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不自由

如今的司幽宗弟子繁多。

即便是分往各个郡属县镇之后,留在宗门内与司幽城的弟子,也还有数百人之多。

灶坊也早已重新修建。

但早年的丁字排院,却是完完整整的保留了下来。

丁字巷院之中,除却宗门的膳房占了三十居院之外,另外的宅院皆是空无一人。

丁字末号院。

春风轻抚院外的老槐树,洒下斑驳光影。

泛黄的窗棂上隐现风痕。

一片青叶随风飘落,轻遮于西厢外的灶台之上。

司禾安静伫立,片刻后又转身走到门外……遥遥望了一眼寿云山。

十多年前,赵庆便是站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她。

只不过那时候,两人之间相隔着血衣的封印。

司禾只听姝月和赵庆总是提起……在丁字末号院的生活。

但她却从未感受过那种安宁。

她与赵庆心念交融之后,一家人很快便离开丹霞,远赴临安揽仙镇隐居了……

此刻。

司禾想要与赵庆传念言说什么,但却又恍然意识到,两人的精魄已经各自回归……

白发少女明艳的眸光渐渐暗淡,神情显得有些落寞。

但很快的,她又重新提振精神。

体悟离开寿云山之后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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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瀚的修为与元神同震,四道千娇百媚的身影,瞬息出现在了小院之中。

清欢凤眸微颤,与小姨对视之间,温婉容颜上渐渐显露些许笑意。

“你在这边住过吗?”司禾望向柠妹轻松笑言,显然是明知故问。

红柠水眸荡起涟漪,却依旧不见以往那副嬉闹欢脱的姿态。

她轻缓低语:“不曾。”

“只怕会显得有些拥挤。”

姝月心思一动,当即勉强笑道:“还很是宽敞啊。”

她和清欢都曾在这个家里居住过,小姨虽然没有与她们同眠,但对这里也很是熟悉。

司禾水涟涟的眸光间,满是期待与欢欣雀跃。

她轻松笑问:“以后我住哪里?”

见此情形,小姨只觉得神魂都狠狠一颤,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

她自然也舍不得司禾离去。

只要司禾还在这里,赵庆那边也不会有任何意外……可能很快便会回来。

但这对司禾来说,无异于是放弃了逃离的机会,任由血衣楼将她重新封印……继续以往的煎熬与枯寂。

白发少女抬眸轻笑看了小姨一眼,像是也能够感受到她的心念一般。

她转而又对姝月轻松嬉笑道:“怎么,没我住的地方了?”

姝月怔了一瞬,旋即轻柔低语:“东厢原本是卧房,但咱们凑在一起的话太过拥挤。”

“若真的住在这边,只能将地宫当做卧房了。”

小姨美眸轻抬,望向自己曾居住过的静室,同样露出了几分笑意:“我还回我的静室吧。”

“那我就要另一间耳房!”

红柠终于轻快出声,她和晓怡一起,分占了正厅两侧的小室。

姝月与清欢对望一眼,也有清脆笑语传出:“清欢肯定要守在地宫的,那里还有她的丹台。”

“我也陪着夫君,还剩下东厢西厢和厅堂三间大室,任你挑选。”

司禾轻缓踱步,明艳眸光扫过灶台与枯井,轻轻撇嘴幽怨道:“那我就委屈委屈,也住在地宫好了。”

“厅堂可以留作家里修行的房间。”

她继而随手抚过残旧的窗棂,轻巧提议:“门窗都该换新的了,再回家里挑些桌柜?”

