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上。
“跟紧我,别乱走。”舒长夜嘱咐道。
“这些是阵?”赵灵燕看到四周飞退的竹林,桃花林,好似在移动。
赵灵燕一个恍惚,前方的舒长夜已然不见踪影。
她每走过几步,四周的场景似乎都在变化,但眼看着又是从未变。
急行一会,她仍没有寻到舒长夜的踪迹。
“咻!”数个黑影射来。
赵灵燕点足飞身如燕,凌空扬了扬袖口,袭来之物已经收伏于袖,身转徐徐飘落。
这时,一手突然从旁边探来,赵灵燕耳听风,目随耳,方才收于袖中之物随即打出。
“是我。”挡下赵灵燕的一击,那人说道。
“舒公子。”赵灵燕按出的另一掌迅疾收回。
“唉,别乱走,快跟上,陷入进去很麻烦。”舒长夜再次嘱咐。
“难怪要用医仙令,难怪皆说仙医谷难进。”赵灵燕赶忙追上舒长夜,颇为感慨,“若无谷中人指引,乱入其中,只恐是凶多吉少。”
二人前行中,有琴音自高峰中倾下。
琴音顺着山风而来,优雅婉约,却在入耳的刹那,仿佛看到一对才子佳人携手,飘然流雪,惊鸿踏水。
琴音一颤,转而沉吟落寞,二人缠绵分开,一人落于小舟,顺江水远逝。一人落于岸边,遥望消失于天水相接身影。
琴音又化为飘渺,只觉苍茫天地,一片迷蒙。
有风,将幽思送入苍茫更深处。
有雨,沙沙落下的却又分辨不出是天上的雨,还是尘间的泪。
舒长夜心中默念:春水吟别曲。
下山极快,半个时辰舒长夜二人已经来到山脚。
三里之外有一个小镇----青柳镇,他们二人则慢慢步行而往,到时候便可买匹好马赶路。
“你与那个人是什么关系?”半道上,赵灵燕将掩藏许久的问题说出。
“谁?”舒长夜侧头看着她。
“冰寒剑。”赵灵燕的眼中泛着精芒,那一夜,她昏睡之前,那划破如墨黑夜的湛蓝色,她毕生难忘。
“你是想问是不是时潇?”舒长夜挑眉看。
“对咯。”赵灵燕小步蹦跳,走在前面,回身看着舒长夜,“江湖传闻那个人面如恶鬼,声似招魂,是也不是?”
“我怎么知晓。那夜收功有些反噬,挡下那一击之后也昏倒了,再次醒来已在躺在一辆马车里。”
赵灵燕一直盯着他的双眼,企图从中看出些端倪,末了似有些失望,“好吧,此次便饶过你了。”
二人走走停停,似出行游山玩水。路遇的行人,无不感叹这是一对璧人。
舒长夜二人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到青柳镇,他们不过多停留,径直找到一家马场,各自选了一匹良驹。
青柳镇外,三岔路口。
“舒公子,人家往西行,你去哪?”赵灵燕灵眸泛柔波,樱口吐芳言。
“我便往南行。”舒长夜扯住缰绳笑道,“下次再见,期望是家财万贯赵女侠了。”
“公子不与人家同行么?”赵灵燕声音戚戚然,似在诉说着什么伤心事。
“不了,还有要事,后会有期。”舒长夜拱手一礼。
话还未完,他一鞭子甩在马屁股上,绝尘向南。
赵灵燕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任风扰乱青丝遮眼。看了许久,她轻轻叹息一声,扬鞭策马,向着西边远去。
……
凌州。
才一个多月,卫府的风波已经平息。生前繁华富贵,死后谁人问津?
