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安静极了,暮折瞪大黑白分明的眼,无声与这个夜晚对峙。
在看不见的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正窥视着他,只等着他放松警惕,就要择人而噬。
空气一点点凝滞,寒意丝丝缕缕的缠上脊背。
“呜……”
少年再也受不了,喉中溢出一声更咽,飞快爬下床,跌跌撞撞的打开房门。
“咚咚咚——!”
倏地,木质门板传来急促的敲击声。
刚刚入睡的温软猝然惊醒。
她支起身子,想了想,试探性的问道,“谁啊?”
“咚咚咚咚——!”
没人回答,敲门声更急了些。
她咽了口口水,从袖子里拔出一把匕首,小心的挪到门口。
尽可能凶的威胁道:
“你要不说你是谁,我不开门哦。”
敲门声诡异的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少年沙哑的嗓音。
他仿佛承受着巨大的恐惧,声音抖得不像样子。
“……姐姐,是阿折。”
温软“唰”地拉开门,看清他的模样后,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门口,黑衣少年脸色苍白,眼尾微微泛红。
乌黑的眸子里浮了一层薄薄的水光,连纤长的睫羽都湿漉漉的。
见到温软,他二话不说的扑进了她怀里,紧紧的抱住她。
温软心里一跳,急忙把匕首举高以免误伤他,嘴里的话又快又急,
“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怀里的少年不敢抬头,只是小声呜咽,“姐姐,阿折害怕……”
温软:?
一向日天日地的魔尊大人,怎么突然间就变成小可怜了?
救命,这画风变得太快了,她真的有点反应不过来啊啊啊!
“你怕什么?”她勉强收拾好心情,反手关门上锁,安抚的拍拍他的头,
“和我说说?”
暮折支支吾吾半天,声如蚊呐,“一个人……”
温软“嗤”地笑了。
她怎么忘了?
这个人现在是个心智八岁的崽。
“跟我过来。”
收好匕首,她把暮折拉到床上按下去,努努嘴,“今晚睡这吧。”
说着,她就要去熄灯。
“等等。”暮折忽然拉住了她的袖子,脸上带了点惶恐,“不要。”
“嗯?”她顺着他的力气坐下,迅速反应过来,微笑道:
“怕黑?”
他怯怯的点头,眸子里的光一闪一闪,犹如易碎的水晶。
以前没见你有这毛病啊。
温软想了想,忽然兴奋的一拍手,“你松手,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暮折眨眨眼,慢慢松开手。
她直起身子,越过他在枕头底下摸出储物袋,“你看好了。”
说完,她吹熄了灯。
浓稠的夜色立刻笼罩下来。
暮折摸索着伸出手,拽住了她垂在床上的一点衣摆,轻轻的舒了口气。
蓦地,眼前亮起一团光。
一盏琉璃灯从温软手中飞出,悬浮在头顶葱色纱帐中。
他忍不住仰起头,呆呆的看着它。
那灯里燃着一支明烛,暖融融的烛光折射出琉璃瓦上的两只夏蝉,莲花状的底托系着绯色的穗子。
这一瞬间,光华流转,如汇聚满天星河,驱散令人绝望的黑暗。
温软蹬了鞋,推推他的手,“你睡进去点。”
暮折默不作声的向里面滚了一圈。
温软大大方方的躺下,也看着头顶的灯,嘿嘿一笑,
“很漂亮吧?这是你送我的灯,叫入星子。”
潺潺光影下,他扭过头,长而密的睫毛在鼻梁上拉出长长的阴影,微微颤动着。
“我送的?”
“好吧,其实是你看不上不想要。”温软摸摸鼻子,悻悻的开口,“我死皮赖脸跟在后面捡的。”
“很好看。”
暮折轻轻抱住她的胳膊,将头埋在她的颈窝,是个依偎的姿态。
两人离得太近。他说话时,一点热气若有若无的扫过温软的耳根。
她有些痒,忍不住歪了歪脑袋。
“阿折,你还怕吗?”
“现在不怕了。”
顿了顿,暮折才再次开口,声音越发的轻,“你不在,我很怕。”
温软有些琢磨过味来了。
他不是单纯的怕黑,也不是密闭空间恐惧症。
他只是害怕一个人待在黑暗的环境里,仅此而已。
这种情况……到是和她以前有点像。
“我小时候也和你一样。”温软安抚的拍着他单薄的背脊,慢悠悠开口。
“那个时候下了好大的雪,我被爸爸——”她舌头打了个结,“就是爹爹。”
“我被他扔到了山里,又黑又冷,我在雪地里走了好久好久,哭到眼泪都冻住了,也没找到回家的路。”
“后来呢?”暮折抬起脸,声音带了一点紧张,“你回家了吗?”
温软的手微微一顿,很快又恢复原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开口说道:
“第二天,一个上山写生的画家发现了我,送我去看大夫,照顾我。”
“再后来,他就成了我的新爹爹。”
暮折有些困惑,“为什么我一个爹爹都没有,你却有两个?”
温软抿了抿唇,忽地抱紧了他。
“因为我们都是好孩子呀。”
暮折似懂非懂,“那你的新爹爹也会扔了你吗?”
“原本我以为不会,可他死了以后,我就又被扔下啦。”
温软笑了笑,眼里闪过细碎的水光,“但他是那个世界上,最爱最爱我的人。”
暮折沉默下去。
“我刚到他家的时候,也特别怕黑,不敢一个人睡觉。”
她手慢悠悠的轻拍暮折的背,嗓音带了点笑意。
“那时候,他总是这样拍着我,说,‘阿软,别怕,爸爸会一直在’,然后我就真的不怕了。”
温软摩挲着少年缎子似的长发,垂下眸子,对上他黑宝石一般的瞳仁。
“所以啊,阿折,不要怕。”
她很慢的弯了弯眼眉,“我会和你一直在一起。”
阿折,你或许不知道,你是除了老头以外,唯一爱我的人了。
所以哪怕这爱是偷来的,我也舍不得放手。
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机会,无论如何我也想赌一把。
输了也没关系,至少我曾向浮木伸出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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