……

很快的,她们五人又开始了新的忙碌。

将山下原本陈旧的小家,重新收拾规整一番。

似乎对于司禾来说,只要是不在寿云山上,她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即便山下的小家,距离原本的封印……

仅有几丈之远。

小姨和柠儿取了很多阵盘,联手绘测调整着家里的修行阵法。

姝月和清欢则是整理床柜和家具,也尝试着恢复昔年的些许陈置。

虽然再怎么打理,小破院也比不过山顶那奢华无比的九层高阁,桃柳深苑。

但这里,却不再是封印司禾的寿云山。

司禾兴致颇高。

趁着大家忙碌的时候,她也在附近走走逛逛。

偶尔身形闪逝,一步迈出便到了丹霞城中。

昌水哗哗流淌,女子独立轻舟之上遥望山河。

时而以元神浅纵稍游,便能览遍千里之外九华的百媚群山。

遥远松山的临安县,又是一年春风正好。

澜江汹涌直入东海,东海之畔的青崖镇,早已成了一座新的散修商坊。

漫天黄沙席卷漠北大地,一座座抵御风沙的灵阵,也已初见雏形。

有时元神稍稍远渡,便已到了七夏国的深山邪谷之中。

区区楚国……对于一个化神修士来说,终究还是太小了。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映照山河。

司禾茫然游逛。

不知不觉间又回到了司幽城中。

独立于玄机阁的阁台之上。

凭栏远观,能够一眼望尽偌大的司幽之城。

元神飞渡,也可将楚国九万里山河尽收心间。

这是她以往从未体会过的自在。

但这位风华绝代的白发仙子,慵艳美眸间却渐渐显露几分落寞。

总觉得比以往少了些什么。

若是此刻能感受到赵庆的心念,就更好了。

司禾思绪飘荡,又念起了那些杂乱烦心之事。

如果能跟赵庆心念时刻相倚,还不会被人顺着神魂气息找到的话——

那她独自一人遥赴荒夷旧地,踏着汪洋与岁月逃亡……似乎也是值得期待的兴事。

但可惜的是,她现在连小奴的心念都感知不到了。

也不知青影会跟他说什么?

女子轻缓踱步,元神纵游暮色长空,所能见到的也唯有群山与春景。

至于心神之中,那早已习惯的轻松言笑……

情知已被山遮断。

频倚阑干……不自由。

无月之海。

汹涌而冰凉的海水肆虐翻腾。

汪洋深邃而磅礴无尽。

夜空中唯有一道晦暗的血星照映,将天地映的分外凄冷。

似乎渊海之中孕育着什么可怖的东西,随时都会引动天地倾覆,堙灭整个世界。

以往赵庆不知。

但如今,他却已经清楚的知道。

这深海之下……有一条青龙!

“此地遥飞九十州之外,乃是天地寂灭前的一处福地,如今仅归咱们血衣所属。”

男子身着素衣,望向赵庆温和笑着解释道。

天地寂灭前的一处福地?

赵庆不疑有他,只看头顶的血星,便能清楚地知道……这里算是血衣的自留地。

他原本还以为,师兄师姐会带自己去离国,看一看那万象门的制符小妹。

但不曾想,他却又回到了这不久前……腥风血雨的龙渊之中。

“多谢师兄解惑。”

他望了一眼低头沉默的张瑾一,而后对男子恭敬施礼。

虽然血衣封印了司禾。

但对于这位温和的师兄,他还是有几分好感的。

毕竟人又不是他封印的,而且听师兄师姐和小九言说,这位三师兄是难得一见的好脾气,平时一直都在默默闭关。

赵庆此前也从来没有想到过,他这辈子所识的第一位合道大能,竟然是自己的师兄……

“嗯。”

男子含笑点头,而后又道:“龙渊实则是一处秘境,你如今身负行走权柄,可轻易感知秘境所在,自行游逛便是。”

赵庆认真听着,默默点头。

他心说都这个节骨眼了,自己还游逛个屁啊。

“既如此,那师弟便先去见楼主?”赵庆轻声提议,告别两位师兄师姐。

“去。”

女子清冷的嗓音传出,使得赵庆心神微动,明显的感觉到张师姐有点不对劲了。

可能是因为有三师兄在旁边的缘故?

赵庆暂时压下心中疑惑,一步跨出坠入深邃汪洋之中。

如今的他已是轻车熟路。

龙渊嘛!