以前的凌州,因为卫府的丹药,江湖人士多齐聚,而如今已经少了许多。
华灯初上,一人一马,悠悠慢行。
“凌州,许久未来过了。”马鞍上人扫过街道两侧,各商家的小厮都在门口朗声吆喝,各色小贩也不甘示弱,“比起苏州来,还是略微逊色些。”
“这位公子,咱这天仙居位置好,视线佳,招牌菜‘天上人间’更是享誉数州,这夜里的景色更是美不胜收。”小厮说着,已是上前牵马,“公子是打尖还是住店呢?”
“你都夸得天花乱坠了,当然得住店享受一番。”马上的公子身影一飘,翩然着地。
“好嘞。”小厮接过缰绳,扯着尖声朝大堂喊着,“有客来,上宾一位。”
小厮牵马欲行。
“等等。”上宾公子喊了一声,丢过一物,“赏你的。”
“多谢公子。”小厮伸手接住,脸上乐开了花,这可是十两白银,再次道谢后牵马去拴好。
这出手大方的公子便是舒长夜了。
“天居楼。”舒长夜抬首看了那高悬的匾额,轻声念着,三年前应该还没有这家店。
“公子里边请。”在舒长夜思索间,走来一引路伙计。
“那劳烦小哥领路。”舒长夜淡淡笑道。
“公子是要雅座还是雅间?”引路伙计问。
“先在雅座,再来一间上房。”舒长夜回答。
“公子这边请,雅座在四楼。”伙计道。
舒长夜随伙计来到四楼,一个临窗的位置。
“请问公子要用些什么?”伙计问。
“方才听闻你们的招牌菜是‘天上人间’,可有其他的特色?”舒长夜问。
“公子有所不知,‘天上人间’是四道菜,这四道用材普通但做法不寻常。许多人慕名而来探探虚实,用过之后均是大赞其味道绝美。”伙计答道。
“哦?既是如此,那更要尝一尝了,那菜就来此。”舒长夜笑道,“可有好酒?”
“有。不知贵客是要本店自产的,还是外店代售的。”伙计问道。
“别家都恨不得推销自家的好酒,你们居然还并销他家的酒,有点意思,说来听听。”
“本家的酒名叫‘雪藏’,使引藏雪山的水配以数十种奇料酿成,这喝过的人大多都不远千里再来购买。”
“这外家的酒名叫‘忘凡’,是苏州杜喜楼的招牌佳酿,本店与其为合作关系,互为代售。这忘凡虽好,却比起‘雪藏’还是有些逊色的。”
“那就来一壶‘雪藏’。”舒长夜含笑道。
天仙居的客人不少,四楼上扫去,所有的雅座已经全部落满了人。
不一会,酒菜送来了。
“天上人间,比翼翩飞,落青花,暮云霞,玉露微冷,加一壶雪藏。”伙计唱着菜名,又放客房的钥匙,“公子请慢用。”
伙计说罢便退了下去。
舒长夜看着四菜一酒,率先到了一小杯‘雪藏’,说来奇怪,这就凑近了闻才感到一些浓烈的酒香,放远一点一眼看着还以为是劣酒。
一饮而尽,“藏蕴敛香,入喉清冽温和,转又微微灼腹。回味片刻,那敛藏的酒香涌口而出,好酒。”
品过了就,舒长夜的目光落在那四菜上,两荤两素。
荤菜先是白鸽,做法也是奇特,一红一白,是一半烤一半蒸,关键是仍为一整只鸽。只看外观,舒长夜对掌厨的人已是欣佩起来。
“这应该就是比翼翩飞了。”舒长夜伸筷去夹,才发现主厨已经切好大小适中的小块。
烤的入口,一股鲜甜先在口中炸开,酸酸甜甜的,想来是一些水果干磨成了粉末洒在上面。
蒸的入口,轻轻一嚼,肉质鲜嫩,鲜甜的汁水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柔几乎是入口即化,又完完全全的保留原本的味道。
舒长夜看向一素菜,银白之间点缀着点点绿色,“这应该是落青花了。”
伸筷夹去,这落青花入口清脆,应是先油炸一番,再浇淋特制的酱汁。
“原来是豆腐和青菜。”舒长夜细品之后,有些感慨。
“这应该是暮云霞了。”舒长夜目光落在另一道荤菜上。
盘中之物平铺着,一层一层叠起,共三层。每一层又是由大小薄厚一致的方片构成。
夹起一片,层层红色嵌在白色和黄色之间,仿佛就是黄昏时分天际云霞的极小版。
