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你在,我就不怕了

四周安静极了,暮折瞪大黑白分明的眼,无声与这个夜晚对峙。

在看不见的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正窥视着他,只等着他放松警惕,就要择人而噬。

空气一点点凝滞,寒意丝丝缕缕的缠上脊背。

“呜……”

少年再也受不了,喉中溢出一声更咽,飞快爬下床,跌跌撞撞的打开房门。

“咚咚咚——!”

倏地,木质门板传来急促的敲击声。

刚刚入睡的温软猝然惊醒。

她支起身子,想了想,试探性的问道,“谁啊?”

“咚咚咚咚——!”

没人回答,敲门声更急了些。

她咽了口口水,从袖子里拔出一把匕首,小心的挪到门口。

尽可能凶的威胁道:

“你要不说你是谁,我不开门哦。”

敲门声诡异的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少年沙哑的嗓音。

他仿佛承受着巨大的恐惧,声音抖得不像样子。

“……姐姐,是阿折。”

温软“唰”地拉开门,看清他的模样后,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门口,黑衣少年脸色苍白,眼尾微微泛红。

乌黑的眸子里浮了一层薄薄的水光,连纤长的睫羽都湿漉漉的。

见到温软,他二话不说的扑进了她怀里,紧紧的抱住她。

温软心里一跳,急忙把匕首举高以免误伤他,嘴里的话又快又急,

“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怀里的少年不敢抬头,只是小声呜咽,“姐姐,阿折害怕……”

温软:?

一向日天日地的魔尊大人,怎么突然间就变成小可怜了?

救命,这画风变得太快了,她真的有点反应不过来啊啊啊!

“你怕什么?”她勉强收拾好心情,反手关门上锁,安抚的拍拍他的头,

“和我说说?”

暮折支支吾吾半天,声如蚊呐,“一个人……”

温软“嗤”地笑了。

她怎么忘了?

这个人现在是个心智八岁的崽。

“跟我过来。”

收好匕首,她把暮折拉到床上按下去,努努嘴,“今晚睡这吧。”

说着,她就要去熄灯。

“等等。”暮折忽然拉住了她的袖子,脸上带了点惶恐,“不要。”

“嗯?”她顺着他的力气坐下,迅速反应过来,微笑道:

“怕黑?”

他怯怯的点头,眸子里的光一闪一闪,犹如易碎的水晶。

以前没见你有这毛病啊。

温软想了想,忽然兴奋的一拍手,“你松手,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暮折眨眨眼,慢慢松开手。

她直起身子,越过他在枕头底下摸出储物袋,“你看好了。”

说完,她吹熄了灯。

浓稠的夜色立刻笼罩下来。

暮折摸索着伸出手,拽住了她垂在床上的一点衣摆,轻轻的舒了口气。

蓦地,眼前亮起一团光。

一盏琉璃灯从温软手中飞出,悬浮在头顶葱色纱帐中。

他忍不住仰起头,呆呆的看着它。

那灯里燃着一支明烛,暖融融的烛光折射出琉璃瓦上的两只夏蝉,莲花状的底托系着绯色的穗子。

这一瞬间,光华流转,如汇聚满天星河,驱散令人绝望的黑暗。

温软蹬了鞋,推推他的手,“你睡进去点。”

暮折默不作声的向里面滚了一圈。

温软大大方方的躺下,也看着头顶的灯,嘿嘿一笑,

“很漂亮吧?这是你送我的灯,叫入星子。”

潺潺光影下,他扭过头,长而密的睫毛在鼻梁上拉出长长的阴影,微微颤动着。

“我送的?”

“好吧,其实是你看不上不想要。”温软摸摸鼻子,悻悻的开口,“我死皮赖脸跟在后面捡的。”

“很好看。”

暮折轻轻抱住她的胳膊,将头埋在她的颈窝,是个依偎的姿态。

两人离得太近。他说话时,一点热气若有若无的扫过温软的耳根。

她有些痒,忍不住歪了歪脑袋。

“阿折,你还怕吗?”

“现在不怕了。”

顿了顿,暮折才再次开口,声音越发的轻,“你不在,我很怕。”

温软有些琢磨过味来了。

他不是单纯的怕黑,也不是密闭空间恐惧症。

他只是害怕一个人待在黑暗的环境里,仅此而已。

这种情况……到是和她以前有点像。

“我小时候也和你一样。”温软安抚的拍着他单薄的背脊,慢悠悠开口。

“那个时候下了好大的雪,我被爸爸——”她舌头打了个结,“就是爹爹。”

“我被他扔到了山里,又黑又冷,我在雪地里走了好久好久,哭到眼泪都冻住了,也没找到回家的路。”

“后来呢?”暮折抬起脸,声音带了一点紧张,“你回家了吗?”

温软的手微微一顿,很快又恢复原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开口说道:

“第二天,一个上山写生的画家发现了我,送我去看大夫,照顾我。”

“再后来,他就成了我的新爹爹。”

暮折有些困惑,“为什么我一个爹爹都没有,你却有两个?”

温软抿了抿唇,忽地抱紧了他。

“因为我们都是好孩子呀。”

暮折似懂非懂,“那你的新爹爹也会扔了你吗?”

“原本我以为不会,可他死了以后,我就又被扔下啦。”

温软笑了笑,眼里闪过细碎的水光,“但他是那个世界上,最爱最爱我的人。”

暮折沉默下去。

“我刚到他家的时候,也特别怕黑,不敢一个人睡觉。”

她手慢悠悠的轻拍暮折的背,嗓音带了点笑意。

“那时候,他总是这样拍着我,说,‘阿软,别怕,爸爸会一直在’,然后我就真的不怕了。”

温软摩挲着少年缎子似的长发,垂下眸子,对上他黑宝石一般的瞳仁。

“所以啊,阿折,不要怕。”

她很慢的弯了弯眼眉,“我会和你一直在一起。”

阿折,你或许不知道,你是除了老头以外,唯一爱我的人了。

所以哪怕这爱是偷来的,我也舍不得放手。

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机会,无论如何我也想赌一把。

输了也没关系,至少我曾向浮木伸出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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