也就是试炼之时的龙境。

秘境的入口就在极西的海谷之中。

赵庆一边寻觅龙渊,一边思索着司禾的事宜。

也不知她现在有没有跑……按照简氏的那道海图绘录,断浪州之外的天地可大了去了。

至于姝月和清欢,赵庆倒是没有丝毫担心。

血衣的人都已经找上自己了,那司禾短时间内应该没有任何麻烦,而且还有小姨和柠妹陪在一旁。

她们五个人别说回家了,即便是去中州随意游历,亦或是跑去参加什么试炼,也都是稳稳的安全。

赵庆一路御水,很快便赶到了曾经的幽邃海谷之中。

与之前不同的是。

他能轻而易举的感知到,在这遥远的渊海深处,有一座神异缥缈的宫殿沉浮。

显而易见,那便是血衣楼主的行宫无疑。

古老苍凉的气息扑面而来,即便是未曾再见那双猩红血瞳。

他如今也能凭借行走气运的牵引……踏入那玄妙的宫殿之中。

赵庆屏息静气。

稍稍沉静几息之后。

一步迈出,闯入了血衣楼主的行宫。

天地变幻,渊海无声。

赵庆双眸微凝,再一次见到了……那威严而浩渺的青龙真躯!

其依旧双眸轻阖,沉浮在这冰冷的秘境深处。

张扬的双角宛若世间最完美的宝具,细腻有序黝青鳞片熠熠生辉……

赵庆探出神识寻觅一二,并未察觉到有任何异常。

至于记忆中那位身形瘦弱的青影,更是没有丝毫存在的痕迹。

蓦然之间,赵庆心神狠狠地一沉。

一个荒谬的想法在他脑海中浮现……

自己要见的楼主,不能是直接面对这条龙吧!?

擦!

赵庆心神悸动片刻,但很快的又放松了下来。

来都来了,能怎么办呢?

他凝望眼前……这横亘渊海的数千丈神异龙躯,一时竟觉得有些梦幻。

并非是再次见到真龙的梦幻。

而是——

他刚刚才去过妖庭的龙属宫阙。

那边有很多龙的虚影,但早已死在了数万年前……

如今再见到一条活着的龙,难免有些唏嘘感叹。

妖庭残留的力量,都能够打开九耀天封印……也不知旧时的妖庭,和如今的血衣楼相比,哪个更强?

“你来了。”

先是一声轻缓的低语传出。

那浩瀚龙躯之上,开始有磅礴道蕴流转不定,转瞬间化作了一位丰姿绰约的女子。

并非是道蕴化作了女子。

而是……龙化作了女子!

女子如瀑青丝随意披散,身着简朴素袍,白生生的纤柔玉手持握着妆镜,仿佛是刚刚还在家中沐浴的女仙。

见此情形,赵庆心里咯噔一声。

龙是活的……这个他知道。

但特么的,青影竟然有两具身体!

这一个女人,虽说依稀间能窥见那孱弱师妹的眉眼,但气质风度却全然不同!

给他的感觉……

仿佛是一位,不理世事的无上真仙。

又像是一位早已疲倦的……倾世女帝!

赵庆没由来的便生出这种感觉,毕竟小姨在家中书房之时,偶尔也会显露几分这般清冷而闲适的气质。

“弟子赵庆,见过楼主!”

赵庆收敛心思,当即低头恭敬见礼。

“师兄何必多礼?”

女子随意对镜审视自己的容颜。

轻盈挥手间,便有宫阙仙影坠入此间,瞬息凝实化作了真正的仙阁神殿!

赵庆凝望着眼前的桌案上的茶盏,心里叫苦不迭。

虽然他总说青影是他师妹。

但这个时候哪儿能当真啊?

这不全完了吗!?

他当即皱眉低语:“弟子不懂。”

“嗯?”

