城受到了最大的伤害,看起来仿佛战后废墟。
在总部大楼下等着他的不再是仿真秘书,而是个真正的工作人员,算法项目组副组长,也就是马夏澄的助手,一名三十来岁的马姓中年女子。
女子捕捉到任重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深都城里四处燃起的熊熊大火中,勉强笑道:“让任先生你见笑了。不过一周后这里就将恢复正常。”
任重眉头一挑,“你的意思是,‘网’的修复时间超过一周?”
女子:“任先生你在明知故问。这不正是我们请你来的目的么?”
任重一咧嘴,“倒也是。”
在带着任重进入大楼时,马姓女子又自言自语了一句,“其实我曾经向部长建议。我认为,不应该打扰任先生你。你虽然有些涉猎,但毕竟还是个门外汉。对吧?”
任重嘴角划起一抹弧度,“也许吧。”
“网”监视着一切时,深讯集团的运转极致看着完美无缺,就是唯能力论,能者上,庸者下。
可当“网”没了,腐烂的社会结构中强行压制住的问题立刻便暴露出来。
任重闻到了一股腐朽的气息。
这不就是专门制造内耗的职场斗争么?
真是滑稽。
任重简直想放声大笑。
深讯集团如此,那别的巨头呢?手机\端 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恐怕也差不多。
这当然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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