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一个春光明媚的上午,这一天是东方如涛的女儿东方永祎满月的日子。
上面有两个儿子,如今又添了一个闺女,如涛和巧鸾就别提有多高兴了。东方自强和季氏对这个孙女也很喜欢,永祎这个名字就是东方自强翻了几本书才定下的。季氏让天佑去周家口给孙女打了一套纯金的锁子、兔型吊坠和手镯。
几天前,东方如涛就已经到漯河最大的一家照相馆请照相师傅到时候来家里为女儿照满月相。半上午,他就领着一位叫成峰的年轻师傅回到了家中。
给永祎拍了几张之后,一家人在客厅外面照了一张全家福。随后,东方如涛又让成峰为东方自强、季氏、何氏、葛芙蓉、巧鸾、如玉分别照了单身照,又让几个孩子跟爷爷奶奶一起合影。
葛芙蓉又拉着巧鸾、如玉,叫上季氏和何氏,让成峰随她们来到第二进院,她们站在花丛里拍了几张照片。如松几年都没有消息,难得今天看到芙蓉这么开心,何氏不再心疼照相的钱,也把永平、永宁兄弟叫到她的身边合了几张影。
过了一会儿,如涛让如剑把天佑家的人都喊来,也让成峰给他们全家拍了几张照片。东方自强又让如峰把家旺也喊了回来,成峰也给他拍了两张。
季氏对巧鸾说:“儿媳妇,你把亲家跟你妹子喊来,让她们娘儿俩也照几张相吧。”
巧鸾摇摇头,“娘,昨儿个我就跟她们说了,俺娘跟俺小妹都不想照相。”
季氏知道她们娘儿俩的脾气,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去年的初夏,蒋介石命令军队在郑州花园口炸开了黄河大堤,黄水流经之处一片汪洋,有的人在睡梦中被大水淹死。那些没有死的人还得活命,他们就外出逃难。
《豫省灾况纪实》里有一段文字如此勾勒出黄泛区灾难图:“泛区居民因事前毫无闻知,猝不及备,堤防骤溃,洪流踵至;财物田庐,悉付流水。当时澎湃动地,呼号震天,其悲骇惨痛之状,实有未忍溯想。间有攀树登屋,浮木乘舟,以侥幸不死,因而仅保余生,大都缺衣乏食,魂荡魄惊。其辗转外徙者,又以饥馁煎迫,疾病侵夺,往往横尸道路,填委沟壑,为数不知几几。幸而勉能逃出,得达彼岸,亦皆九死一生,艰苦备历,不为溺鬼,尽成流民……因之卖儿鬻女,率缠号哭,难舍难分,更是司空见惯,而人市之价日跌,求售之数愈伙,于是寂寥泛区,荒凉惨苦,几疑非复人寰矣!”
娄忠没有随乡亲们去西边逃难,他求人用小船把他和老妻倪氏以及小女儿四巧送到沙河镇北边的河堤,他们又坐船来到了东方自强家。
那几日,季氏正心疼她那被大水淹没的二百亩地,东方自强劝了她几回,但她还是哭了两场。
娄忠一家三口前来投奔,东方自强一家丝毫没有怠慢,他们安慰娄忠夫妇,并热情款待他们。家里还有几间堂屋没有住人,自强就让天佑父子把那几间房子打扫干净,搬进去几张床和几件家具,安排娄忠三口住了进去。
最初,娄忠一家三口每天和东方自强一家一起在客厅吃饭。这样过了几天,娄忠感觉在亲戚家吃住有些不合适,就找到东方自强说他们一家三口要自己做饭,东方自强没有答应,并劝亲家安心住下。
之后,娄忠又找东方自强说了几回,坚持要单独做饭。东方自强只得答应,他让天佑和念家抽空在娄忠住处的外面搭了一个草棚、垒了一个灶台,并给娄忠一家买回来一套炊具。灶台垒好后,娄忠一家三口就单独做饭吃了。
东方自强本来已答应,等天佑他们把地里的草锄过头遍,就找人在天佑家后面的空地建几间房子,再拉上院墙,让娄忠一家三口搬到那儿居住。谁曾想,地里的草还没有锄完,娄忠就一病不起了。还没有半个月,娄忠便去世了。由于交通不便,东方如涛也没有通知娄忠的另外两个女儿,他找人把岳父安葬在他们家的地里。
老伴死后,倪氏病了一场。等她的病好了以后,母女两个就整天待在屋里,她们几乎不出门,她们吃的用的都由东方自强家提供。
没有人再照相,成峰就收拾东西要离开。东方如涛留他在家中吃饭,成峰说回去还有事就离开了。
中午,东方自强一家人在客厅吃饭。巧鸾去请母亲和小妹一块来吃饭,但她们都没有前来。
东方如涛在家里住了一天后又返回了麒麟剧社。几天后,他又带了十多个人去南边演戏。
这年的冬天,日军占领了淮阳。一时间,广川县的老百姓都人心惶惶起来,县城的一些有钱人携家带口去了南方。
这天,江枫眠带着县政府的几个人巡视沙河大堤。将近中午的时候,他们来到了沙河镇。中午,鹿鸣请他们到醉仙楼吃饭,并喊来东方自强和吴翔陪客。
席间,他们就说起了日本人占领淮阳的事。
吴翔问江枫眠:“听说日本人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有这回事没有啊?”江枫眠一脸的悲愤,“他们简直禽兽不如啊!前几天我去周家口,一个从淮阳逃出来的人亲口跟我说,知道鬼子来了,村里的人大都逃出去了。他们村有一个孤老太太,腿脚不太灵便,她闺女几天前来看她,她就留她住下了。一群鬼子兵闯进这个老太太家,她闺女怀了几个月的孕,这些日本兵把她糟蹋了。更为发指的是,日本兵还把她开膛破肚,她肚子里的胎儿都被剜出来了。那个老太太也被日本兵糟蹋了,最后还被砍成三截。”
东方自强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咱们的军队呢?他们就任由日本鬼子这样祸害老百姓吗?”
江枫眠摇摇头,“也跟人家打了,打不过人家啊,死了几个人,其他的都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