女子随手放下了妆镜,而后惬意倚坐在赵庆面前的木椅之上,拿起了茶盏轻饮细品。

“师兄怎么如此见外,青影还给你送过粥,不记得了?”

“清欢师姐怎么没来?”

赵庆:……

眼看这般情形,他旋即也就不装了。

“清欢修行恰至关键,故而未能前来。”

青影缓缓颔首,随手提壶又到了一杯热茶,放在眼前的桌案上。

“坐吧。”

“螭的尺木很适合顾清欢,那是先天道种,并无阴阳之分,无需芥蒂。”

螭……的尺木!?

赵庆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这特么青影跟长了千里眼似的,人明明还在万象门当杂役,就能够知道数十州之外的事情……

司禾脱离封印的事,对方显然也一清二楚。

青影幽邃的美眸轻抬,静静审视恭敬站在眼前的男子。

片刻之后才随口道:“坐。”

“本座即为初代行走,你可依行走之名……唤我一声师姐。”

“你又修本座心法传承,若依师承之名,也可唤我一声师尊。”

赵庆依旧没有坐下。

但却是恭敬低语:“弟子赵庆,见过师尊。”

且不管司禾的事情如何。

他们一家面对青影没有任何话语权,而且行走也算是嫡传……

看样子青影也不像是太难交流。

那老老实实叫一声师尊,诚诚恳恳的问询司禾之事,显然才是上上之策。

“嗯。”

“身无珍宝,便不予你杂礼了。”

“谨一说你想见我,可是修行有何不解之处?”

赵庆:……

血衣楼主身无珍宝?

他直接忽略了对方的言语,认真凝望那双幽深美眸,诚恳道:“血典传承妙至绝巅,弟子修行以来并无任何不解。”

“此行乃是为了家中妻子,问询师尊一二琐事。”

青影神色清冷而平静,轻轻点头示意赵庆继续说下去。

“弟子僭越,向师尊请教乘黄封印之事。”

赵庆一语落地,静静等候对方的回答。

“乘黄?”

青影眸间闪过疑惑:“乘黄是你的妻子?”

那不然呢?

不然我怎么说?

赵庆:“正是家中贱妾。”

女子轻抬螓首,饮尽了盏中清茶。

赵庆旋即很是狗腿的端起茶壶,给对方斟满了新的一盏。

要是把大佬哄高兴了,司禾那边能轻松点……也行啊!

赵庆跟清欢不同,他没有什么倔脾气,该服软就服软,跟青影抬杠没有任何好处。

“我记得,乘黄还曾欺辱过你,要这种妾室有何意义?”

???

赵庆心里预想了一千种对话,但却从来没有想过……青影会说出来这句话。

他默默思量对方言语的立场……

却恍然发现,好像对方是在帮自己说话,自己不知怎么的跑到了司禾对面去了。

“弟子孱弱之时,皆尽仰仗乘黄帮扶,事事商酌时时教导。”

“若无乘黄出手,弟子与清欢,早已葬身楚国长生坊。”

“乘黄对弟子恩重如山,心念传彻犹如影随,情情念念纠葛缠绵……早已为结发夫妻。”

他没有任何藏匿,诚诚恳恳的言说,这时候骗血衣楼主没有任何意义。

赵庆自认为。

只要这场沟通还能够你来我往……便已经是半只手把司禾给拉出来了。

毕竟放不放司禾,全在青影一念之间。

除了血衣网开一面之外,别说是远古妖庭,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青影不同意也没有任何办法。

青影似乎听的也很认真,并且还蹙眉沉思了一瞬。

这让赵庆心里升起了不小的希望。

似乎这高高在上的楼主,也不是什么臭脾气。

女子轻缓问道:“道信可曾与你言说,天道残片之事?”