下口去,浅浅的油脂逸出,轻嚼几下,香脆鲜嫩,虽有油脂但却不腻口。
“原来是五花肉。”
“这最后的就是玉露微冷了。”舒长夜看着最后一道素菜,从外观看,盘中一片片如圆月的菜,仍辨认不出是什么做的。
夹起一片,看到上面有一个个圆形的凸起,而且还有一层薄薄的浇汁。下口咬去,清脆爽口,味美鲜甜。
“原来是藕片和莲子。”
“比翼翩飞暮云霞,玉露微冷落青花。”品完几道菜肴,舒长夜不禁感叹,“寻常食材便能做出如此绝味,能当‘天居’二字。”
他的视线透过窗,落在远处的那座高楼,饮下一杯,喃喃自语,“有如此对手,却不知天人斋如何应付?”
俯瞰凌州夜色,他的目光看向东边,那里曾经是门庭若市,灯火通明,如今却是一片漆黑,仿佛是繁华的凌州娇羞的一角。
一扫桌前的美味佳肴,舒长夜倚着窗再次游览凌州夜景。
看得久了,他忽然眼里射出一道幽光,融入喧闹的夜色。
那娇羞的闺中女子,似有些不安分了。
但见舒长夜衣袖一拂,收起客房的钥匙,他人同时往窗外一溜,已是遁入黑暗消失无影。
卫府。
如今也只剩下断壁残垣。
在废墟的深处,飘摇着微微火光。这摇摆的火光也惊醒了四处楼房里的人。
“噗。”
火光骤然熄灭。
紧接着,便看到一片雪色扫过,凌厉而清冷。
‘叮。’
雪色一顿,随后如雨洒落。
又听到乒乓两声,雪色重新隐于黑暗。
“谁!”一声冷喝。
“赵女侠?”
“舒公子?”
火光再次燃起,微弱但足以看清半丈方圆的人脸。
“你不是……?”二人异口同声说道,随机又化为尴尬的微笑。
赵灵燕刚要说话,舒长夜却是左手一弹指,打灭火烛,右手揽向赵灵燕,带着她飞跃一截断墙,躲在后面。
“叮叮叮。”
连着几道声响,舒长夜二人方才坐在的墙壁嵌入几枚暗箭。
“不要乱动。”舒长夜附耳轻语。
四周有人正在慢慢围拢过来。
“一,五,八,十。”舒长夜凝神细听,“一共十个人,或许还有一些藏着未动。”
“怎么分?”
“左边四个给你,右边这些给我。”舒长夜道,忽然他抓住正欲飞出的赵灵燕,“不留手,离魂门如今有些不同。”
“嗯。”赵灵燕轻声应下。
围拢过来的脚步停下,但他们手中刀映月,泛着寒光。
其中一个人抬手指着前方的断墙,其他人手下不觉握紧几分,慢慢朝那堵墙靠去。
他们应是经过常年训练,这么多人在暗夜里潜行,不带起一丝声响。
就在他们距离断墙还有半丈的时候,两道黑影一左一右飞起。
他们脚下一顿,定眼寻去,入目的却是一泓耀眼的光芒。
只听到噹噹噹数声,手中刀俱是断为两截。
“砰砰砰。”
几道身影倒飞,落地不起。
随即又见两道寒光划过,余下人皆是封喉殒命。
舒长夜走过去,在这群人身上一一摸去。最后在一人身上摸出一个形似银币,又像令牌的之物。
“女人,你来看看,这是什么?”舒长夜喊道。
赵灵燕重燃火烛,接过舒长夜递来之物,借着火光翻看几遍,“有些眼熟,但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不是离魂门。”舒长夜也借着火光看清那物件,离魂门的令牌是恶鬼令,“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你说他们是屠杀卫府的凶手,还是守株待兔的有心人?”赵灵燕将银牌递还给舒长夜,问道。
“不好下定论。”舒长夜沉思一阵,才开口道。
“江湖皆传卫府全部被杀,无一活口,若是无活口,这群人蹲守这里做些什么?毕竟卫府的事情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如果秘方还在,没有化为灰烬,这么长的时间,挖地三尺也能找到了。”赵灵燕道。
“理是这么个理。”舒长夜看向赵灵燕,“或许还有一种情况。”
“什么?”
