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婉儿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的时辰。
她看见母亲在窑口忙着烧火做饭,便赶紧爬起来跑到窑口,搭眼朝老窑下面河边的路上望去,只见南山先生正招呼着十几个木匠帮工,在河边的路口热火朝天地挖坑埋桩,搭建旗亭。
杨婉儿再回头一看,窑口堆着十几个大桶,上面写着大大的酒字。
我大伯不愧是开国县男,这么快就把开卖的酒准备好了,等把那酒亭建好,明日就能和娘一起卖酒赚钱,我就不用去镇上的酒肆,作陪酒的当垆女了。
虽说娘平时有点疯癫,但她心里却很明白,不想她们母子俩在已经落难的李家,白吃白喝,这几天老娘一直催她去镇子上的酒肆里挣钱,补贴家用。
听大伯李乾坤讲,设亭卖酒是李长安走时出的主意,为这个事情,大伯李乾坤还和南山先生争吵了起来。
大伯不想干,他觉得眼下自己的俸禄还能养得起一家四口人,但南山先生却让大伯听从李长安的安排,后来大伯还是勉强答应了,没想到他们说干就干,这么快就开始搭建卖酒的旗亭了。
杨婉儿是个懂事的姑娘,见大人忙的不可开交,急忙返身去灶台,取了开水罐,打了一大罐开水,顺手拿起两只碗,准备下去给那些干活的人送水喝。
她刚要离开,却见大伯李乾坤提着马鞍,从窑口出来。
杨婉儿问道:大伯,快要开饭了,您这是你要去哪里?
我去镇上再买些木头,你们吃饭别等我了。
李乾坤说完,翻身上马要走,回头又嘱咐杨婉儿。
对了,婉儿,最近镇子上不太安宁,以后你一个人不要再去镇子了,好好在这里卖酒就是。
杨婉儿听罢点点头,李乾坤扬鞭催马,绝尘而去。
最近这两天,李乾坤和不倒翁吵了几次后,冷静下来,越想越觉得自己可能把长安窃御酒的事,想简单了。
其实仔细想想,都是因为自己一直以来的自私自利,忽视了儿子李长安。
现在看来,长安因为喝醉了去御酒坊盗窃御酒,不是他一直认为的那么简单。
今天安排好河边设亭的事情后,他要去一趟刘家酒肆,找一个和他相熟的人,仔细问问事发当天的情况。
这个人就是刘家酒肆的当垆女屈七娘,以往和李乾坤私交甚好。
因为李乾坤没有脸面,所以很少去酒肆里喝酒尽兴,尽管许多年过去,新丰镇的人都接受了一个没有脸面的李爵爷,但酒肆里南来北往的酒客们和那些陪酒的女当垆们,看见李乾坤未免敬而远之,甚至有些惧怕李乾坤。
所以李乾坤很少去酒肆,即使很久去一次,一般也是在晚上去。
酒肆里的小当垆们,都是些年轻的女子,没有那个当垆主动来伺候李乾坤,但刘家酒肆的七娘却是个例外。
每次去刘家酒肆,都是七娘为李乾坤陪酒,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李乾坤有个相好的当垆女,名叫叫七娘。
刘清水甚至讨好过李乾坤,愿意改了七娘的奴契,将七娘送给李乾坤做妾,但李乾坤好像没有这个想法,搞得刘清水一度时期很是尴尬。
其实,没有几个人知道,七娘的父母饿死后,是路过的好人李乾坤,花钱买了两幅薄棺,将七娘的父母葬了,李乾坤便成了七娘的恩公。
七娘被其伯父收养,但没过几年,七娘便被酗酒成性的伯父,卖给了刘家为奴,七娘的伯父将七娘换来的钱,拿去赌酒,输了个精光后上吊死了,李乾坤知道后为时已晚。
李乾坤在刘家酒肆二楼的听雨亭,见到了七娘,这个酒亭在二楼的西北角,距离相邻的酒亭较远,相对比较僻静,李乾坤基本每次都在这个酒亭饮酒。
七娘告诉李乾坤,长安出事那天,她也在场,当时就是她当众扶起了被李长安推倒的杨婉儿。
那天来刘家酒肆的酒客很多,除了长安城来的酒客和胡商,还有一些着装怪异的人,鬼鬼祟祟的,好像是路过进来吃酒,平时在酒肆里这种人很少见,所以七娘记得很清。
李乾坤听罢,急忙问道:这些人是什么身份?比如刀剑和身上的器物等。
七娘回答道:不是官差,不是商人,不像和尚,也不像道士,一个个长发覆面,看上去很怪。
他们有多少人?具体什么样的装束?好好想想,不急,慢慢想。李乾坤喝了一口酒继续问道。
七娘想了想说道:大概有七八个人,从头到脚,裹着灰袍,腰里用一根绿绳系住,身背短弓,长发披散,看不清面目。
李乾坤想了想说道:哦,那不是短弓,那是手弩!这些不重要,你看到他们穿的鞋子了没有?
七娘摇摇头,突然说道:哦,对了,恩公,好像有两个灰衣人,在酒客中追寻你家的李长安!
李乾坤听罢,拍案而起:果然啊,七娘,你再想想,你还看见有什么人和长安接触过,你一定要仔细想,再往前想,我总觉得,长安的事有点蹊跷,搞不好那些穿灰袍子的人,只是一些打手,他莫不是拿了人家的什么宝贝,才被人家追寻的吧。
七娘皱着眉头,想了好久,突然站起来说道:哦,对了,恩公,我记起来了,那天我去楼下的酒窖取酒,看见你家长安和一个裹着红袍子的人在一起。
李乾坤急忙问道:红袍子?他们在干什么?你听见他们说什么了没有?
七娘正要张嘴回答,突然,从亭子后面跳出一个灰衣人来,凭空里一把抓起屈七娘,挟裹在腋下,跳进了廊道。
李乾坤站起来伸手阻拦,但已晚了半步。
七娘在灰衣人的腋下哭叫着救命,惊动了楼上所有的酒客,李乾坤已提刀追了上去,二楼酒肆瞬间大乱起来。
那灰衣人见李乾坤追来,突然跳起来,一脚踢破了窗户,从二楼破窗一跃而下,功夫甚是了得。
李乾坤扑到窗前看时,见那灰衣人抱着七娘,直接掉落在了楼下院子里的一匹黑马背上,然后催马扬鞭,朝刘家酒肆大门口冲去。
那灰衣人后面还跟着两匹快马响鞭的同伙,此时,疾飞的马蹄顺势带倒了刘家的五六个试图阻拦的护院。
李乾坤急忙跑下楼去,直奔大门口,刘家酒肆院内,响起一阵阵飞贼来了的喊叫之声,酒客们吓得四散奔逃。
飞贼出来劫财劫色的这种情况,在各家酒肆中,晚上倒也司空见惯,但大白天明目张胆出动劫人,就有些张扬了。
李乾坤跃上马背,催马追了上去,不多时,刘家的几个护院也嘴里叫喊着抓飞贼,骑着马,冲出大门,催马跟了上去。
这些护院还没追出镇子,自知不是亡命徒的对手,便放弃了追赶,折返了回去。
李乾坤一路紧追不舍,一直追出镇子,眼看着飞贼们没入了南山下的沟坳,不得不催马加鞭。
马背上的李乾坤仿佛回到了当年的杀场,锐气不减,他感觉到,他此刻追的不是灰衣人和被掠走的屈七娘,他追的是儿子李长安,只有追上这些人,他才能知道李长安究竟干了什么? 17527/96460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