赵庆心思一动,详细答复:“道信师兄确有言及。”

“天道残片关乎道劫,弟子也曾为此忧心苍生。”

他稍稍停顿,而后低声道:“只可惜弟子修为孱弱,天地劫灭尚且悠远,故而对此并无太多感触。”

“弟子即生天地间,除却自身修行三两事外,便只顾得家人亲朋,已是心力极尽。”

赵庆面对青影,可谓是字字言心,绝无任何虚言假意。

既然对方都还提起清欢的近况,终归是留有一份情意在的。

青影微微颔首,对此答复也并无意外。

她转而轻疑道:“那你可知,你自身同样身负大道残蕴?”

大道残蕴……

赵庆凝重点头:“弟子知晓。”

“你身负无上机缘,如今又为血衣行走,妄意既定,他年行过仙路之后便是一位元婴真修。”

“日后触及大道,更是轻而易举。”

“又何必系情于这欺辱你的化神妖女,她与你相见不过是想要挣脱封印。”

“你如今至此诚恳求情,岂不正中下怀?”

赵庆沉默片刻,真诚道:“师尊也曾停留丹霞一二,应知弟子起于微毫……”

“不言结草衔环舍命报恩,但弟子生来便是如此痴愚。”

“或许他人当真另有所求,但一尺恩情一尺心,她与弟子更是多年织情,弟子甘行此途。”

青影幽眸微凝,轻声低语道:“乘黄不能放。”

听闻此言,赵庆心神一滞,恍然无声。

只听对方又道:“此代凤皇第七行走,乃是凤属女子,性情尚可。”

“暂且放下三两心事,为师亲自替你做媒如何?”

啥?

赵庆又是一怔。

特么的,你人还怪好嘞。

封印我一个老婆,再补偿一个老婆?

哪有这么算账的?

“弟子此行只为乘黄,并非记挂妖族道侣。”

“敢问师尊……乘黄为何不能放?”

青影缓缓阖眸,轻饮盏中清茶之后。

缓声又道:“若是念及大道残蕴……”

“谨一如何?”

“你们同样身负无上机缘,同为血衣行走,脾性相合,神魂相契。”

“情情念念尽是夏皇,乃是绝佳真侣。”

“为师可替你言说一二。”

???

赵庆有那么一瞬间,明白了张谨一为何是那般异常。

他此刻只觉得满是无语。

张师姐可是受过新时代熏陶的,整个儿一特么的自由女性,你让她给我做小妾?

说难听的,我给她做小妾她都不一定能愿意……

赵庆怅然叹息。

青影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显然把往日清欢的情分也算上了,并不是在搪塞自己。

司禾……是真的不给放啊。

他心中尽是无奈,但依旧顺着杆子往上爬。

“敢问师尊——”

“弟子与师姐既然同样身负大道残蕴……”

“我们为何不曾被封印,而是单单封印乘黄?”

青影幽眸微凝,对上了赵庆的目光,但却没再言语。

她似乎,真的还在考虑要不要放乘黄……

气氛一时显得颇为沉寂,似乎冰冷的海水不再流动了。

一息……

两息……

三息……

足足盏茶时间之后,青影幽邃的眸光才有了变化。

但赵庆此刻,早已是煎熬难忍,只觉得这盏茶时间,过得犹如数千年那般漫长。

只见女子随手拨弄案上妆镜——

霎时间,暗流化作朦胧水雾聚而不散,无尽道蕴流转其间,镜中似有云烟升腾!

“对镜答话。”

“乘黄,可以放。”

“剥去你如今的行走之位,换得乘黄自由身,如何?”

轰隆!

赵庆心神一荡,只觉得镜子中还有另外一个自己。

一瞬间,他脑海中思绪激荡,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但耳边却犹如魔音缠绕,涌入命魂之间肆虐翻腾。

剥去你如今的行走之位,换得乘黄自由身,如何?

“好!”

两声凝重的答复回荡渊海。

但妆镜之间的朦胧雾气,确实愈发浓郁,难以窥见其中景象。

“为师亲自出手,剥尽你天道残片之机缘,换得乘黄自由身,如何?”