“在等你。”舒长夜道。
“等我?”
“对。”舒长夜点头,“当初在玉皇山,便是有许多江湖人士认定是你杀人夺了秘方,那为什么不会是凶手的计谋。我若是你,或许也会再来查看一翻,这样有心之人此等待,或许也能与你相遇。”
“如此说法倒也通。”赵灵燕有些愠色道,“敢算计本女侠,真是好大胆子。”
突然,赵灵燕欺近一些,双目直勾勾盯着舒长夜,“不会是你吧,话说你可经常欺负人家呢。”
舒长夜转身就往外边走,摆摆手道:“怎么可能,本公子光明磊落,花见花开,美人见之拥入怀。”
……
凌州一处院落。
灯火通明,四处布局简约但看着却兀自有一种高贵典雅。
一道身影急行,在一庭院外停下,俯身跪下,“公子,有一男一女夜探卫府,留下看守的有十人毙命。”
“哦?”那躺在摇椅的身影突然一顿,换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留下的人实力不低,竟然十人死了。可查到他们是什么人?”
“回公子,暂未有消息。”跪地的人道。
“查。”那公子沉吟。
“是。”跪地之人退下
……
天人斋。
一间客房内。
一个中年人坐在桌前,其身后敛首跪着三人。
“青鬼王,鬼面已经一个月没有消息传来,有没有查清楚什么原因。”中年人说道,言语间有些怒色。
“回门主,属下前日曾探瑶雪山,发现了与鬼面一起的那人的尸体,只怕鬼面……”青鬼王道。
“鬼面。”中年人猛然拍了一下桌子,其身后几人不觉一震,头埋的更低,“当初我便不同意他去,你们……”
“请门主恕罪。”青鬼王双手伏地,头也紧贴这地面,“我愿将功赎罪。”
“你有把握破了那阵?”中年人声音悠然。若不是那阵法,他早就杀上瑶雪山了。
“世间奇人异士何其多,属下再去让人放出消息,只要给的价码合适,无人不动心。”青鬼王道。
“也罢。”中年人叹息,“这几年也曾放出过消息,估计也是价码不够吸引人,此事需尽快,退下吧。”
“是。”青鬼王退下。
“红鬼王,你来何事?”
“回门主,方才接到回报,有人去了卫府。应是一男一女。”红鬼王回答。
“人可留下?”中年人声音一收,身上散出一股寒气。
“有埋伏留守的人,但也都被杀了。”红鬼王额上有些细珠。
“一男一女,女的……”中年人沉吟,“那应该是她了。”
……
天居楼。
门前的小厮看到舒长夜从正门走进,不觉有些恍惚,喃喃自语,“我一直到这里,不曾见到这位贵客出来过,怎么又……”
“伙计,再来一份‘天上人间’,送至我的房间,另外再来一间客房。”舒长夜喊着伙计。
“得咧,上宾稍作休息,等会自有人送过去。”
舒长夜回头看着赵灵燕,笑道:“走吧,等会请你大饱口福。”
“伙计,那什么‘天上人间’再加一份,另外再来几个特色好菜。”不要钱的,当然要多吃点,赵灵燕很不客气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