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父亲,当如何应对?

四月初六到初十,伯府在香云寺上香,母亲也会去,邀舅母同行吃斋。

往年将军府会派人送寿礼,自己到是没有来过。

因为知道老夫人吃斋礼佛喜清静,不愿意应酬。

今年寿辰安排在香云寺,到是别有意趣,还能在郊外走走、看看乡野的风景了。

香云寺在京城南边的香山火枫林南麓。

水云庵在香山西边的桃花岭。

向阳的山坡上有一片桃林都是水云庵的产业,春赏花、秋卖桃也是一笔收入。

香山范围很大,香云寺到水云庵的距离就有五里多路。

沿着香山以下,除了寺里的一些田地果林产业,还有不少田庄和村子。

西南方向有伯府的庄子,老祖宗就住在那里。

东南方向有林家庄,老将军和老夫人住在那里。

再往东有磨盘山,磨盘山中有温泉,大殿下萧云璋的温泉庄子在那里。

不远的东南方向则有林平湛的庄子,陆微雨租建的酿酒作坊就在那里。

而陆微雨策划去香云寺礼佛数日,到不是要去看酿酒作坊。

而是想就近将铮儿接到寺中,一家人可聚几日。

还有林家庄也不远,外祖母那边也早早去了信儿,可以出来走动走动。

她知道,老祖宗不进城,是降低伯府存在感。

从一个风光显赫的武将权贵家族慢慢自朝堂退隐,以保如今人丁单薄的子孙安稳。

而伯府的遭遇也警醒了同时期的其他将门。

如定国将军府也在急流勇退,老将军夫妇早早搬去庄子上安老。

伯府从了商,定国将军府也很少与其他权贵走动。

府中无长者,各府走动最常用的“请安”、“祝寿”理由,就派不上用场了。

但若一家人出了城,同在香云寺上香遇着了,聚一聚,问题就不大了。

至少皇上怪不到府中女眷头上来吧。

重活一世,陆微雨早就怀疑祖父之死,是皇帝授意。

这才令老祖宗不得不退居城外,散去兵权。

父亲更是弃武从商,做一个闲散伯爷,除了宫宴从不参与其他权贵府中的应酬。

若不是这样的妥协,伯府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

若不是老祖宗辞去兵部尚书一职、不再过问兵营之事,伯府又如何安稳?

说到底,有着从龙之功且执掌兵权的初代武昌伯,还有统率禁军英武不凡的二代武昌伯。

最后也只能鸟尽弓藏,藏得慢了就死了。

虽然老祖宗不说,但陆微雨反复琢磨过。

只有这样的原因,才能有如今这样的结果。

因而,她提出暗中经营出新的生意盘子,在伯府富贵闻名时,为伯府寻一条备用的退路。

老祖宗虽不扶持,但也没有阻止。

她就知道,她的猜测方向是对的。

去香云寺的计划,也是与老祖宗禀明过的,借着要铮儿出来几天的机会说了她的想法。

老祖宗同意了。

陆微雨记得,老祖宗也是常去香云寺礼佛的,与寺中高僧归云禅师私交甚笃。

她小时就曾随老祖宗去过,站在一旁看老祖宗与归云禅师下棋。

伯府每年都会给香云寺添万两香油钱。

寒冬腊月里提供的棉花、棉被、粮食、炭火等物资更是不少。

香云寺除了自用,也会赠济附近的村子,以及来寺中投靠暂住的人。

有挂单僧、有流浪汉、有无家可归的人还有一些远道而来或投亲不遇的旅人……

伯府与香云寺共同帮助过许多人,伯府这些年的善名,也是闻名大夏王朝的。

行善名声高了,有心之人也可发现其富贵。

富贵之名远了,难免树大招风、招来坏人觊觎。

这也是目前陆微雨担心的事情。

四月初五晚上,陆天尧从外地赶回来了。

一回来就听周管家说,大小姐在等父亲叙话。

这还是陆微雨第一次主动找父亲。

陆天尧有些诧异,匆匆回了趟春华堂换了身衣裳。

让丫环去素心堂替他报个平安,他自己则来了清风院。

陆微雨刚吃完晚饭,正在院子里踱步。

看到父亲回来连晚饭都还没吃,连忙让人端上糕点,又奉上热茶。

“父亲一路辛苦,微雨也没多的要说,就是想提醒父亲,伯府富贵远近闻名。”

“伯府日常开支也不少,想必给族人的扶持也不会少。”

“家大业大,自家人丁单薄就用族人来凑,只要养得起到也没什么,但……”

“为了这么多人的富贵生活,随着族人子女长大,花费更多,父亲肩上的担子势必更重。”

“产业多又稳定赚钱也还好,人心齐共同维护陆氏一族的富贵生活,辛苦也值得。”

“就怕人心叵测,财富迷人眼、黑人心。”

“有些人会一边吃着伯府的红利、一边盘算着从伯府的产业里抠出私利。”

“于大里说,父亲身为一家之主却沦为太多人赚钱的棋子工具。”

“如今家业稳定还好,若有一天父亲赚不到那么多钱了呢?伯府没有如今富贵开始走下坡路了呢?”