赵庆没有任何迟疑。

当即又是两声低应:“好!”

没有司禾,他和清欢早就死了。

自己的挂本来也是加资质的,以后没了天道残片,就用别的手段加资质呗。

又不至于还是当年炼气三层的时候,怎么也摸不到灵石珍宝。

接连四声坚定答复。

使得青影那双清艳美眸更显幽邃,似乎其中有星河沉落,玄奥神异绝非寻常修士。

她继而又问:“为师允你所求,不取你行走之位,不取你大道机缘——”

“但剥去乘黄之天道残片,换她此生自由无束,如何?”

这一刻。

赵庆沉默了。

先是妆镜之中传出了悠长的叹息:“不可。”

继而赵庆自己也缓缓摇头:“不行。”

青影缓缓露出笑意,那面妆镜似乎又恢复了寻常的模样。

映着赵庆沉静而又无奈的面颊。

她轻疑笑道:“为何不行?”

赵庆深深呼吸,怅然低叹:“没了天道残片,她会死的。”

自己可以没有挂,没了也就没了。

司禾不能没有挂……

她能活着,能活这么久,能自太阿山秉天地而生——一切都是因为那神异的大道残蕴。

那是她一身性命所系,断不容有任何闪失。

青影凝望赵庆双眸,凝重道:“世间妖族于我,同样是亲如同命。”

“本座……是在救她。”

赵庆似懂非懂,但显而易见,青影完全没有骗自己的必要。

但有此交谈,此行已经称得上圆满了。

他当即退求其次,认真施礼:“多谢师尊解惑。”

“弟子心已明悟,师尊所封并非家中贱妾,而是那缕特殊的大道残蕴。”

“既如此,可否只封残蕴,给予乘黄些许自由?”

青影稍稍斟酌……

而后轻松笑道:“楚国香火鼎盛,允她自行游历楚国。”

“分魂化身畅游天地,只要长生道蕴不丢,任她化身返回山海也无不可。”

长生道蕴!

即便是以往多加揣测,这还是赵庆第一次得到真正的答案。

言及司禾日后也能畅游天地。

赵庆心中不由振奋异常,他凝重躬身道谢:“多谢师尊网开一面。”

青影不在意的轻笑摇头,似乎解决了这个麻烦,她心里也有些舒缓。

但不过片刻,她却又似是想起了什么。

眸光变得怪异无比,望向赵庆缓声道:“这是一个交易。”

“为师放过你的妻子。”

“你也应留下足够的代价才好。”

赵庆:?

这也要代价?

问题是你也没放啊?

这特么的不是高利贷吗!?

念及此前面对妆镜的问答,他低声叹道:“师尊要弟子付出何种代价?”

青影眸光闪烁,盈盈起身随手拨弄素袍轻袖,随意踱步之间……回望赵庆含笑道。

“要碎你周身之骨,抽你连心血筋,将你这具身子碾碎成泥。”

“受尽世间炼狱折磨,但却不取你之性命。”

“如此代价,可还要与为师交易?”

赵庆:……

我现在把你的骨和筋,还给你还来得及吗?

他沉默一瞬,凝重道:“如师尊所愿。”

自己的骨筋,换血衣楼主的龙筋龙骨,特么的血赚不亏啊!

赵庆身子僵滞了近乎三息……

而后,以含光剑意斩断了自己的右臂,手掌突兀探过伤痕——

附着与骨血之间……那血淋淋的颤抖的筋条。

骤然扯动了他的灵魂与心脉……

碎骨拔髓的人世至痛震荡神魂,比之断臂折骨更厉万分。

赵庆手中的血物极为可怖,他只觉得魂魄都在战栗……

龙有多少筋,他不知道。

但人……有十二根。

又是一道剑意斩过肩头——

颤抖与狰狞交织的瞳孔染上了血色,男子脚步踉跄倚在身后的桌案之侧。

溅起的血水飞入茶盏,如同水墨般缓缓晕染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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