“若到那危机时,父亲当如何破局?”

“若父亲伤病不再如日中天时,又如何应对族人翻脸算计掠夺家业的危机?”

陆微雨突然一番话,说得陆天尧整个人都愣住了。

伯府以前也有不少产业,但都没有他一手创下的生意盘这么大。

伯府以前有权势,权势自然也能带来富贵。

伯府如今势微,但财富却是越攒越多,这是他陆天尧的本事。

如今确实正在如日中天时。

陆天尧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顿时被女儿一番危机论,给问住了。

“微雨怎么这么想?”陆天尧不解地问。

“我近来查看府里过年的帐目,发现伯府每个月的开支都很大。”

“但细想来,伯府有这么多人花钱吗?我们这一房才多少人呀。”

“我也想过,如果冒然减少开支,那些拿惯这么多利益的人定然不悦,定会吵闹反对。”

“可长此以往,随着各府部分人喜欢纳妾的毛病,孩子们也越来越多。”

“读书且不说,日常衣料首饰香粉这些都是消耗物。”

“还有四季定例,娶亲的添补聘礼、出嫁的添补嫁妆。”

“别人家里的人丁越来越多、开支越来越大,全让伯府承担了。”

“伯府的扶持,变成了要直接养下这么多人富贵的生活。”

“最可怕的不是这点花费,而是所有人都觉得这些花费是理所当然的,是伯府该给的。”

“若有一天不给了、给少了,还能成仇吧。”

“伯府是伯府,族人是族人。”

“若因关系走得近就变成族人也成了伯府的人,伯府这座大山恐怕迟早要被压垮。”

“虽说现在还不显问题,但请父亲早作思量,莫等问题出来了再去紧急应对。”

“还有……二叔都有三个妾了。”陆微雨想了想又补上一句。

“父亲找机会问问他,难道要在妾和庶子女的数量上,攀比你这嫡兄吗。”

“父亲若不敲打敲打他,我真怕二叔得意忘形。”

“过年时,堂兄就与我说过,他父亲是故意带上所有子女过来拜年的。”

“嘲弄咱们嫡房这边,杨姨娘和陆芊芊搞出来的尊卑不分的事儿,瞧瞧他们那边有多和睦。”

“以如今的家势就有三个妾,庶子女好几个了,难道二叔会就此止步?”

“将来只怕还要纳上好几房的,难道父亲也要为了攀比,也去多纳几房妾?”

“母亲常病,一个杨姨娘就掀了正室威权,若再来几个,怕是家无宁日了。”

“当然这都是小事,微雨只是一并提出来,提醒父亲警惕将来的一些隐患。”

“这样的富贵生活,并不能养出有才干且齐心共济的人,只会养出别样心思的小人。”

“因为伯府富贵,伯府重情重义,伯府瞧着就很善良好欺。”

面对陆天尧一脸呆滞,陆微雨小脸严肃地往下说。

“父亲,我不说伯府养出白眼狼,但我刚才说的这些,还请父亲重视起来。”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祖父不会想到自己英年早逝。”

“母亲不会想到自己如此年轻就要在病中煎熬,我也没想过自己会落水。”

“若在咱们毫无防备时,已经有敌人暗中盯着咱们伯府的财富,已经开始设局算计咱们的富贵。”

“父亲,当如何应对?”最后一句,掷地有声,发人深省。

陆天尧微微蹙起了眉,神色露出了思索。

这样的问题,陆天尧年少时就思考过了,所以他弃武从商,从表面上改变伯府命运。

这么多年的努力,证明他成功了。

没想到,今天又被年仅十二的长女给提出了类似的问题。

微雨虽为女儿身,但她身为嫡长女也已注意到了同样的问题,开始思考伯府的将来。

“微雨,你突然要攒本钱自己做生意,还不想让人知晓,为的也是这个?”

半晌之后,陆天尧突然开口。

语气到没有措手不及的焦虑,反而为长女的目光长远而欣慰。

陆微雨点头。

“微雨的力量有限,光靠自己改变不了伯府的危局,时间上也来不及。”

“近来看帐本确实琢磨了许多伯府已经存在的问题。”

“长此以往要不了多久,危机必然会显露出来,到时混乱之中,内忧外患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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